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苗疆蟲葯 第五十五章 散席
正所謂是樹倒猢猻散,張朴死後,這裏的方仙教餘黨便成鳥獸散了,兩儀微塵大陣也就不攻自破了,只是不曉得是誰佈下了這麼精妙的陣型,方仙教中不乏奇人異士,自然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寨子中那些終日過着同一天的人,也都是受着大陣的控制,當然他們都已經不是活人了,不過是任人擺佈的屍偶,終於能夠入土為安了。
蛇女帶領着為數不多的族人祭拜了宗廟,這支以蛇為圖騰物的族群歷盡苦難,終於存活了下來,寨子裏終於恢復了安寧,剩下的就是休養生息了。
金山也帶着族人返回了下寨,如今守護神樹依舊是他們不變的使命,只是三寨只剩下了兩寨……
瘋老頭也返回前山了,他傷心欲絕,聽說有好幾次又犯了癔症,雖然都被華伯用藥壓制住了,可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他是真瘋還是假瘋了,不過不管怎麼說總算了結了他此生的心愿,他要回去將事情的真相告訴給族人,為阿朵姑娘洗清罪名,每年三月十五害死族人的不是朵兒的冤魂,而是方仙教,是將頭蠱,他的女兒是無辜的。
之後的一段日子,我們留在上寨養傷,蛇女對我們照顧得十分周到,她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女孩,蛇女這個名字似乎有些先入為主了,細看起來,她和蛇長得並不像。。
其間,我們問華伯,那日他是如何進入湖中卻不被蠱蟲所侵的。華伯說是由張朴的身世推斷出來的,張朴講過,他少年時懦弱,曾經因守神樹而尋短見,只要跑出後山,他的心將不再跳動。也就是說他們蛙族的人與圖騰神蛙心連着心,這也解釋了他們為什麼不能離開這後山,因為只要遠離自己的圖騰神物,失去了和圖騰物的感應,心跳就將停止。
張朴為了復仇,擺脫這種束縛,他竟親手殺了自己族中的圖騰神物,那麼他的心應該早已經停止了跳動,他之所以能與常人一樣的“活着”,其實是靠蠱蟲而“活”,可以說他的確是名副其實的“蠱王”,不過他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活人,而是一具和活人一般無二的屍偶,至於蛙婆婆也是如此。
還有一點,就是張朴如何能從一個懦弱的,連愛慕之情都不敢表達的青年突然變成了一個視生命如草芥的殘忍惡徒?也是這一點證明了他的心其實早已經死了,《素問》曰:心藏神,就是說心主神明,操控一個人的神志,當張朴心不再跳動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是那個善良懦弱的張朴了。
這樣說起來,一個沒有了心的人,實在是太可怕了,這應該就是人和惡魔的區別了。
除了張朴之外,能進入蠱湖取到木蝴蝶的就只有當年的天師張真人了,真人的道法修為已登峰造極,據說他可令自己的心跳極緩極弱,這在佛道兩教中都是極高的境界,估計真人當年應該是用此術進入蠱湖的
,至於那三個兄弟怎麼進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鬼面道和老蛇王掠入蠱湖時,有兩道黑霧襲向他二人的胸口,華伯猜測蠱蟲應該是極細小的寄生蟲,小到根本看不見,只是數量極多,所以它們飛出來時才會如同黑霧一般,它們能鑽入皮肉之中,無孔不入,從跳動的心竅進入血液,到達人體的全身,當這些嗜血的小蟲數量極大之時,便會啃噬皮肉,它們會從人最薄弱的部位,腦部爆出,吞噬腦髓,此時中蠱之人會覺得腦袋極痛,快要爆裂,自然會雙手抱頭,痛不欲生,之後這些蟲會咬斷頭部最單薄的地方-脖頸處,所以讓人看起來就好像中蠱的人是自己將自己的腦袋硬生生扯下來一般,無比恐怖。
聽到這裏所有人都被嚇得見了汗,要是中了這玩意兒,還不如自己抹了脖子來得痛快。這時,夏緹突然問為何之前中蠱的人都是在月圓之夜死去的呢?
