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欸262章 無礙
走出御書房的時候,孫冉依舊有些沒有回過神,滿腦子都在想,皇帝究竟是什麼意思。
或許對於十歲的他來說,君心太過難測,也是他單純的心性同這深宮的第一次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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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裏,謝明依看着對面的皇帝,在他的身上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少年的影子,這個人讓她感覺到很陌生,陌生到,她有的時候在懷疑,是不是真的有可以換掉靈魂這種事情。
她寧願相信這樣荒謬的理由,也不想去相信,那個溫柔的人,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帝王無情,有情的人註定不能站在這個位置上,謝三,醒醒吧,這是男人的事情,只有權利,沒有感情。”
皇帝俯視着她,眼中的謝三凄涼的一笑,仿若要凋零的花。
“我不信。”謝明依說,隨即輕笑起來,卻帶着幾分的痴狂,凄涼,
“趙永誠,人活一世,若是連感情都沒有,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差別?”
“冥頑不靈。”
扔下這麼一句話,皇帝轉身離開,明黃色的衣角逐漸的消失在謝明依的視野當中。
淚水從眼角滑落,滴落在潮濕的稻草上,暈染開來。
蘇州
接到了從長安傳來的消息,明英找到了在書房裏的蘇衍,也就是亂軍的首領,趙永霖。
彼時的趙永霖坐在書房裏,手裏握着從長安飛鴿傳書來的信件,謝明依被抓了。
而謝母正在回蘇州的路上。
“侯爺。”明英走進書房,手裏端着羹湯,
“這是我做的羹湯,近日聽副將說,你睡得很晚,為了江南的政務操勞,這些日子裏瘦了不少,這羹湯最是滋補的。”
明英進了書房裏說道,看見是明英進來,趙永霖將自己手裏的信件放在蠟燭上,不一會兒的功夫,信件便燃燒殆盡。
化作一片灰燼。
“你來了。”趙永霖說著,目光落在了明英的手上,看着她手裏的羹盅放在自己的面前,將湯勺拿了起來,卻在喝下羹湯之前說道,“跟你說過,以後不要叫我侯爺,要叫我將軍。”
明英臉色微難,有些不明趙永霖為何對一個稱呼如此執着,只不過這侯爺一聲,是為了小姐叫的。
“我……只是一時間還不能忘記夫人……請侯……將軍贖罪。”
聽見夫人二字,趙永霖的手微頓,眸光閃爍,將手裏的湯匙放下,看向對面有些黯然神傷的明英,“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要清楚。”
趙永霖的態度異常的嚴肅,這是打她進入蘇家開始便不曾見到的。
“將軍想說什麼?”
“夫人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忘記什麼,但你也要知道,有些事情若是總是提起,那就會很沒勁。”
趙永霖的目光讓明英感覺有些不適,彷彿被一條蛇盯上了一般,那目光讓她感覺如芒在背。
“我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前面的路該怎麼走,你,明白了嗎?”
明英心中驚詫,趙永霖素來都是溫和的,為何今日如此的冷峻,難道是……因為那個人?
心底里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明英十分的驚駭,這麼久了為什麼那個女人還是要陰魂不散?
明英沒有想到自己的表情全部被趙永霖看在眼裏。
明英在自己身邊的心思,趙永霖怎麼肯定不知道,只不過以前他沒有說,或者說他覺得還不必去講。
而眼下呢?
