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九章
錢程七上八下的心終於稍稍定了定,高聲叫道:「來啊,把你們這裏最貴的酒都端上來。」
一呼啦上來了三四個夥計,各自搬着一壇酒走了進來,放在他們的身邊,掌柜的在一旁賠笑說:「公子,這就是我們這裏最貴的酒。」
錢程的臉都綠了:「這,這酒怎麼弄成這般模樣?怎麼也不裝進瓶子裏,也看起來好看一點?」
掌柜的一臉的為難:「公子要的這種酒,天生就長得這副模樣,要是換個裝扮,就不是這個價錢了……」
一旁的荊田玉笑着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喝酒又不是喝瓶子,這樣大壇喝也別有風味,來,快把酒盅撤了,換上酒碗。」
錢程悻悻地白了掌柜的一眼,拍開了壇封,吃力地搬起酒罈,給每個人倒上了一碗。金黃色的酒液在碗中轉了個圈,散發出濃郁的香味,錢程怔了一下,這才發現,這是黃酒。
驟然之間,她忽然有些傷感,這酒發源於離她家鄉不遠的地方,酒味溫和醇厚,家裏的長輩都很愛喝。逢年過節回家的時候,她總是要陪家裏的長輩喝上一壺溫過的黃酒。
「阿程,你怎麼了?」景愷之有些詫異地看着她。
錢程驀地回過神來,掩飾地笑笑:「沒什麼,來來來,今天我做東,給大家陪個罪,以前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望你們多多海涵。」說著,她拿起酒碗,咕嘟咕嘟地就喝掉了大半。
「朋友之間,用得着說這些嘛。」景愷之笑着說,「阿程,你有什麼心事嗎?說出來大家幫你參謀參謀。」荊田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地說。
錢程的心一顫,深怕給眼前這個縝密的大理寺卿看出什麼究竟來,搖頭說:「哪有什麼心事,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我最快活的便是離魂之後交了你們這幾個朋友,此生想必死而無憾。」
裴子余默默地拿起酒碗,一干而盡,低聲說:「阿程,有心事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天塌下來,有我……我們頂着。」
錢程心裏感動,笑嘻嘻地說:「子余,多謝了,你們對我的好我銘感五內,無以為報,昨日逛街的時候看到一些小玩意兒,送給你們聊表心意,可不許嫌東嫌西的。」
說著,她從懷裏把自己買的那些小玩意兒都掏了出來,把匕首給了裴子余,畫屏給了荊田玉,還有一本古籍春宮秘籍給了景愷之。
景愷之拿着秘籍哈哈大笑起來:「知我者,阿程也!待我回府好好研習一番。」
錢程衝著他眨眨眼說:「愷之,這可不是給你現在用的,等你以後娶了王妃,兩個人蒹葭情深的時候,此物必能讓你們更加如魚得水,到時候可別忘記我的好處。」
裴子余拿着那把西域的匕首愛不釋手,那刀刃在光影下閃動着寒芒,一看就是把吹毛斷髮的利刃,他把玩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麼道:「阿程,你今日怎麼如此破費?」
荊田玉也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她,眼裏儘是狐疑。
錢程嘿嘿一笑:「怎麼,難道我天生一副鐵公雞的模樣不成?今兒個你們吃了我的,拿了我的,等我有事求到你們頭上,可不許推三阻四的。」
裴子余微微一笑:「我什麼時候推三阻四過了。」
荊田玉也鬆了一口氣,笑着說:「阿程,原來是給個甜棗兒吃要讓我們好好辦事,其實,只怕不給棗兒,我們也搶着去辦呢。」
「那好,你們都還給我,我還能去賣點銀子。」錢程作勢要搶回來,幾個人哪裏還肯還給她,笑鬧着,彷彿把整個上嵐酒樓的屋頂都要掀了起來。
回到錢府已經將近戌末,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門口的兩個燈籠還亮着。錢程喝了好幾碗黃酒,饒是她酒量不錯,也有些頭重腳輕。錢多跟在她身後,小聲地埋怨着:「大人,酒喝多了傷身,要是推不了,讓小人替你喝就是了。」
錢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嘻嘻一笑說:「錢多,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去雲遊四海比較好來着?」
錢多想了想說:「不如等春暖花開的時候?」
錢程搖了搖頭:「太晚了。」說著,她把手指頭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別說,我們過兩天就走,誰都不告訴。」
錢多看她一臉的神秘,也湊了過來,興奮地說:「好,讓他們在府里干著急,然後我們突然回來,他們會不會抓着我們痛哭流涕啊?」
錢程嗤笑了一聲說:「還回來,回來幹嘛?瞧你這出息。」
「不回來了?那錢管家、素素姑娘、韓公子,還有府里這麼多家當可怎麼辦呢?不如叫輛馬車我們一起走,這才熱鬧。」錢多天真地扳着手指頭,盤算着要幾輛馬車才裝得下。
錢程心裏發酸,狠了狠心說:「誰都不帶,就我們倆。」
錢多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大人,你要把他們都拋下?我……我捨不得……」說著,他的眼圈紅了起來。
錢程的腦袋發脹,腦門突突直跳,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心裏實在有些不舍。半晌,她輕斥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捨不得你就留着吧。」
「我不信,大人難道你捨得裴將軍、荊大人和康王爺?還有陛下對大人這麼好,你捨得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錢多吸了吸鼻子,忿忿地說。
錢程不由得噎了一下,撓了撓頭皮,煩躁地說:「好了好了,不提這事了,讓我再好好琢磨琢磨。你切記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錢多鬆了一口氣,笑嘻嘻地說:「我就知道大人也捨不得,大人放心,小人的嘴,那是一等一的嚴實。」
接下來的兩日,錢程一回府便躲在了卧房,把屋裏一些隱秘的東西整理、丟棄得七七八八。錢平買來的一塊紫檀木,原本她想親手做個幾串木珠手鏈,留給京城裏的這幾個朋友做個紀念,可才剛打磨了沒幾個珠子,手便被割破了好幾個口子,一氣之下便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