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茶舍

若嵐第一次仔仔細細凝神目視紹文，就像第一次見到他感覺的那樣，他那雙令人難以忘懷的眼睛，此時流露着親愛溫柔。

若嵐從他身上讀出唐榮的影子，沒來由傷感，起身走到窗邊。

李紹文攬着她。她僵硬地抗拒着，他絲毫不在意。

“這裏果然是一覽眾山小，古人誠不欺我。”

“站在高處才有韻味，心胸也會開闊許多，你看遠處滾滾江水，但見長江送流水，不論江岸發生什麼變化，都長流不息奔流不止，這當是人生的一種境界。”

“你已經掌控了致和，獨當一面了。你聲名顯赫，誰人不知你這個面慈心狠的李家大少？你也算修到一定境界了吧！”若嵐揶揄道。

“都是些虛名，都跟流水一樣，早晚要逝去的。世人無非看人浮淺的表面。就像你當初在梨園閣遇到的我，不也是認為我存意戲弄嗎？你根本無法了解我那時已經對你有好感的事實。”

“原來那時候你就注意到我了？”

“是的，我那天不錯眼地看了一場好戲。你和我不同，我是根子浸在泥水的人，我需要新鮮的水灌溉，你就是那股清流。”李紹文動情道。

“你就說我單純，傻唄。不然怎麼著了你的道，掉到你設計好的圈套里爬不出？”

“別小瞧自己，你有你的厲害之處，你不動聲色就俘獲了我的心呀！”

聽了這話，若嵐異樣地盯着他，看得紹文心裏發毛：“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呵，見慣風雨的李大少爺也會心虛。你還真會甜言蜜語，虹姐姐就是這樣被你騙吧。”若嵐譏諷道，“我可還記得上次你對虹姐姐軟語溫存的樣子，這麼快就喜新厭舊啦？”

“靜虹只是我妹妹。我之所以和她親密，其一我是利用她約你，其二我想讓你嫉妒。”

“你明知道她的心思。即便你不喜歡她，她也是你表妹。你居然利用她，太可怕了！”若嵐後退一步。

“我承認我不對，是我太心急了。我會同她道歉的。無論我過去做了什麼樣的錯事，你現在答應了我，就讓我給你一個全新的感受，好嗎？”

若嵐不答。

李紹文突然擁住她，嗅着她的發香，心裏湧上來幸福的滋味。真實感填充了他的四肢百骸，謀划佈局多日終於得到滿意的結果。值得！

若嵐推着拒絕他：“我還不習慣。你放開我。”

以前在陽台上同慕清閑談說希望良人相伴、能互相愛慕，可天偏不遂人願？落到如今田地她不知道該怨誰。

李紹文捨不得，還是放開了她：“我帶你去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紹文一力地討她歡喜。

“我想回家。”若嵐淡淡地。

李紹文沒做聲，帶她下電梯出門上車。若嵐倚窗若有所思地看着一閃而過的風景。紹文看看手錶。

車子在一處宅院前停了下來。李紹文扶她下來，她疑惑地問道：“不是送我回家嗎？”

紹文不答，敲了敲門。應門的小丫鬟見是李大少爺這位常客，笑迎進門，若嵐被李紹文手拖着往裏走。

丫鬟帶着兩位貴客往宅院深處走。若嵐遠遠望去，頗有“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雅意，穿過竹林小徑，豁然開朗，小橋流水人家。雖然場面不大，卻也是文人雅敘所在，走過木橋，眼前幾處房舍，挑簾進入，原來是茶室。

李紹文熟悉，直接帶着她上樓去風景最通透的那間。這裏正好聽得流水潺湲，眼觀茂林修竹，美不勝收。

“喜歡嗎？”紹文輕聲問道。

若嵐點頭：“這裏處處透着風雅，不知道主人家是個什麼樣的人？”

若嵐正提起主人家，這時門敲了幾聲。

來者是個面容嬌媚的女子，她手中托着茶具，為他們奉茶。

“喲，今天怎麼老闆娘親自來，着實難得。”

女子放下茶具，嫣然一笑。若嵐覺得用風情萬種來形容她並不為過。女子輕啟朱唇道：“兩個原因。一來李大少爺你是我們的貴客，二來丫鬟說你今天帶了女孩子，我嘛，肯定是要來瞧瞧的。”

若嵐沒料到她說話這麼直接，不由面上羞赧。

“是該來看看。”李紹文笑道，“這位周小姐是我的女朋友，之後更會是我的夫人。你們也該認識認識她，以後如果她獨自來這裏，也留這間雅室給她。”

“是。李大少爺的吩咐，我們敢不遵從。”女子聽到李紹文的話，頗有些意外。這個被他宣稱夫人的女子，她不由多看幾眼，若嵐感受到女子的目光。女子回到她的位置，為他們表演茶藝。她手法純熟地沏好兩盞茶，遞給他們。若嵐品茶一竅不通，她學着紹文的樣子如法炮製。

“好茶！也就你們這的烏龍合胃口。”

“蒙大少爺誇獎。茶壺我留在這裏了，不打擾您和夫人的雅興，告退了。”女子款款起身，收拾東西離開。

“這個老闆娘……”若嵐好奇。

話音未落，紹文道：“她是正山茶行季掌柜的外室，人稱四娘。這處宅子原本是季掌柜金屋藏嬌之所。季掌柜去世后，四娘便把這裏辟做了茶室。”