明英剛才的言語讓趙永霖覺得心煩意亂,尤其是在謝明依被抓的情況下。
“你去休息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做。”趙永霖說,說罷便不再看明英,後者應聲離開了書房。
只不過臨出門之前,明英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人的目光雖然在面前的奏案上,可心思卻不在這裏。
關上了書房的門,明英在門口佇立了良久。
她本以為侯爺已經忘記了那個女人,至少也會因為夫人而有所收斂,可方才趙永霖眉宇之間的神色分明就是,在糾結,在擔憂。
那個女人,真是該死的。
書房裏,趙永霖看着奏案上的陳詞,是杭州遞過來的消息,只不過……這裏面的內容,有些不對啊。
杭州的財政有些問題,雖然說浙江是自己的岳父在坐鎮,無論出於什麼角度,他的這位岳父不會出賣自己,可現下這確實是有問題的。
想了想,趙永霖覺得杭州要查,可怎麼查確實一個問題。
恰逢此時,風碩求見。
看着對面的風碩,趙永霖已經知道他為什麼而來。
自然是為了那個人。
“看在那人攻下蘇州城的功勞上,請將軍出手相助。”
風碩雙手抱拳,一邊單膝跪地,請求着趙永霖,希望他可以出手相救。
即便他知道,趙永霖的夫人因謝明依而死,可謝明依是為了救趙永霖這也是切切實實的。
“長安太遠,我的手伸不到那裏。”趙永霖說著已經走到了風碩的面前將他扶起,
“但是你放心,我會找人去長安周旋的,有欽天監的那位在,謝明依不會有事的。”
欽天監的那位?風碩心中疑惑,趙永霖沒有多做解釋,只是說道,“你放心便可,眼下重要的是謝夫人能安全的到達蘇州,如此才不負她此行的目的。”
趙永霖說的很有道理,因為對於謝明依而言,最重要的是母親的平安,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她也不會趕赴長安。
“多謝將軍不計前嫌,將軍……”風碩有些感動,甚至說是激動。
謝明依對雲初夏做的事情,足以讓趙永霖憎恨她,可非但沒有落井下石,這個時候還會選擇去救人,實屬不易。
可如此的行為,可以說是慷慨大度,不計前嫌,也可以看到此人的心機之深,風碩感覺到一種危險,一種同那人一樣的危險。
在謝明依的身邊,他隨時都會被看透,而在趙永霖的身邊,他總是會堵死所有的輿論和不利的方面。
“對了,我這裏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
趙永霖說著,轉過身拿起桌子讓的信件,交給了風碩,後者接過之後看着上面的內容,也覺得十分的蹊蹺。
這確實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杭州的財政怎麼可能只有這一點?
“將軍的意思是……”風碩沒有忘記,浙江的總督是趙永霖的岳父,自己是謝明依的人,這個時候過去難免會讓其對自己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猜測,至於自己的出身,是很容易查到的。
“你去幫我查一下杭州的財政,只要清楚便可,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會讓副將陪同你一起,一定要注意安全。”
趙永霖囑咐着,似乎已經預見了風碩此一去杭州一定會危險重重。
因為雲老爺子仗着自己是趙永霖岳父的身份,敢做出什麼事,他心裏大概是有數的。
風碩走後,趙永霖算是交代出去了杭州的事情,然而眼下謝明依的問題讓他覺得很頭疼。
救,只有一條路,劫獄,但是眼下大燕的兵即將要兵臨城下,陸錦帶兵,還有安德魯,兩個人一文一武皆是十分出眾的人物。
面對這兩個人的攻勢,自己該如何準備現在還沒有一個頭緒。
可若是不救……恐怕這江南的官員們會頗有微詞。
因為這裏面有許多人是謝明依保下來的,雖然謝明依嚴厲要整頓江南的官場,也有一些是陸錦推舉的人,可作為宰相,謝明依對江南官場可謂是了如指掌。
這些人她都很熟悉,有些人是真的有才能,卻只是因為時運不濟,而有些人一直兢兢業業,有些時候是迫不得已。
這些人是現在江南官場的主要人物。
這江南的事情,少不了他們。
趙永霖很糾結,同樣糾結的還有另一個人,欽天監,孫冉。
二十年前的少年,如今已經成為欽天監的主事,可以說深得天恩。
他觀測到了天象,這大燕江山命數還有很長,只是帝星卻已經不在長安,文曲星光芒微弱,真的多年,他一直注意着那顆璀璨的星星,沒想到她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皇帝已經傳了話來,他可以去探望謝明依。
孫冉知道,這是陛下在顧念舊情。
如果不然,又何必讓自己前去探望?
