第98章 心之泥沼（12）
江潭市，紫韻花苑別墅區，一棟牆垣高豎，外人一絲一毫都無法窺探的別墅中，身材壯碩，肌肉虯結的光頭男人卻拿着與其身材嚴重不符合的精緻茶杯細細品味着。
他的對面，坐着一位女子，五官溫柔端莊，身着藍白典雅長裙，正是她在沖泡着桌上的紅茶，男人放下手中茶杯，語氣溫和地說道：“好喝。”
女子聞言羞怯地笑了，搖了搖頭，又給他續上了一杯。
男人眼中劃過一抹勉強，但還是重又將茶杯端了起來，迎着女子期待的眼神小口小口地喝着，腦海中一遍一遍的閃過那些早已經誇遍了的貧瘠詞彙。
敲門聲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這片空間中令人安心的寧靜，男人皺了皺眉，放下茶杯，起身在女子額頭上落下一個親吻。
“我去處理些事情。”
女子點了點頭，溫柔地笑着。
關上門，男人臉色立馬一肅，卸下了所有偽裝，眼神銳利，便是站在那裏就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
“老大，江女士來了。”
“嗯。”
男人淡淡點頭，行走如風，快步來到別墅的待客室，那裏此時已經靜靜坐着了一位女子。
身着黑色長袍，將其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中，暴露出來的一截纖細皓腕彰顯了其性別身份，手指間一枚銀白硬幣靈活的躍動着。
“所有準備都已就緒。”男人幾步就來到她面前，語氣不急不緩。
“告訴我蔣軍現在的位置。”特意改變了的聲線，沙啞粗糲。
“我派人送你去。”
“……也好。”
……
“就這裏吧。”
坐在一輛不起眼的小車內，沈墨微微抬頭看向面前的夜總會，白日裏顯得有些寂寥陳舊。
距離合適，沈墨便結束了附身，輕飄飄的不受地心引力的束縛，飛快來到了夜總會二樓的一個房間。
啪嗒。
她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吸引了房間內那人的注意。
“你是誰！”
蔣軍手裏還夾着雪茄，面對如此突兀出現的敵人卻並不慌亂，抬起手裏的槍，黑洞洞的槍口指着她，同時他也已經按響了口袋裏的警報器。
沈墨手中硬幣拋起，靈魂凍結悄無聲息地發動。
眨眼的時間，蔣軍就感覺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寒冷，看着對面敵人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的牙齒不自覺的發抖，向來靈活的思維像是被扔進了冰凍櫃中，想一個字都艱難異常。
“你……是何……由……派……”
砰！
手指僵硬地扣動了扳機，子彈穿膛而出，一抹火光轉瞬即逝，沈墨的身體忽的虛幻，黃銅色澤的子彈毫無阻礙的穿過這透明身體，嵌入白色的牆體之中。
硬幣已經落入了手掌中，沈墨雙眼變得幽深，她說道：
“今天晚上的交易你和蔣毅將親自前往。”
……
“老大！怎麼了！！”
接收到報警器信號的人破門而入，結果只看到自己老大臉色陰沉如水地望着窗外，白牆上一個深深的彈孔，桌子上的手槍好像還殘存了些溫度。
“滾出去。”
蔣軍大吼一聲，將這群姍姍來遲的廢物都轟了出去，打砸搶燒這群人做的一個比一個歡實，遇上正經事了沒一個有用。
“把蔣毅給我叫過來。”
看着一群人又哆哆嗦嗦，互相推搡着出去，一副慫包的樣子，蔣軍氣得想殺人，揉了揉額頭，又稍微放緩了語氣說道。
……
“走吧。”做完自己的事，沈墨重新掌管了秦江的身體，而坐在駕駛位上的助理聞言不曾有遲疑，一腳油門就離開了這裏，夜總會裏面的慌亂彷彿都與他們無關。
這個江女士每次替老大做事都是如此，跟那些小說裏面的修士一樣，坐在一個地方動也不動，沒一會兒就說辦完了可以走了，初始他們自然是不信的，但每一次結果都不得不讓人信服。
因此，這一次幾年來他們找到的最好的機會也毫不猶豫地找來了她。
為確保萬無一失，何由這一次甚至分散了大部分手下，把青龍幫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這些天來，青龍幫和黑軍會走得太近了，不防備不行。
……
終於，在幾方人的期盼下，夜幕緩緩降臨。
薛靴戰戰兢兢地開着車，眼神時不時通過後視鏡掃過後座上端坐的兩尊大人物。
他不明白，這不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正常交易嗎？怎麼這兩位一起出動了？難道車裏還有什麼另外的東西他不知道？
蔣毅下午被莫名其妙拉過來，他也不知道父親這是要幹什麼，但是蔣軍長久以來的積威讓他不能反抗，此時只能臭着臉望向窗外，莫名的心裏有些不安。