“若不是你帶我來，尋常人哪找得到這裏？”

“是啊。我常常來這裏喝茶，這裏可以讓人安靜下來思考問題。”

若嵐話外想着慕清：“原來你和我二哥一樣也喜歡躲在安靜處想問題。”

李紹文聽她聊起慕清，就話說道：“要論你的兩個哥哥。以後能作為我敵手的，只有你二哥周慕清。”

“為什麼？”

“我看人很準的。”李紹文神秘地笑道。

若嵐莞爾。李紹文靠近她悄聲道：“嵐嵐，你笑起來真美。恐怕你自己也不曾留意過，你的笑容令人心醉。”

若嵐不言低下頭尋茶盞。

紹文起身環住她，把她的頭扳向自己：“嵐嵐，我愛你。”

若嵐望着他，李紹文的面孔泛紅，眼眸深情款款，雙手撫上她的臉頰、頭髮、脖頸。他的手似乎有種魔力，撫過她的肌膚一塊塊發燙。

她想推開他，奈何李紹文似山一樣，不為所動。李紹文強吻着她，若嵐不由自主閉上眼，他掐住她的肩胛，疼痛讓她睜開雙眼，還來不及抗議，他再一次含住她的唇，狂熱地吻，幾乎是掠奪、粗暴地吸吮着她的舌。

若嵐清清楚楚感受他疾風驟雨似的索吻，她緊閉牙關想結束這個吻。李紹文卻摟緊她，唇改在她的臉上脖頸處遊走，含糊說道：“你是我的女朋友，親熱一下又何妨？”

待李紹文放開她，她早已口乾舌燥面紅耳赤，格外動人。

他忍不住在她耳邊印下細碎的輕吻，還想解開她旗袍脖子處的襻鈕。若嵐連忙捂住嚴詞道：“不要這樣！李紹文。”

“你叫我什麼？”他停下動作，聽到連名帶姓的稱呼很生氣，“我要你叫我紹文，嵐嵐。”

“我不要……”

“叫我！”李紹文猛地攫住她，“叫我紹文。”

若嵐被他弄得有些疼，不免軟下聲道：“紹文。放手，你弄疼我了。”

“對不起，嵐嵐。我今天有些太興奮了沒控制住。以後我不會再弄疼傷害你了。”

若嵐委屈不悅：“幾點了？”

李紹文看手錶，依依不捨道：“唉，真不捨得與你分開。可惜和你大哥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我這就把你送回去。”

若嵐聞言心下稍安。

兩人從茶室出來，若嵐站定望着小橋流水房舍，道：“我很喜歡這兒的清靜雅緻。今天謝謝你讓我知道這兒還有個世外桃源。”

“何必謝我這麼生分。以後我的就是你的。你喜歡的話我們下次再來。”

車回到致和門口。周躍華如約等在大廳里，若嵐下車，紹文見了躍華笑道：“我可是說到做到，你妹妹完璧歸趙。”

躍華對紹文拱拱手：“李大少爺果然守時。”

“好說好說。”他轉頭對若嵐道，“嵐嵐，快跟你大哥回去吧。”

躍華的出現令若嵐猛然感覺自己就是兩個男人間交易的一樁物事，屈辱感油然而生。她瞧不起大哥躍華，為了自己的私利，輕輕巧巧出賣家人。

她既不理睬躍華也不搭理紹文，自己出門計劃叫輛黃包車回家。

周躍華心知她生氣，不敢上前勸她。

李紹文追上她，急切道：“嵐嵐，我哪裏做得不好讓你生氣了？我改。”

“全是拜你所賜，我大哥才拿我做交易。你當我不知？”

“我承認從頭至尾都是我設的局，我都是為了你。”

“你真卑鄙。先前在生意場上對我們萬德商行做手腳，接着你利用虹姐姐讓我上鉤。是你故意讓大哥陷入經濟困難，好利用他和我談條件，逼我做你的女朋友。對不對？幕後黑手就是你！”

“前面你說得都對。你大哥經濟困難不是我的計劃，是我無意得知這個消息，才抓住這個好機會。我苦心策劃這一切，唯一的目的：就是我要娶你。

自從我在梨園閣見到你，和你聊天送你回家。我就已經喜歡上了你。我發難萬德、利用靜虹，就是為了見你一面談條件。我承認是我利用了你大哥，所有的所有，都只是為了你。”

兩人對話被躍華聽見，他心裏飛快地盤算，李大少爺有意要和妹妹相好，再看這兩人的氣氛，八成李紹文搞定了她。看來自己要多多與這位“妹夫”走動走動，於自己定然好處多多。

主意打定，他湊上前對紹文道：“李大少爺，我自己先走一步。你一會兒把我妹妹送回周家，可好？你是個爽快人，我信得過你。”

李紹文求之不得，客套卻不推辭。周躍華自己跳上車子，一溜煙開走了。

若嵐沒料到躍華丟下自己先走，起先頗為不快，轉念一想又釋然。躍華是個自私的人，做出這樣的舉動有何意外？他連自家妹妹都可以出賣，還能指望他什麼？

“嵐嵐，你大哥都走了。我送你回去吧！”紹文不容她有異議，直接拉她上車，“對不起。我道歉，原諒我吧？”

“事已至此，道歉原諒又有什麼用？”她嘆口氣，望向路邊風景，“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