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九章
唐芙點頭,等在原地,季南則陪着傅毅洺一起去了,免得再出什麼事。
誰知他跟了一路,卻見傅毅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侯爺,您不是要方便嗎?這是去哪兒啊?」
他跟在後面問道。
傅毅洺沒理他,怕唐芙等得着急,索性跑了起來,回到剛剛她祭奠程墨的地方,把唐芙灑在地上的酒用靴子用力蹭了蹭:「我夫人的酒,不給你喝!」
季南:……心好累,真的不能換個主子嗎?
六月初六,歷經一個半月,從春走到夏,唐芙的馬車終於在蜀中蒲江的一座宅子前停了下來。
這就是傅毅洺曾跟她提過的那處宅院,找人精心修整過,比起京城的武安侯府也不差什麼,而且還比武安侯府要大一些。
武安侯府因為地處京城,按規制怎麼也不能太逾矩了,自然不像公主府那般佔地寬廣。
而蜀中這邊因為連年災害,土地便宜很多,各個城鎮中空置的宅院也不少,傅毅洺就買下了幾座,全部打通,建起了如今這座院子。
浦江城當初是受災十分嚴重的地方,十室九空,即便災后也很少有人願意回到這裏對它進行重建,因為耗費的人力物力實在太大了,有這功夫還不如換個地方重新安家。
傅毅洺見這裏雖然受災嚴重,但交通卻十分方便,不捨得放棄這個地方,就在這裏紮下了根,置辦了這套宅院不說,還把慶隆帝派給他的那些人打散,裝作普通百姓,開始重新修整這座城池。
凡事一旦有人帶頭,後面就好說了。
他是京城的權貴,蜀中就算遭了災,也不乏有想要溜須拍馬的官員和鄉紳,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多少幫着出了些力。
於是蒲江這個原本會被遺棄的地方,倒成了多個受災城鎮中最早恢復過來的,現在儼然成為周圍最繁華的城鎮,不斷有人來這裏安家,往來客商也多以這裏為歇腳和倒賣貨物的地方,蒲江非但沒了受災的模樣,還比以往更加繁華了。
傅毅洺將唐芙從車上扶了下來,帶着她在宅子裏四下走了一圈,放眼望去亭台樓閣廊橋水榭,說句十步一景也不為過。
唐芙顯然很喜歡這裏,走路的步子都比以前輕快了不少,一路提着裙擺就跑到了一處水榭上,直呼這裏好漂亮。
傅毅洺跟着走了上來,笑道:「我原本沒打算修成這樣,只是覺得這裏的地便宜,就多買了點,隨便收拾收拾能住就完了,但那些官員和鄉紳為了拍我的馬屁,一個個對這宅子比我還上心。」
「我一想反正也不用自己出錢,隨他們折騰去吧,就折騰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他當時需要用這些人,推拒了反而會讓他們心生顧忌,猜不透他的想法,索性就全部收下了。
他的宅子一建成,緊跟着就有其他人搬了過來,且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些人一來,其他各式各樣的人就全都聞風來了,大街小巷都熱鬧起來,原本無人問津的重災區成了人人爭搶的災后重建之地,來晚的人反倒不一定有機會在這裏安家落戶了。
蒲江城一恢復,周邊的小城鎮自然而然也就跟着有了人氣,現在從這裏往北的幾座城鎮,幾乎都見不到流民的影子,大家安居樂業,漸漸從災難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若非是本地人,已經很難從這裏看出當年受災時的模樣了。
唐芙笑着看了傅毅洺一眼,漸漸又從他身上覺出了一些其它的東西,她沒有說,但歡喜和讚賞都寫在了臉上。
她在水榭里待了一會,便跟傅毅洺一起出來往正院去,走在游廊上的時候忽然轉過身來,一邊倒退着往前走,一邊問道:「阿珺你晚上想吃什麼?我來做飯吧。」
傅毅洺一時間愣住了,沒吭聲。
他與唐芙雖然比以前親近了很多,但她向來也只是如沈世安等人一般叫他晏平的,喚他「阿珺」還是頭一回。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這麼高興,心裏一瞬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充滿了,臌脹脹的,指尖微顫,莫名地想將她抱進懷裏來。
唐芙見他不說話,鼓了鼓腮幫子,故意道:「沒有啊?那算了,還是讓廚娘做吧。」
往常這個時候傅毅洺肯定已經急着說有,連報好幾個菜名了,但今天他張了張嘴,最終卻點了點頭道:「我沒什麼想吃的,還是讓廚娘做吧,你才剛到這裏,晚上早點歇息。」
說完又怕唐芙知道他是心疼她一路舟車勞頓,不想讓她累着才這麼說,便又補了一句:「我待會要出去一趟,晚上就不回來吃飯了」,免得唐芙硬撐着非要給他做。
唐芙原本正想說她不累,但聽他這麼說,便也算了。
「好吧,那改天再說,」
兩人一路來到正院,這裏早已收拾好,傅毅洺提前一日便讓人先將唐芙的行李送了過來,將這裏佈置的如同她在京城的房間一般,甚至連窗戶上的花都沒有忘。
這裏沒有外人,傅毅洺便像在侯府一般,跟唐芙分房而睡,把比較大的那間屋子給了她,只在送她來時進來了一趟,然後就又規規矩矩地退回去了。
院中的景色很好,唐芙搬了把椅子在窗邊坐下,獃獃地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唇角不知不覺掛上一抹笑意。
佩蘭在房中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什麼需要變動的地方便回到了唐芙身邊,笑道:「小姐,想什麼呢?這麼開心?」
唐芙唇邊笑意又深了一分,低聲喃喃:「我覺得……他跟看起來不太一樣。」
佩蘭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傅毅洺,點了點頭:「確實,侯爺看起來跟外面說的是不太一樣。」
「不是,」唐芙道,「不是跟外面說的不一樣,跟他自己說的也不太一樣。」
佩蘭不解,唐芙卻也沒有解釋,只是自己暗暗地笑,那笑容看起來熟悉而又陌生,明明還是同一個人同樣的笑容,但給人的感覺卻不同了。
最起碼以前佩蘭沒在她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即便是跟程公子在一起時也沒有。
唐芙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在別人眼中有什麼不同,她腦子裏還在想着傅毅洺的事。
這個人從來不提自己做過什麼,很多事情在他口中都像是無足輕重的小事,隨口就帶過了,彷彿他真的只是無意促成的,並沒有什麼計劃和目的。
但仔細一想,這天下間又哪有那麼多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事呢?
比如蜀中正需要人壓制山賊,他來了,然後匪患就漸漸偃旗息鼓了。
比如蒲江正需要人來安定民心,他又來了,然後這裏連帶着周邊的城鎮都恢復了往日的熱鬧,災民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京城那些人說他只是從慶隆帝那領了個閑差,是因為他經常闖禍,慶隆帝不想再看見他才將他趕出京城的,可實際上真的如此嗎?
誰領個閑差會讓當地匪盜見到他便如驚弓之鳥,自動退避?不小心闖到眼前還直接棄刀投降跪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