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苗疆蟲葯 第五十四章 解蠱
張朴微微的笑了笑,嘴裏湧出了半口血,這回是鮮血,他無力的道:“長生,長生,嘿嘿嘿!你以為我們會在乎這身臭皮囊嗎?你們太天真了……”他的喉嚨里幾乎發不出聲音了。m.
不為長生?我大聲追問道:“那,那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
張朴沒有再回答我,他的目光漂向了一旁,我抬頭看去,只見華伯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他一定忍受着極大的痛苦,面無表情,只是手中緊緊的握着一顆奇怪的東西,紅通通的足有手掌大小的“豆子”,兩旁耷拉着碩大的“薄翅”,像極了一隻碩大的,振翅欲飛的大蝴蝶,通透而且晶瑩,陽光一照竟炫出一道七彩的光暈,美妙至極,原來這就是那種特殊的木蝴蝶了,不愧為天師十二方葯的首味,果真不是一般的俗物。
“這,這也是經書上的藥材,收好,收好!咱,咱們很快,很快還會再相見的…在天上…在人間…在地獄!”張朴努力的抬手,去夠木蝴蝶,可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回答我,究竟是什麼意思?快說啊!”我被他弄糊塗了。
“木蝴蝶如何破蠱?“華伯語氣僵硬的問道。
張朴已經無法在回答了,他瞳孔愈發混在,慘白的臉上只有雙唇還在顫動,發出微弱而含混的聲音,“生,是痛苦之源,道法自然,萬物迴環,三界獨尊……”後面的已經聽不清楚了,只覺得他身子一沉,便一瞑不視了。
張朴死了,周圍的火蟻也悄然間遁地而去,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只留下了數不清的屍體,蠶族的,蛇族的,還有蛙族的乾屍,青雲,阿朵,張朴……周圍一片死寂,這片湖,和樹林,甚至整個山谷彷彿都靜止了,沒有一點兒生氣。
金山和蛇女帶着寥寥的幾人從樹上下來,像木頭一樣戳着,眾人將目光都投向了蛙婆婆,只見她披頭散髮,用她那乾枯而又污穢的手拽起一具乾屍問道:“這位小兄弟,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兒子啊……”,她用力的搖晃着那句乾屍,喃喃道:“哦,你沒看見啊!”轉而又抱起另外一具,“那你呢?你也沒看見么?那我的朴兒哪裏去了?”
突然他哈哈大笑了起來,“朴兒,娘可找到你啦,娘怎麼忍心讓你去守神樹呢?都是他們逼我的,娘一定會將那些惡人通通殺掉,咱們現在回家吧……”
即便蛙婆婆罪大惡極,但此時也沒人再和一個瘋老太婆計較了,夏緹將張朴的屍身交給了她,她雖然瘋癲,但自己的兒子應該還是記得的,只見她抱起張朴的屍身狂笑起來,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隨後便怔怔的隱入了樹林的深處。
沒有人再攔着他們,這一刻他們僅僅是一對兒可憐的母子,眾人沉默着,只有蛇女兀自流淚,她痴痴的望着湖心,低聲啜泣道:“爹爹,我們才剛剛相見,你怎就如此狠心的舍下我呢,你們誰有
法子把爹爹撈上來啊!嗚嗚嗚……”
夏緹上前抱住她,安慰着,片刻之後,蛇女擦了擦眼淚,仰天喊道:“爹,你告訴姐姐,她的仇報了,害她的罪魁禍首已經死了,她在酒泉之下瞑目吧。”
也許是被這充滿死亡的氣息所染,眾人都呆立着,半晌,一聲極弱的呻吟打破了沉寂,那是躺在血泊中的左彪發出的。他渾身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可他還活着,華伯急忙沖了過去,查看他的病情。
我忽然感受到也許這就是一個真正醫者的情懷,不論在任何情況下,就算自己身中劇毒,失了魂魄,但只要有一口氣在,便要救死扶傷,懸壺濟世。
此刻的左彪已經被火蟻啃噬得血肉模糊了,就像一個血葫蘆,仔細看,渾身都是白色的小點兒,那是火蟻注入的蟻毒,況且就算這火蟻無毒,可這般流血也非流乾淨了不可,就聽大壯指着他嘴角流出的血道:“他挨了張朴一拂塵,看樣子還受了內傷。”
如此重的傷勢定然是活不成了,不過,華伯卻緊盯着大壯,手上指着地上的一株低矮的綠枝,大壯立即會意,忙將其連根拔起,揮舞着對眾人叫道:“快,快,幫我找這個草,能,能救左兄弟。”
很快眾人便找來了十幾株,將其搗碎敷在左彪的全身,又取一些給他服下,這種草叫做珠子參,性寒味甘苦,能止血生肌,養陰補肺,醫治外傷吐血,氣陰兩虛,對左彪而言倒是十分對症,只是能不能活過來就要看他自身的意志了。
至於火蟻之毒是華伯和大壯用銀針將其毒包一一刺破,然後將毒放出,直到流出鮮血為止。
見華伯盯着那隻木蝴蝶出神,夏緹急三火四的問道:“既然得到了木蝴蝶,楊子哥體內的蠱能解了嗎?”
