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說句公道話,元賜嫻覺得,陸時卿這副皮囊滿足了長安小娘子的一切幻想。
至於對她來說,反正,還挺下飯的。
陸時卿從包子鋪移開視線的時候,恰好瞥見元賜嫻這直勾勾的眼神。
她竟然一邊喝湯,一邊盯着他的腰……腰看?
他腦袋裏哪根弦「嗡」一聲響,整個人一懵,感覺像有螞蟻緩緩爬過小腹,又癢又麻,頭皮都要炸,忍不住挺胸收腹,坐得端正起來。完了又覺哪裏不對,想要遮掩,卻苦於手邊無物,只好拿眼瞪她。
元賜嫻卻渾然不覺,一邊盯着他的腰,一邊津津有味地咀嚼。
陸時卿忍無可忍道:「敢問縣主,您到底是在吃餛飩還是……」
還是……吃他啊!
元賜嫻真沒察覺他眼裏慍色,給他吼得一愣,半隻餛飩掛在了嘴上。
得虧她心態好,沒嗆着,在他灼灼注視下,緩緩將半隻餛飩塞進了嘴裏,咀嚼,咽下,指着自己問:「我……看起來不像在吃餛飩嗎?」
陸時卿一噎,剛要說話,忽聽身後不遠傳來個聲音:「……對,我家老夫人就要一碗餛飩,您給多放些蔥花。」
他渾身猛地一僵,下意識回頭。
元賜嫻不明所以跟着望了過去。那邊所謂的「老夫人」察覺到他倆目光,也是一個疑惑,抬起頭來。
齊刷刷六目相對。
來人正是宣氏。
是了,陸時卿記起來了。這家蕭記餛飩是長安的老字號,曾得先皇稱道,不單尋常百姓,也有許多貴人十分鐘愛它的口味,時有紆尊來此,或雇請師傅上門去的。他的母親也是這間鋪子的常客。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微妙起來。對面宣氏的神情也很複雜,先是震驚,再是恍然大悟,繼而露出了點……激越?
激越個什麼?
元賜嫻一頭霧水。揣摩了一下倆人長相,終於回過了味來。
陸時卿瞥了元賜嫻一眼,起身向宣氏走去,低聲道:「阿娘,您想吃餛飩叫下人來一趟就是了,怎麼還……?」
宣氏是來替他置辦秋衣的,完了順道來這裏吃碗餛飩。但她此刻無心答他,見他杵在跟前擋死了元賜嫻,揮揮手示意他莫礙眼,道:「你走開些,擋着阿娘做什麼!」
陸時卿頭疼地道:「您別誤會……」
他話沒說完,就聽身後響起個脆嗓:「陸老夫人,您找我?」元賜嫻歪着個身子從他後邊探出腦袋來,笑眯眯地望着宣氏。
陸時卿一挪步,再次將她擋死:「阿娘,您先回府去吧。」
元賜嫻起身,繞過他來到宣氏跟前:「陸老夫人,您大約不認得我,我是元家賜嫻。」
她這自稱可謂毫無架子。宣氏見了人,不由眼前一亮,頷首道:「老身見過瀾滄縣主。」
她擺擺手:「您叫我賜嫻就行了。」說罷伸手一引,笑說,「您來這邊與我和陸侍郎同坐?」
宣氏點點頭,看了被視若無物的兒子一眼:「那老身便不客套了。」
她隨元賜嫻過去,在條凳上坐下,目光一掃桌上空碗,面露詫異,回頭看兒子。
陸時卿當然曉得她在奇怪什麼,他從未用過外邊的碗筷,自然也不可能因元賜嫻破例。他忙上前來,開口解釋:「不是……阿娘,這些都是……」
「陸侍郎陪我走街串巷的,餓壞了。」元賜嫻搶先顛倒黑白地解釋。
陸時卿咬着后槽牙看她,知她是覺一口氣吃兩碗餛飩怪不好意思的,忍了忍就不當面揭穿她了,深吸一口氣,撇開頭不說話。
宣氏看看兒子,再看看元賜嫻,面上笑意更盛些。
元賜嫻沒先動筷,等宣氏的餛飩被端上來,才與她道:「陸老夫人,您也喜歡蔥花?」
陸時卿不善地瞥她一眼。這近乎套得可太明顯了。她拿一張巧嘴哄完了徽寧帝,還準備哄他母親?
偏宣氏也跟徽寧帝一樣,一點不覺她搭訕刻意,笑着點點頭:「是,這湯汁就得合了蔥花一道才香。」
元賜嫻皺了一下鼻子,像在嗅什麼,完了問:「但您似乎不吃薑?」
宣氏這下有些訝異了:「縣主如何曉得?」
「我聞出來的,您這餛飩餡里沒有姜味。」
陸時卿偏過頭來,低頭看了眼那碗餛飩,皺皺眉。宣氏的確是不碰姜的。可這餛飩皮子裹得這麼嚴實,蔥花的味道也蓋得濃郁,她又不曾湊近聞,怎會嗅出餡里少了什麼?
莫不是暗中查過他母親吧。
宣氏笑起來:「縣主可真靈光。」
元賜嫻回她一笑:「您快趁熱吃。」說罷大約怕她拘束,當先動起筷子。
陸時卿默然坐在一旁,直等她倆將餛飩吃乾淨,熱切話別了,才道:「阿娘,兒尚有公差在身,不能送您回府了。」
他說到「公差」二字時,重重看了元賜嫻一眼。
但宣氏好像沒懂,神情欣慰地瞧著兒子,一臉「阿娘是過來人,明白明白」的模樣。
陸時卿扶額送她離開,回頭瞧見元賜嫻笑望着自己,面露不耐之色。
她卻渾不在意道:「陸侍郎,吃飽了撐得慌,您能陪我上街逛逛嗎?」
他想說她吃了整整二十四隻餛飩,能不撐嗎?礙於聖命,還是忍了,示意她先請,然後跟了上去。
宣政殿還未散朝,鄭筠便提議領她到宮裏邊四處逛逛。元賜嫻點頭應下,與她共乘一頂轎攆,見她依舊一身男兒裝,隨口問:「貴主平日愛好騎射?」
鄭筠搖頭:「算不得愛好,強身健體罷了,倒是不如縣主技藝精湛。」
「貴主過獎。」
自打鄭筠來過元府,元賜嫻便留意起了此人。她聽說這位貴主生性文氣,只是昨年初春意外落了次水,險些歇養不過來,后得了太醫勤練筋骨的囑咐,便學起了騎射把式,如今常作兒郎扮相,與貴胄子弟們一道打馬出遊。
元賜嫻倒覺得,這些個玩鬧事,與這位貴主的氣質挺不相符的。
鄭筠莞爾道:「你不必一口一個貴主,我與你也算見了三回,如此便太顯生疏了,叫我韶和吧。」
元賜嫻偏頭看她,微有不解:哪來的三回?
鄭筠解釋:「我聽霜妤說,昨年初春,是你在漉橋救了她?」
「是這樣不錯。」
「那就是了,當日我也在場。」
元賜嫻想起來了。當日橋欄邊站了兩名娘子,她因力不能及,只拽着了一個。原來落水的那人是鄭筠,難怪當時瞧見一群侍從下餃子似的噗通噗通往下跳。
她正作回想,又聽鄭筠講:「得虧你剛巧去到漉橋,救了霜妤……」她說到這裏一頓,見元賜嫻未接話,才笑了一下繼續道,「否則我的罪過便大了,畢竟當日,是我主動邀她一道出遊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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