坐在他身邊的蔣軍也是如此，不過他表現的非常正常，單從表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而他們的目的地，郊外的廢棄工廠區內，兄弟會偽裝的人早已經在此等待，沈墨更是悄然帶着秦江站在了廢棄的樓房頂部，手裏拿着望遠鏡，盯着那邊的狀況。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另一條路上，十幾輛黑色警車已經趁着夜色悄然而至。
蔣軍坐在車內，漫不經心地望着那交易的方向，內心那一縷不安開始發酵，直到他的目光掃過對面人中一個熟悉的臉龐。
那一抹疑慮轟然爆炸。
“開車，走！”
蔣軍猛地大聲吼道，薛靴被嚇了一跳，一腳踩下，車子如閃電般飈出，卻撞上了公路的圍欄。
而他們身後，那幾輛黑色轎車則突然爆炸，幾聲巨響之後，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墨盒，緊接着槍聲響起一片。
唯一倖存下來的黑車內，蔣軍和蔣毅紛紛摸出槍，被不停飛來的流彈逼得出不了門，四面八方都是飛射的子彈。
“怎麼樣？”沈墨扒在搖搖欲墜的破舊欄杆上，望着下方那混亂的現場。
秦江放下望遠鏡，揉了揉眼睛。
遠處那爆炸的汽車，衝天的刺鼻硝煙味道，血與火交織，在這一刻將她拉回了曾經。
但曾經那些深刻的記憶，現在回想起來竟不知不覺變得模糊了起來，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漸漸忘記了子彈出膛的力道，忘記了刀砍在身上的疼痛，拳頭落在身上的鈍痛，只記得一片片模糊如夢境般的紅色和煙塵。
而那些畫面，又漸漸和眼前這一幕生死廝殺重合了起來。
心中冒出一個念頭，一個秦江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誕的念頭，她都傻了，但她張開嘴，彷彿不受控制一般，把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說了出來。
“我想贖罪。”
沈墨一愣，她轉頭看向呆怔的少女，她問道：“你想幹什麼？”
“我要贖罪。”秦江重複了一遍，她的語氣堅定起來，雙眼亮了起來，“沈墨，我要贖罪。”
“我要去參軍，當警察。”她指着下面那些手持槍械的惡徒，“總有一天，這些人，曾經的我，都會消失的！”
這一刻，在沈墨眼中，自己看着長大的少女彷彿發著光。
她還未待鼓勵，耳朵便捕捉到一聲聲熟悉的聲音。
那是警車的鳴笛！
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裏的驚愕。
“警察？”
十幾輛黑色警車從兩個方向駛來，以迅雷之勢就將兩方人馬全部包圍了起來。
強大的火力威脅下，不管是佔據絕對上風的何由，還是苟且偷生的蔣軍都不得不停下來，短短時間兩方人都被繳械扣了起來。
何由和蔣軍被壓在了一起，兩人對視一眼，兩看相厭，卻又有些宿命的感覺。
嘭！
身穿警服的女子下車，一頭秀髮束於腦後，秀眉上挑，神情堅韌，比起往日柔弱的樣子，現在的她端的是颯爽英姿。
何由呆住了。
“美音。”
女子望向他的目光不復溫柔，彷彿在對着一個陌生人一般，她手裏拿着清繳名單，將今夜所有還活着的人壓上了警車。
“那隻金絲雀？”搖搖望着這一幕，沈墨今天晚上第二次傻眼了，這藏得也太深了，她看了那麼多次，還喝過她泡的茶，愣是沒看出來。
小獅子也舉着望遠鏡，一副呆傻的樣子。
良久，秦江高興的放下瞭望遠鏡，她看着沈墨說道：
“你看！我就說了，他們都會消失的，我覺得這個結局比剛剛好，我喜歡這個。”
“……那，你喜歡就好。”
沈墨也仔細地看着這樣的小獅子，點了點頭，欣慰地笑着。
【任務完成度：70%】
——
第二天的早上，兩人從新聞中重溫了一遍昨晚的事情，秦江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
她曾經最恨的人在這一世，只出現了寥寥一天不到。
代子葉這個傻逼也在她衝刺高考的時候悄然消失了，她的怨懟，仇恨都在沈墨帶來的光下消弭。
她本以為要想報仇，要想把他們送進監獄，自己至少也該深入其中，卻沒想到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讓她輕而易舉地就脫離了曾經那掙脫不得的深淵。
這五年……美好的像是在夢中。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終於在昨天晚上找到了那個困擾自己多年的答案。
“還愣着做什麼呢？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沈墨大早上忙的腳不沾地的，轉頭看見秦江從起床開始就在發愣，不由得怒上心頭。
“哦……”想起今天她們要去自駕游來着，秦江眼睛一亮，她看着沈墨忙忙碌碌的背影，高高興興地去房間收拾東西了。
嗯，都要去旅遊了，肯定就不會走了吧！
沈墨聽着緊閉房門中傳來斷斷續續的笑聲，苦澀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