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反轉的獵宴
夜,9:00pm。
所羅門地區,依舊如白晝一般,明亮,繁忙。行走在大街小巷間,鼻腔里、耳孔中、舌尖上,都能聞到、嗅到、嘗到那些混雜着食色男女們騷動的、狂熱的荷爾蒙。在霓虹燈下,觥籌交錯間是你來我往的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在燈光背面,慾望的禿鷹則正孜孜地尋覓着腐肉的氣息。而這一切都被包裹在一種叫做“欣欣向榮”的信息流里,沒有人會質疑繁華的背後是什麼,哪怕淌着的是自己的鮮血。
千子身着一襲露背、低胸的紅色晚禮服。在夜色中,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膚都被襯得更加細膩和柔滑,束緊的腰身使她原本修長的身姿變得婀娜,變得嫵媚,宛如微微搖曳在夜風中的楊柳,不禁讓人看得心神搖晃。即便胸前沒有豪放的風情,但那若隱若現的一條淺溝,自有其羞澀的風韻。
在千子的理念里,溫柔,永遠都是女人的第一把利刃,其次才是暴力。特別是對一個物質生活單調的獨居男人,潛藏在他們身上的慾望最容易成為女特工的突破口。這也是為什麼s國聞名遐邇的情報機關“暗香”,能在k國如魚得水的重要緣由。
今夜,格雷斯集團會在凱撒酒店舉辦一場年中舞會,幾乎所有正式員工都會參加。畢竟誰都不願意放棄一頓免費的饕餮盛宴。對於很多男性而言,這更是一場不需背負愛情和婚姻枷鎖的獵艷場。這也讓千子的潛入變得極為便捷,因為美麗的皮囊是最好的通行證,連她提前偽造的證件也沒有出手的機會。
千子徑直走進舞會的大廳。她並不希望自己一出場就成為所有人的焦點。於是,她沿着舞廳的最外側,快速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一邊環顧舞會的情況,一邊快速搜尋着任務目標——費利克斯。
不一會兒,她就找到了正端起一杯香檳的費利克斯。瞧他不起眼的模樣,精緻的意大利外套里搭着一件折扣品的白襯衫,配着一根艷俗得不搭調的領結,看上去一身的奢侈品牌,卻穿成了舞會服務生的樣子。再看他左顧右盼的急切樣和寫滿臉的性衝動,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活在公司的最底層。大部分有點姿色的女人都不願多看一眼,他們更樂意集結在集團高管的附近,這便讓千子有了可趁之機。
她朝着費利克斯輕輕地搖了搖手中的酒杯。很快,這個正擔心會孤獨一晚的男人接收到了千子釋放的信號。他變得精神抖擻,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得到這般尤物的青睞。費利克斯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他漸漸加快腳步,絲毫不顧及杯中的香檳是否會因為他加快的步伐而濺到衣袖。
千子將費利克斯引到舞廳的小陽台,主動地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酒杯:“您好,我是瑪蒂,新來的財務專員。”
“我是費利克斯,投資部的理財顧問,很高興認識你。”費利克斯的眼光在千子的身上漫無目的地遊走、縱躍,彷彿這裏處處都是值得飽覽的無限春光。
千子很難想像,一個如此禁不起誘惑的男人,竟然要勞駕中情局的特工出手。即便自己還是一個新人,但這等人物對她而言,仍然讓她覺得自己大材小用。
千子輕輕地靠近他,時不時地微微彎曲膝蓋,溫柔地磨蹭着費利克斯的雙腿,或在談笑間,裝作不經意地用手拂過他的肩胛骨,輕柔地搭在他的肩上。費利克斯的呼吸在撩撥下變得急促。當千子進一步貼近他時,就已經能感覺到他明顯起伏的胸膛。不一會兒,費利克斯就完全褪下了紳士的皮囊,雖然他的右手仍然勉為其難地舉着酒杯,但左手則趁興繞到千子的后腰,用指尖輕輕地在腰間划著圈圈。即便隔着一層絲布,千子腰間的柔軟和靈動的彈性,仍然讓費利克斯欲罷不能。
千子很解風情地將酒杯放到陽台的一邊,雙手趁勢搭在費利克斯的肩上。她的計劃很簡單:在她左手食指上的戒指里藏有一根細小的針刺,針刺上則塗抹着中情局的“審問劑”,只要輕輕地在費利克斯的脖子上紮上一針,這些劑量的審問劑會讓他致幻五分鐘。而這五分鐘足以讓千子確認費利克斯的身份,以及他是否隱藏了對中情局具有價值的秘密。
費利克斯左手小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這讓千子感到收網的時機已經成熟。她舒展手臂,一隻手輕點費利克斯的胸膛,戴着戒指的手則趁機遊走到他的頸間。任務就要結束了,千子的笑容隨着心聲的雀躍與歡呼而變得更加嫵媚。千子自信,沒有一個男人能經受這樣的挑逗和誘惑。她的雙眼因為這份自信而變得更加熠熠生輝,彷彿在這對明眸里就能觸摸到即將到來的溫柔鄉。
就在這時,費利克斯將頭湊到她的耳邊,呼着熱氣低沉地說道:“怎麼只有你,那個讓你討厭的捲毛偵探呢?”
