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陸時卿淡淡「嗯」了一聲,似是表示他知道了。

「照你看,這次救是不救?上回三月里三哥動手,算是免了一劫,但這回的案件着實牽涉甚大,我怕你再出手容易暴露。」

元賜嫻聽到這裏略有幾分詫異。

她原道他們哪怕推出了蔡禾,也該是想好了退路的,卻不想竟是要犧牲一個官至三品的大活人,一個無辜者。

她張了張嘴,正想插話說怎能不救,就聽陸時卿非常乾脆地答:「救。」

他繼續道:「沒有犧牲蔡禾的道理。我說過會保他,如果不救第二次,第一次的冒險也就毫無意義了。我知道你擔心這樣下去防不勝防,容易分散精力,自毀城牆,所以這次,我會想出一勞永逸的辦法。」

陸時卿說這話的時候,態度強硬而乾脆。元賜嫻瞧着他嚴肅的神情,竟是不由呼吸一滯。

她昨夜初知真相時還在想,如果陸時卿就是徐善,她寧願這個謊言永遠不被揭穿,免她回想起他欺騙她的種種就傷心,但現在,她好像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她突然想,陸時卿就是徐善,就是那個被她欣賞仰慕着的徐善,就是那個心懷仁義,絕不輕賤他人的徐善,這件事實在太好,太好了。

她遠遠望着他,看窗外投射來的日光照着他高挺的鼻樑,照得他一雙鳳眸流光溢彩,熠熠生光。

那雙眼睛裏並非只裝了她,還裝了那些她和他一樣在乎的人。

想到這裏,她的唇角慢慢彎起,最終彎成一道月牙的形狀。

等倆人談完了事,鄭濯告辭離去,陸時卿看她一直傻兮兮地瞧他,不由怪道:「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倒是傻笑什麼?」

元賜嫻回過神笑着搖搖頭,有點狡黠地說:「沒什麼。」說罷卻似想起什麼,斂色道,「陸時卿,我問你個問題,你要認真作答。」

陸時卿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就聽她道:「如果有一天,六殿下與元家產生了政治利益的衝突,甚至你死我生的對立……他因此要像捨棄蔡寺卿一樣捨棄元家的話,你會保護我的家人嗎?」

這一問不是元賜嫻一時興起鬧着玩的。甚至昨夜知道真相的第一刻,最先衝撞她意志的就是這一點。

她最早接近陸時卿的初衷便是想遠離鄭濯,尋個光明的靠山,但不曾想兜兜轉轉,到頭來仍舊回到了原點,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前世的老路:她的阿爹心向鄭濯,她所嫁之人更是他的至交好友。

這一切就好像韶和口中所謂不可違背的天命一樣。

尤其在目睹了陸時卿和鄭濯親密無間的關係后,她很難不生出擔憂——既怕他捨棄元家,又怕他為了她與摯友割袍斷義,陷入痛苦兩難。

陸時卿卻像是一時沒明白她的用意,抽抽嘴角尷尬道:「你不會在吃鄭濯的醋吧?」

元賜嫻一噎之下道:「我又不是你,連自己的醋都不放過……」說罷嚴肅道,「我是說真的。」

陸時卿聞言收斂了笑意,不答反問:「為什麼這麼說?」

她搖搖頭示意沒什麼,心想現在好端端的,迫使他作這樣的假設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便道:「算了,不為難你了,我先瞧瞧你的傷。」

見她一副要上前扒他衣襟的樣子,陸時卿攔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頭瞧着她道:「我的意思是,你說錯了。不是你的家人,而是我的家人。」他的語氣平靜而緩慢,「如果我連自己的家人都無法保護甚至能夠隨意捨棄,又憑什麼立身在朝,去輔佐我心目中的明主?」

元賜嫻一怔,抬起頭來,目光閃爍地盯着他。

「而同樣的,倘使我一心認定的明主是個不擇手段,借踩無辜良善上位的不堪之人,我又憑什麼有能耐保護我的家人?我不知道你對鄭濯一直以來的試探和敵意從何而來,但他在蔡禾一事上並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這樣輕鬆,只是身居上位不得不有所取捨。但凡是人都有私心,這並不意味着他就是十惡不赦的人。」

「我跟你保證,有我在,元家和他永遠不會成為你死我生的對立。不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他們,而你說的事,也不論如何都不會發生。如果你相信我,就相信我所相信的人。」

元賜嫻靜靜瞧着他,眼底一點點泛出笑意來。

她想,比起已然成為過去,難以辨清究竟的虛妄夢境,她更相信這輩子的陸時卿。

她微微仰頭,輕輕親了下他的下巴,然後說:「好。」

陸時卿被她這出主動獻吻撩撥得血脈僨張,正要低頭親回去,卻給她攔住了,聽她說想察看一下他胸前那塊傷口。

這疤痕丑得他自己都不想多瞧一眼,也不知有什麼好看的,但她堅持,他也只能脫了衣裳。誰想好巧不巧,正是他衣衫不整的時候,宣氏恰好來敲門,說給他送了點補湯來。

他怕被誤會不知分寸白日宣淫,一個激靈趕緊穿戴,手忙腳亂之下合反了疊襟,等元賜嫻開了門請宣氏進才發現不對。結果自然是被誤會很深的阿娘狠狠瞪了一眼。

但阿娘到底是阿娘,心裏還是念着他和他未來孩兒的,擱下給他大補的鹿茸湯就走了,臨出門叮囑元賜嫻一定要瞧着他喝完。

元賜嫻當然曉得這湯是補什麼的,想着陸時卿昨夜好像確實不太靈光,說不定真是體虛腎弱,便照辦了。

被逼喝了一大碗補湯的陸時卿咬着牙想,她今晚一定會後悔的,不料到了夜裏良辰美景,沐浴完畢,他坐在腳榻邊等元賜嫻從凈房出來,準備在她面前一雪前恥,卻見她來時揪着張臉,掰着十根手指,神情嚴肅地在算着些什麼。

他微微一愣,見她認真得路也不看,眼看就要撞着前邊矮凳,趕緊搶步上去把它移開,然後攔停了她問:「你在算什麼?」

該不是在算他要睡幾天腳榻吧。今天下午的時候,她看起來明明已經消了氣了。

元賜嫻聞聲回神,木然眨了眨眼,咬了下唇,有些難以啟齒地望着他道:「我在算……我在算我的月信。」

陸時卿比她更呆愣地眨了眨眼,遲疑問:「月信怎麼了……」

她擺擺手示意他等等,然後重新掰着手指數了一遍,自顧自疑惑道:「是今天沒錯啊。」她說完像是想到什麼,驚恐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陸時卿,我該不是有喜了吧!」

「……」

陸時卿不可思議地笑了一下:「等下……你冷靜點。」他說完,自己似乎也有點不冷靜了,盯着她問,「不是……你這月信有那麼准嗎?」

她非常肯定地點點頭:「我以前都是一天不差的,要不然也不能那麼快發現不對啊。」

他看了眼窗外天色,沉吟一晌道:「那今天不是還沒過嗎?」

元賜嫻覺得這話有道理,神情肅穆地「嗯」了一聲:「要不等一等看?」

他抽了下嘴角:「這怎麼等?」

她指了指外間,認真提議:「我們先去外頭下會兒棋,說不定等會兒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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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主請自重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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