皇帝終究是不想殺她的,即便她做了錯事。
現在的孫冉已經不再是那個一無所知的少年,他明白這宮裏面的爭鬥,明白即便千帆過盡,可那個皇帝的心裏卻始終存在着那個人的一席之地,明白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有很多的不得已。
可不得已,不是謝明依要承受那麼多傷害的理由,不得已,也不是皇帝要利用她的理由。
會有今天的這一步,天象沒有提醒自己,孫冉卻早已經預料到。
當初那個人可以為了少年闖西山,差一點喪命,現在她便可以為了家族,選擇推翻這天下。
海捕文書已經發了下去,是抓捕謝明依母親的文書,孫冉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發下的這樣的指令,只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緩和的餘地。
而自己也不會選擇去劫獄。
二十年,他在欽天監裏面已經待了十五年了,這十五年幾乎每一天他都在想,人活一世,究竟是為了什麼。
祖父不讓自己離開那個山村,是為了要保護自己,怕自己受到外界的傷害,而謝明依不想讓自己踏入皇宮也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不被深宮所吞噬。
然而到最後這兩個想要保護自己的人,一個早已經撒手人寰,另一個正身陷囹圄。
孫冉只覺得,有些諷刺。
爭鬥,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一步步的看着六皇子成為如今的皇帝,看着那個人由天之驕子變的渾身傷痕,這一切說到底都是為了一個——權字。
牢房的門再一次被打開,謝明依躺在堅硬的石頭上,看向門口的方向,只覺得有些陌生,沿着那深紅色的衣角向上,她看見了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
孫冉。
當今有名的幻術大師,曾經謝明依不信所謂的占卜,一直到遇見了聞姑娘,那個往昔閣的女主人。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如此懸妙的事情。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死透。”剛一進門孫冉的鼻子便有些微酸。
他不是沒有在牢裏面見過她,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總感覺她看上去,怪……滄桑的。
是的,不再是他印象里那個無論什麼時候都有穩操勝券的人,現在的她,更加的落魄。
“有人說,若是孫大師出現在牢房裏看誰的話,那就是那個人的死期到了,我這是……被判死刑了嗎!”謝明依笑着,看着對面走過來的那個人,比起對死亡的恐懼,她更欣慰。
“你這人真是一刻都不服軟,死到臨頭了還敢亂開玩笑。”孫冉有些不悅的說,即便這裏的人很少有活着走出去的,可他依然希望……謝明依可以安然無恙。
“到了這裏,我除了和你能說一說話,還能做些什麼?”
謝明依有些無奈的苦笑着,可是卻可以看得出她因為孫冉的到來真的很高興。
“你能來,我很高興,是那種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那種。”謝明依說,全然沒有這裏是天牢的自覺,也沒有自己即將死去的意識。
“花言巧語。”孫冉瞥了她一眼,隨即將手裏的食盒放下,謝明依早就注意到了他手裏的東西,只是那食盒有些眼熟,彷彿是自己家的那種。
“我看一看我的最後一頓飯都有什麼?”說話間謝明依已經走到了孫冉的旁邊,不顧旁邊人嫌棄的目光,已經打開了食盒,然而剛一打開,謝明依的動作便頓住了。
“清炒蝦仁欸。”謝明依笑着感嘆道,“我最愛吃的啊。”
“新月樓的。”孫冉漫不經心的道,可隨即在看到那人目光中的懷念時,仍舊不由的解釋起來,
“慕容宸還活着,只要你活着,他就會活着。”
謝明依知道他是在告訴自己,慕容宸暫時無礙,也是在告訴自己,目前自己沒有性命之虞。
“謝謝。”一邊說一邊拿起第二層的帘子,謝明依不由得舒展了眉間,
“這是火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