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正文開始】

陸時卿雖得了朝廷九日婚假,免了上朝及入宮辦公,卻也不能真清閑到萬事不管不問,吃完午膳便去了書房理事,臨走跟元賜嫻交代,有事便去找他。看她沒什麼好臉色,到底把那句「沒事也可以來」給咽了回去。

元賜嫻抬腳回了自己的屋子,坐下便招來了拾翠,詢問早上偷偷吩咐她的事如何了。

拾翠忙答:「小娘子,婢子查過了醫書,徐先生當初那刀兇險,是否會落下病根,還得請個大夫,瞧瞧他近來歇養得如何,光看醫書實在說不好究竟。」

元賜嫻皺眉點點頭。

昨夜過後,她已然知道陸時卿上回說傷到要緊地方是騙她的了,再聯想起他初初遇刺幾日發生的種種怪事,便斷定韶和所說的「傷」一定是指他胸口那刀子。

當日的兇險她看在眼裏,哪怕韶和不說,她在得真相后也會注意料理此事。但經此提醒后,她則不免更添了一層擔憂,怕所謂的「落下病根」一事是上輩子曾發生過的。

此前她不知這傷的事態如此嚴重,眼見韶和那般境遇,聖人還這樣諷刺地叫她倆同一日完婚,便覺以她身份,登門討問她前世詳情着實不合適。而如今得知真相,意欲不顧忌地問個明白,韶和卻已然遠嫁,她也不可能再巴巴地追去,只有暫且看顧陸時卿,防患於未然了。

拾翠見她神情恍惚,接着道:「小娘子,您既與郎君完婚,就別太操心徐先生的事了,婢子想,六殿下一定會照料好他的。」

元賜嫻聞言一滯。

她沒把陸時卿的雙重身份透露給別人,哪怕阿兄也不打算說。這個站隊關聯重大,畢竟多一個知道就多一份危險,且這危險是知情人與陸家雙方的,甚至還牽扯到鄭濯及朝中一大派官員的命脈。

她一滯過後很快點點頭掩飾了過去,然後起身去找陸時卿了。拾翠說得對,她一個人暗暗擔憂沒用,還得找個夠靠譜的大夫給他看看才對。鬧脾氣歸鬧脾氣,總不能不管他死活吧。

元賜嫻一路到了陸時卿書房門口,見四面下人都被斥退了,心裏一陣奇怪,正準備叩門跟他說請大夫的事,卻先隱隱聽見一陣大笑。

她微微一愣。這種豪邁的朗聲大笑,絕不該是陸時卿發出來的。

她雖原諒了他這一年來的隱瞞,卻因他此前高超演技,如今並不特別信任他,總怕他還有第三重身份,故而一聽這明顯不符合他行事的笑聲,第一反應竟不是他屋內有別人,而是他是不是還演了個這種人設的角色。

她正想偷偷竊個牆角,卻聽裏頭模模糊糊傳出一句「誰」。只是聲音不高,不像在質問外頭的她,而在詢問裏邊的誰。

倒是好耳力。

她這下鬆了口氣,想是陸時卿在跟人談事,並非角色扮演。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聽見了他的聲音,是叫她進去的。

因四面無人,她便自己推門入里了,待繞過一盞屏風,抬眼就見鄭濯坐在裏頭。

她見狀也不意外,方才聽見那句「誰」,再瞧瞧四面被斥退的下人,便知來人很可能是他,心道或許這書房也連通了昨夜那個往徐宅去的密道,所以府上旁人並不知他到訪。而她之所以能夠靠近,是因為陸時卿跟門口守院的僕役交代過放行。