華伯一臉愁容,聲音僵硬的道:“讓我-再想想。”
我也算醫藥世家出身,知道沒那麼容易,雖然沒能奪回太素古卷,但張朴死了,也算報了一半的仇,心中反倒踏實了不少,就算在地下見了爹娘,至少也算個交代。想到這兒,我心中輕鬆了不少,“華伯,感激您對我的照顧,生死由命,你也不必太過掛懷。”雖然這樣說,可這世上還有許多我放不下的事物……
我索性轉過身去,因為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從一堆乾屍中找到了青雲,他深褐色的皮肉乾巴巴的裹在骨頭上,不過不像其他乾屍那樣呲牙咧嘴,模樣恐怖,他臉上反倒是透着幾分安詳。
我很後悔,當初就不該把他牽扯進來,現在他還應該生龍活虎的,我含着淚挖了個淺坑,將陸盧劍和青雲埋在了一起,這是我答應他的,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了,夏緹幫我在墳堆前立了塊石頭,朝他拜了拜,我彷彿看見了青雲揮舞着陸盧寶劍,英氣逼人的樣子。
黃昏的夕陽下,山谷內仍舊沒有任何生氣,我抬
眼只看見夏緹關切的目光,突然我感到脖頸處一陣劇痛,我直到毒蠱已經開始發作了,我的目光注視着夏緹,她也在看着我,很快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慢慢的睜開眼,刺眼的陽光照在身上,我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溫軟的床榻之上。眼前的一切很熟悉,是上寨,我們住過的那棟木樓,現在它的主人應該是蛇女,還好人都還在,夏緹,華伯,大壯見我醒來都紛紛圍了上來,看來我還沒死,大壯和華伯也都還活着,不過我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事情,感覺怪怪的。
“你感覺怎麼樣?”夏緹問我
“渴!”喉嚨里像是着了火一樣。
“難怪,你都已經昏迷七天了,不渴才怪呢。”夏緹一邊嘟噥一邊端來一大碗清水。
七天,親娘啊!我竟然已經昏睡七天了,我將水喝了個乾淨,然後努力坐直了身子,可是沒有一點兒力氣,剛一運氣,突然就是一陣劇烈的頭痛,差點兒將我痛得再一次昏過去。
“哎呀,你要幹什麼?不要逞能了,好好躺着。”夏緹驚叫了一聲,略帶責備的道。
華伯連忙過來查看了一番,然後告訴我無礙,這樣的頭痛是正常的,過段日子便沒事兒了。夏緹被嚇到花容失色,聽華伯這麼說才顯得稍稍安心了些。
後來,大壯和夏緹斷斷續續的將之後發生的事兒講過了我,那天瘋癲的蛙婆婆抱着張朴的屍身跑掉了,至今下落不明,至於我突然不省人事,那並不完全是蠱毒發作造成的,因為華伯想到了一個破降頭蠱法子,不過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在我身子極其微弱的時候將我擊暈,這樣施起術來更穩妥些。
那時侯,命在旦夕的除了我還有左彪,也多虧得華伯出手及時,他也算撿回了一條命。
剩下活着的就剩下瘋老頭,蛇女,金山還有寥寥蛇族蠶族的兄弟,一共不足十人了,他們將犧牲的兄弟安葬了。
選了處風水尚好的地方,瘋老頭將阿朵姑娘和鬼面道的鐵面具合葬在了一起,也算是讓他們夫妻團聚了。
離他們不遠是老蛇王的衣冠冢,只是一生可憐的他到死也沒留下任何物件,只有那隻金眼大黑雕在墳頭上盤旋,始終不肯離去。
蛇女被推舉為新任蛇王,統領整個蛇族,眾人將封着金龜子的銅缽沉入了湖底,這樣金龜子也就沒有辦法再害人了,然後跟着蛇女從地道中爬了出來,出口正是木樓中間的那顆大樹的樹洞。想當年老蛇王就是從這個樹洞中遁地而走,在陰暗的地底下,他帶領少數族人建了座“地下村寨”,一躲就是三十年,雖然他們能時刻洞察着地面上發生的一切,卻從來不敢光明正大的走出來,直到那天從樹洞裏出來時,蛇女和所有的族人都抱頭痛哭。無數個日夜,他們頭頂着家園卻回不去,心心念念的自然就是這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