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元賜嫻覺得他這次玩得挺大,如果第二天,徽寧帝在辭官書上寫了個「准」字,那可就很有意思了。

結果卻是沒有如果的。因為陸時卿說,他在前一天的文書里說明回鶻內情時,悄無聲息留了幾處伏筆,吊著老皇帝的胃口,便是不說長遠,光為了眼下突厥與回鶻尚在進行的戰事,他也不可能捨棄他這個臣子。

徽寧帝果真慌手慌腳差了宦侍來,說這辭官書他不準。

陸時卿滿臉為難地跟宦侍講,既然聖人還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自然不會抗旨不遵,只是身子還未完全康復,當下返朝,恐怕熬不住。

宦侍眉開眼笑地說,這個不礙事,聖人講,准他一個月的假,叫他好好歇養就是了。

一招以退為進,換得老皇帝不敢急於猜忌防備,更重要的是,還把「月子假」給騙到了手,元賜嫻不得不感慨,她家這口子真是太聰明了。

宣氏一語成讖,真叫兒子陪兒媳坐起了月子。

這接下來的日子,元賜嫻躺在床上的時辰,陸時卿也履行了她在哪他就在哪的承諾,大多陪她躺着。因她不能見風,他也就不隨意出門,免得帶了霜氣來凍着他。

兩個病號像在床上做了窩一般,把吃食都安排在榻邊。起始小別勝新婚,拿了飯食就是你喂我來我喂你。你吃一口我的青菜,我吃一塊你的蘿蔔,你給我挑魚刺,我給你剝蛋殼。到了後來,如此十二個時辰形影不帶離的,真叫元賜嫻看陸時卿看得膩味,就把心思更多放在了孩子身上。

陸元姝的搖車被搬了過來,就緊挨着倆人的床榻。白日裏都是元賜嫻給餵奶,到了夜裏,因她身子還未恢復康健,便由乳娘代為照顧。

至於陸元臻,自打頭天過後,她就再沒提過給他親自哺乳的事,也不好把他一直擱在房裏,免得孩子一餓就得麻煩陸時卿抱出去,乾脆讓他多與乳娘處着。只是她總時不時提出要看看他,所以每日也有那麼幾回,麻煩乳娘將孩子抱來的,還常常跟宣氏逗孫兒的時辰撞上。

如是這般過了二十來天,到了陽春三月,接近孩子足月的時候,元賜嫻問陸時卿是不是要設個宴,給兄妹倆簡單操辦操辦。

這滿月宴嘛,照理說不論大小,總歸是要走一走的,且陸時卿到底還是朝中官員,宴請些同僚也實有必要。但他卻以她身子尚未痊癒,不宜勞累操持為由拒絕了,說等到孩子周歲時再補辦一次。

之前花朝節那會兒,原本該輪到陸時卿主持流觴宴,他也是用了這個理由推辭,元賜嫻聞言便跟上次一樣未有堅持,都聽了他的安排。

再過幾天,陸時卿的傷歇養得差不多了,便還了朝。元賜嫻的月子也完了,已然能夠出去透氣,等他前腳出門辦事,就想帶上兩個孩子一道去院子裏沐沐春風,只是一問乳娘,卻被告知陸元臻今早食慾不佳,陸時卿擔心孩子染了病,所以剛才外出時順帶將他抱去了葛大夫的醫堂問診。

元賜嫻謝過乳娘,沒太多問,一直等到黃昏也沒見陸時卿把孩子帶回來,回頭就抱了陸元姝去看宣氏。

宣氏果真正憂心孫兒,反倒是元賜嫻寬慰了她幾句,然後將女兒留在她院子裏,好叫她分分心,自己則回房等着陸時卿。

陸時卿是孤身回來的,進門就見她起身問:「元臻呢?」

他默了默說:「還在醫堂。」

元賜嫻肅着臉搖搖頭,走到他面前,盯着他,一字一頓重新問了一次:「我是問,元臻呢?」

他沉默下來,半晌,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頰:「他很好,很快就能跟我們團聚了。」

聽見這句話,元賜嫻憋了半天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的孩子沒有在那一夜被救回來。她在產後沒幾日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先是出於與孩子相處時為人母的直覺,再聯想到陸時卿對待那個孩子的奇怪態度,以及阿兄當日的幾分不自然,便更是心生疑竇。

她很快有了個可怕的想法:孩子可能被人掉包了。

陸時卿在救援時不可能知道孩子是真是假,但他行事一貫謹慎,回來后必然做了確認。她和宣氏都沒有在元臻被劫前瞧過他,可穩婆見過,揀枝和拾翠等幾個婢女也見過,所以如果孩子會掉包,其實是不難分辨的。

但陸時卿選擇隱瞞了她和宣氏,甚至叫周圍所有的知情人都對她們說了謊。原因並非是他打算拿別人的孩子矇混一輩子,而是他確信元臻是安全的,且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回來,所以不想她們早早跟着干著急。畢竟產後頭幾天對元賜嫻的恢復非常關鍵,他知道不可能騙得了她太久,只想着能瞞幾天是幾天罷了。

陸時卿輕輕抱住她,道:「別擔心,他吃得很飽,穿得很暖,三天後,就能回到我們身邊了。」

元賜嫻泣不成聲地點點頭,囁嚅道:「怎麼救回來的……怎麼救回來的?」

陸時卿拍拍她的背,淡淡道:「我和岳丈合議,殺了南詔老王。」

元賜嫻霍然抬首。

抬頭的一瞬,她在腦袋裏順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這劫人的事看似風風火火一氣呵成,實則卻很不易,並不是陸時卿隨便哪個阿貓阿狗的政敵能夠做到的。她從一開始就只想到了兩種可能:一是平王,二是細居。

由整個事件來看,對方一定籌謀已久,而非一日之功。

首先,元賜嫻臨盆提前了,但用以調包的孩子,看模樣卻也是在當日前後出世的,誤差幾乎不超過一天。這絕不是匆忙之下能夠安排得當的事。也就是說,很可能早在之前,對方就已從四面各地搜羅來了數位與她孕期接近的婦人,並將她們提早安置到了京城待命。

其次,密道不亞於是陸時卿和鄭濯的命脈。陸時卿離京后,這條路就未再被人利用過,而徐宅的防守也相較平素更加嚴密。要說真是近日暴露的,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元賜嫻想,恐怕密道被發現是在更早的時候。

而光從這一點就能夠斷定,這個計劃的起頭人不是平王,是細居。

因為密道暴露,就意味着「徐善」的身份也暴露了。一旦平王發現了這事,根本不會將它用在劫人上,而早該停止針對蔡禾,轉而向陸時卿窮追猛打,或將這條密道的存在透露給徽寧帝。

但細居的立場卻有不同。得知陸時卿與徐善的關聯后,他第一反應並非將它曝光於世。他跟平王的確有合作,卻不可能與他做永遠的朋友。叫鄭濯與陸時卿和他繼續內鬥,繼續彼此消耗,對南詔而言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選擇不把密道的事告訴平王或徽寧帝,而暗暗謀劃了劫人的計劃。

但這個計劃,光靠他一人也是行不通的。

從劫人到兵分四路,所有動作都發生在下半夜,而當時長安城城門緊閉,若非及早備好了數塊出城令,根本沒法實現。可出城令這種東西,他一個南詔太子得不到,只有依靠平王。

因此,細居還是提前找到了平王,並說服他助自己完成送人出城的後續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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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主請自重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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