算他識相,知道她現在對他缺失信任,懂得坦誠行事了。

元賜嫻見狀給鄭濯行了個簡單的禮。

鄭濯朝她略一頷首,叫她:「縣主。」

陸時卿不太舒服地低低咳了一聲。

鄭濯無奈覷他一眼,改口重新道:「陸夫人。」

元賜嫻賭氣評價道:「我覺得‘縣主’比較好聽,殿下還是照原來那樣叫我就好,還能省一個字的口水。」

陸時卿臉色陰沉下來。他早先剛在心裏誇過她,這下能不能給點面子了。

她沖他聳聳鼻子扮個「不服來戰」的表情,然後找了個合適的邊角位置坐下來,問道:「你們聊什麼呢?」

上回三人如此會晤,還是花朝節在山上石亭,元賜嫻問出這一句后着實感慨萬千,腦海中浮現出當日鄭濯和「徐善」間的種種小眼色,真是嘆恨自己被耍得團團轉,只道鄭濯這幫凶也不是什麼好人。

陸時卿心底也恰好在感慨這「物是人非」的一幕,因此沒注意元賜嫻問了什麼,卻見鄭濯突然笑了,起始是憋着的,只有肩膀不住微微抖動,後來像是實在憋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

元賜嫻緩緩眨了兩下眼,奇怪瞅他:「殿下,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鄭濯心道好笑啊,太好笑了。她來之前,陸時卿正在問他,他昨夜為何交代得如此之快,這是哪裏出了問題,有什麼妙法可以避免。

他一回想他剛才難以啟齒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就能笑上三天三夜。

陸時卿已然明白他在笑什麼,臉黑得都能磨出墨來,咬着后槽牙道:「鄭濯,你消停點。」

他這一句直呼其名,倒是證實了元賜嫻心中猜想:這倆人的關係的確非常親近,鄭濯並未把他當臣下,而他也不以臣下卑微自居。

想到這裏,元賜嫻略一蹙眉,忽聽鄭濯咳了一聲問:「那你不想知道剛才那幾問的答案了?」

「不想了。」陸時卿切齒答,「不勞你老人家費心。」

他說完,再跟一頭霧水的元賜嫻解釋:「剛才六殿下跟我講了個笑話。」

鄭濯馬上接道:「對,是說了《鄒忌諷齊王納諫》中,鄒忌自覺不如城北徐公美的事。」

陸時卿:「……」

元賜嫻「撲哧」一聲,記起當初陸時卿教她寫的那篇梵文,現在倒可算明白他那會兒發哪門子瘋了。

陸時卿覺得鄭濯待在這裏就是個災難,皺眉問他:「你還有沒有正事,沒事的話,拿點粽子回去慢慢吃。」

端午快到了。

鄭濯擺手表示府上粽子很多,用不着拿他的,然後道:「當然有正事,否則我也不至於如此沒眼色,在你新婚次日就來擾你。」他說完看了一旁元賜嫻一眼。

陸時卿瞧明白了這眼的意思,想他是顧忌她在場,所以暗示他是否請她迴避。

他很快道:「你說就是。」示意以後凡事都不必瞞她。

元賜嫻心裏頭滿意,面上則裝作很無所謂的樣子:「你們聊正事,我就不聽了。」說罷作勢要走。

陸時卿哪裏不知道她這種欲擒故縱的招數,他要是現在放她走,她指不定得懷疑他真有秘密。他一蹙眉,努了個下巴,無聲叫她坐回去。

元賜嫻埋着頭悄悄笑,回座后便聽鄭濯道:「是這樣,我安排在刑部的暗樁得到消息,三哥可能要再次對蔡寺卿下手了。」

她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很快明白過來,她當初懷疑得不錯,蔡禾就是真「徐善」拋出去的假誘餌。

鄭濯繼續道:「你可還記得四月里那樁私鹽案?當時戶部尚書牽涉其中,但最終被蔡寺卿判為無罪,如今這樁案子拿到了刑部複核,那邊搜羅了些證據,用以證明他收受賄賂,包庇罪犯。一旦坐實了這等罪名,革職查辦是必然,且我猜三哥不會止步於此,恐怕裏頭還有些歪七歪八的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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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主請自重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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