“偵探?什麼偵探?”千子心裏一驚,但仍然強作鎮定地答道:“這裏只有我?哪裏來的偵探?費利克斯先生,你是在說笑嗎?”
突然,在黑夜中,千子感到眼角的視線里有一格白光忽閃忽滅。千子用眼角的餘光循光望去,只見舞廳陽台對面的富頓大廈不知何時出現一盞閃爍的白燈。顯然有人在一間辦公室里不斷地開關着室內的頂燈。
“長閃,短閃,長閃,長閃,長閃,短閃。”千子立刻注意到了白燈閃爍的頻率,這是按照摩斯密碼規律進行的閃頻,意為——
“careful!(小心)”費利克斯準確地說出了這串摩斯密碼的譯文。
千子感到危險的氣息已經將她團團包圍,她一邊打開戒指的機關,一邊仍然嬌媚地彌補着已經被戳破的謊言:“費利克斯,你是不是喝醉了,你讓我小心什麼?小心你么?”
這時,富頓大廈那格閃爍的白光又忽然改變了頻率。但費利克斯似乎早已洞悉千子的計劃。他突然抓住千子的左手,陰森森地笑道:“瑪蒂,或者我應該稱呼您為千子小姐,你們中情局的女人都是那麼心急嗎?不如先看看艾利克還想和你說些什麼?”
“艾利克?是他?”千子心裏一沉,脫口而出。在她的人際關係中,只有這麼一個叫做艾利克的捲毛偵探。
“當然,他可是我見過最有趣的偵探。不然~難道你還指望卡斯特局長親自來營救你?”與千子的吃驚相反,費利克斯微微地聳了一下眉毛,他似乎對自己的到來瞭然於胸。
中情局有叛徒!
千子強烈地感覺到,今夜的這一切僅僅是水面上的一圈漣漪,更深層的真相可能還隱藏在深水下的漩渦之中。但真相無論如何,首先,今晚她必須活着離開。只有這樣,她才有機會揭開這裏所有的疑團。
這時,舞廳里開始響起優美的華爾茲。淡黃色的燈光下,隨着音符的節奏,男男女女的靈與肉翩舞着、激蕩着、交融着。唯獨從陽台門縫裏滲出的樂聲和燈光,在轉瞬間就變得慘淡、喑啞。千子暗暗地扭動腳踝,她不清楚在這樂聲和燈光都無法伸及的角落裏還隱藏着多少個未知的敵人。但機會只有一個,她一邊佯裝拚死掙扎般地扭動被制住的左手,一邊微微地踮起右腳尖,彎曲右臂,無論任何一擊,只要將他擊昏,挾制住他,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富頓大廈那格殷勤的白光又以不同的頻率開始閃爍,費利克斯仍然擺着一副輕鬆得意的笑臉:“噢,你真幸運,難得看到艾利克會對一個女人能保持到這種程度的耐心,或許你應該放鬆一下你的肌肉,好好看看他說些什麼,畢竟這將以他的生命為代價。”
“是嗎!看來我能喘氣到現在,是不是還要感謝你的慈悲和寬容?”千子尋找着機會,等待費利克斯最放鬆的那一刻,但她也為艾利克感到擔憂:用摩斯密碼閃燈,無疑會完全暴露將他的位置。
這時,費利克斯微微一笑,千子感到自己的后腰似乎被什麼輕輕地扎了一下,頓時如洪荒般的無力感沿着神經迅速地侵襲到每一寸肌肉。千子感到最後的機會如同握在手中的細沙,正迅速地從指縫間流走。千子仍然不肯放棄地用右拳擊向費利克斯的腹部,但是這種綿軟的力道無異於自取其辱。
“我真喜歡你這種小野馬的勁兒。”費利克斯一邊捋着千子額上被撥亂的頭髮,一邊在她耳邊呵着氣地挑釁道。
千子無力地癱軟在費利克斯的肩上,任由他的挑撥和諷刺。富頓大廈的那格白光仍然不厭其煩地閃爍着,彷彿應和着舞廳里華爾茲的節拍,短,短,長~短,長~。
“re……retreat!(撤退)”千子感到自己的神智開始模糊,不由自主地從牙縫裏費力地擠出這串莫斯密碼的譯文。
費利克斯對着陽台做了一個手勢,接着順勢攔腰抱起千子。在被抱起的那一刻,千子看到富頓大廈的那格白光突然熄滅,緊接着幾處猙獰的火光無聲地閃過,在黑暗中轉瞬即逝。
隨着富頓大廈傳來一聲“咣”的玻璃破碎聲,被子彈擊碎的玻璃片在空中倒映出死魚眼般灰暗的圓月,彷彿冷冷地洞視着千子破滅的希望。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誰?那個可能已經倒在血泊里的偵探又是什麼人……所有疑問或許都將在黑夜中隨着華爾茲舞曲的尾音而歸於沉寂。千子在閉上眼的那一刻才徹底明白,礙事的不是這個面目可憎的邋遢偵探,根本就是自以為是的自己。原以為自己才是這場角斗的主角,但事實證明,自己親自佈下的羅網卻成了他人狩獵自己的工具,真是莫大的諷刺!
這時,只見費利克斯的臉上升起一副陰森鬼魅的笑意。他突然抱着千子轉身,朝着那格玻璃窗莊重地鞠了一躬,既像是在悼念一位故人,又像是在嘲笑一個弱不禁風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