華伯嘆了口氣,說他當時也沒想通這一點,只是推測出蠱蟲必須從跳動的心竅侵入身體,所以便封了自己的幾道大穴,吞了那隻金龜子,他便傾刻間變成了沒有心跳的活死人了,沒了心跳就像張朴和張真人那樣,蠱蟲無法侵入,當時也只有這樣冒險才能進入蠱湖,取到這木蝴蝶的。
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的確,華伯有變成活死人的經歷了,這回取木蝴蝶應該是駕輕就熟了。不過夏天這麼聰明,似乎始終也沒想明白這件事兒,她皺着眉頭說還是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大對勁兒。
聽華伯說,通過他細細的分析了神樹,才知曉了這種蠱蟲的習性,這種樹集天地之靈氣,普通的地方根本養不活它,不管水土多豐美,風水有多好,都會被它將養分吸干,讓周圍的地脈枯竭,風水自然也就不用再說了。
唯獨這種寄生蟲能滋養神樹,這種小蟲生長繁殖的速度極快,既然說是寄生蟲,它便無法獨立的存活,普通的地方自然是不行,只有生在神樹之上,在樹皮內產卵,繁衍力驚人,同時它們也是神樹最好的肥料,被神樹所吸收。這便是我們所說的“蟲養樹,樹養蟲”了。
所以普通中蠱者只是少量的蠱蟲寄生在體內,並沒有任何不適,可蠱蟲噬血過後便會大量產卵,這些蟲卵會在每月十五月圓夜,吸滿月之陰氣孵出,其數量便足以令中蠱之人“降頭而亡”了。
而在神樹旁的蠱湖之中,其中存在着巨大量的蠱蟲,這種像霧一樣的蠱群蟲能生存在任何地方,樹上,水裏和空中,所以任何接近湖面的生命都會被蠱蟲所吞噬。而且不需要月圓之夜,蠱蟲產卵之時,湖中巨量的蠱蟲可頃刻之間將侵入者啃噬乾淨的。
聽到這裏,眾人都茅舍頓開,當問及華伯是如何取到的木蝴蝶,他只是淡然一笑,說那是一種交換,其他的,只說這是採藥人的絕活,
什麼樣的藥材如何取得,那學問可就大了,關於這一點可就恕不能外傳了。
大壯嘻嘻嘻的傻笑,說如果我非想知道,不如也拜華伯為師,在換他一聲師哥。
我沒空搭理他,接着問華伯,救我性命的法子,這個法子堪稱是最嚇人的了。當時已是黃昏,離月圓已不足兩個時辰了,按照通常的法子配藥解毒已經來不及了。華伯在取木蝴蝶時就發現這種奇特的木蝴蝶周圍不生任何蠱蟲,所以他便想出一個連他自己也不敢想的法子,那就是將我的腦袋剖開,在其中植入了一小塊木蝴蝶,以此來抑制住蠱蟲,然後他才連夜調出了一劑方子,給我服下才破了這要命的將頭蠱。
說到這種奇特的木蝴蝶,華伯做了一番研究,這神物確實可破百蠱,驅百蟲,就算將米粒兒大小的一點埋在土中,周圍丈許也蟲蛇不侵,就連雜草也不生長,此葯的確不是人間之物,就連那來自“地獄”的金龜子也避之唯恐不及。
大壯左手上的毒自然也解了,不過中毒過久,活動起來已不像以前那般自如了,不過大壯只是嘿嘿一笑,他向來大咧,說在如此兇險的地方能保住命已經很滿足了。
最令人擔憂的還是夏緹,張朴臨死前曾說過,“她也無藥可救了”,當時只當是一種恐嚇,其實張朴說的沒錯,夏緹的葯體本就與常人不同,雖然最終將體內的梅花蠱化解,可蠱蟲卻化成了一種奇毒,隱在她的體內,此毒無質,遊走於奇經八脈,就連華伯也對其束手無策。世上之事有一利便有一弊,倘若是常人,此毒也未必如此難解,可話又說回來,常人也絕不可能活到今時今日。
提起張朴,他臨死時的那番話總是縈繞在耳畔,讓人回味無窮卻又琢磨不透。他身為方仙教的護法,卻不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誰,不禁讓我們迷惑,這聖尊應該是怎樣一個神秘的人物,或者不是人?不過就算他真的主宰三界,我也豁出去,得將太素古卷奪回來。
我們一直認為他們搶走太素古卷的目的是為了尋求長生不老,可張朴似乎對長生很是不屑,他是為了阿朵姑娘,難道是能讓阿朵死而復生的力量?華伯斷定絕對不會有死而復生這種事兒的,所以至於他們追求的是什麼,就無從得知了。
還有張朴最後的那句話,誰也猜不透那究竟是何意?
“生,是痛苦之源,道法自然,萬物迴環,三界獨尊……”
不過,第一句話很快就被證實了,活着的確是痛苦的開始……
半個月後的一天,一個年輕人闖進的寨子,說是從前山寨子裏來的,指名要找華伯。我們見到他時,他滿頭大汗,似乎非常着急。他將一封信遞給了華伯,華伯展信一看,登時睜大了雙眼,傻愣愣的呆住了,一動也不動,信從他的手上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