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皇上】
見太后問話,楚離連忙彎腰施禮:“回太后的話,小離。”
“大膽!”旁邊忽地傳來一聲呼喝。楚離抬眼一看,說話的是個滿臉怒氣的丫鬟。“見到太后和皇後娘娘,居然不跪下施禮,如此目無尊上……”
“住口!”那丫鬟正說到半截,身邊一聲輕喝,聲音不高,卻讓那丫鬟將後半截話咽了回去。楚離轉眼看去,見太後身邊站立一女子,鳳冠霞帔,身穿大紅鳳尾袍,一派端莊正肅之容。楚離經受宋青幾天的調教之後已非昔比,只拿眼一搭服飾穿着,立時便知道此女身份,正是當今齊國的一國之母——皇後娘娘。
太后見狀未動聲色,轉頭看看皇後娘娘,面露期待之色。皇後上下打量了楚離幾眼,輕移蓮步來到太後跟前:“千里之行,冒性命之險護佛到京,非是一般人能所當為。今觀楚壯士儀錶非俗,行止有度,不愧為草莽英傑,風塵異士。”皇后抬頭目視太后,笑道:“臣妾以為,與千里護佛的功勞相比,些許俗禮不過是小節而已。”
太后目注皇后說完,嘴角不由得一翹,緩緩地露出一抹笑容來。“你呀,呵呵,總是有的說道。不過,這番話還真是說到哀家心裏頭去了。無怪乎皇上總在哀家面前提,說你善解人意,呵呵!”太后話一出口,眾人面上都露出了微笑,皇后俏臉微微一紅。兩手挽上太后地胳膊左右搖動,竟似有些害羞了。太后促狹地笑了笑,隨後轉頭和楚離說話。
太后問話,楚離不敢失言,忙打起精神小心應付。所談無他,無非是哪裏人氏,年方几何,一路上如何護送玉佛之類。楚離對此類言談早有準備,當下將早已打了腹稿的言辭奉上,倒也沒有什麼破綻。幾人又談了一會兒。楚離正講着路遇馬賊的驚險之處,一眾嬪妃聽得氣不敢出的時候,忽聽不遠處靴聲橐橐,在空曠的殿群間分外響亮。
時間不大,靴聲止在菩提殿門外,一群人眾星捧月一般簇擁着一明黃服色之人往殿內行來。眾人一看,立刻搶出殿門,跪倒了一片。楚離見狀,心中一動,連忙閃在一旁也跟着跪了下來。
“參見皇上!”眾人齊聲唱喏。
皇上恍若未聞。一撩團龍袍角跨進殿門,緊走幾步倒身跪拜:“孩兒拜見母后!”
太后一見眉頭舒展,笑道:“起來吧!散朝了?皇上……怎麼到這兒來了?”
皇上回頭看了看仍舊跪在地上的眾人。一擺手:“都起來吧。”隨後轉頭對太后說道:“今日事務繁雜,散朝晚了些。孩兒正要回麗正閣用午膳,忽地聽得母后和皇后在菩提殿,於是順路過來看看。
本來孩兒應了母后恭迎佛主入宮的,若不是事務繁忙……”
“好啦好啦!”太后截斷了話茬兒。“我兒無須多言,勤政愛民,是一國之君的本分。哀家又怎會怪則皇上?”言罷一笑,道:“只是皇上作為一國之君,說話可有些不盡不實。不是說要去麗正閣午膳么?只怕是到了麗正閣,卻發現主人不見了,這才四下里打探,尋來的吧?”太后說完,眼角含笑看着皇上。旁邊的嬪妃和丫鬟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紛紛轉過頭去,以袖掩口。不讓人瞧見。唯獨旁邊地皇后,面目低垂。臉紅過耳。偷偷瞄了皇上一眼卻不發一言。
皇上聽了太後言語,面上一紅。忙正色道:“母后着實是誤會孩兒了,母后昔日教導孩兒,身為一國之君當言行一致,表裏如一,孩兒不敢或忘。嘿嘿,孩兒今日真的只是來探母后,順便……順便……再邀母后同進午膳,只是……不知母后今日胃口可好?”
太后橫了皇上一眼,見自己兒子這番做作,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罷了,罷了!哀家今日的胃口好得很,好得一個人能吃一桌子飯菜,就不用皇上陪着哀家了。哀家現在就把麗正閣的主人還給皇上,免得晚了些時候,皇上就心慌慌得吃不下飯了。”太后此言一出,旁邊的嬪妃和丫鬟再也抑制不住,笑出聲來。皇上麵皮一緊,橫了一眼,轉頭還得對着太后堆着笑。皇上正要說些什麼,忽地袖口被人拉住,回身欲看時,皇后從身側湊了上去,低低地耳語了幾句。
“哦?”皇上聞聽面色一整,太后似也意識到了什麼,忙正襟危坐,再不見調笑之語。皇上輕咳了幾聲,游目四顧,最後目光定在了楚離身上。“咳!嗯……”皇上還未說話,宋遷已經出列跪倒:“草民宋遷,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皇上一轉目光,點了點頭道:“平身。宋老毋須如此,來人,看座。”待得宋遷坐下,皇上道:“宋老乃先皇故人,宋家自先皇舉事,至我大齊分霸一方,到現在朕做了皇上,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可謂勞苦功高。若不是當年宋家堅辭不受先皇賞賜,現下怕
為一國之侯了。”皇上說著輕拍椅背。“說起來,虧欠宋老良多啊!”
宋遷一聽連忙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倒在地,口中連稱不敢。皇上一笑,輕輕將宋遷攙扶起來:“宋老不必如此,呵呵!唉,說起來,當年之事,也都有其緣由。不提了,不提了。只是今日宋老再立一功,再不獎賞,恐怕就說不過去了,起碼在朕這裏,就說不過去呀!”
皇上目視宋遷,面上泛起了深深的惋惜之色,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將話兒咽了回去。“若依往常,其功足以當得進階之資,可是朕知道,功名一事宋老怕還是看不在眼裏地。若是賞賜些金銀之物。嘿嘿,別人不知,朕可是知道的,宋家本就是生意人,怕是朕的那點銀子,還不入宋家的眼吶。”宋遷一聽嚇得又跪了下去,皇上一笑:“宋老快快請起,不過是尋常閑談,不必拘謹。朕不過隨口說說,只是今番定要賞賜點什麼才好。否則朕心裏……怕是睡不好覺了。有了!建春門外,青溪東郊還有一塊地面,山明水秀,是塊好地方,就歸了你吧。起個宅子,閑暇時節也算有個去處。
不過,這起宅子地錢嘛,朕可就不管了,宋老可得自家解囊了,哈哈!”
宋遷一見推脫不過。只得跪倒謝恩。皇上又道:“為表朕心,到時候朕親自寫個匾額贈予宋老。朕知道宋老一向勤儉,不過今番的宅子要造得氣派一些。不然……可就配不上朕的一手好字了,哈哈!”
宋遷聽了,腦門冒汗。皇上這番賞賜可謂不小,即便是親王府邸,多大地功勛,皇上也從來沒有說親自上門給題個匾額!宋家是什麼身份?一個經商的而已,皇上不但欽賜一塊地面。還要親題匾額?何況地點是在東郊。東郊是什麼地方?那可不比朱雀橋邊烏衣巷。烏衣巷雖然也是富貴之地,但充其量不過是當朝權貴而已,比起皇家血脈來,還要差上一層。而東郊一帶,則是大部分皇族的聚居地!
這份榮耀,簡直大得……有些受不起!
當初老家主囑咐地一幕還歷歷在目,宋遷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知道韜光養晦的好處。只看昔日從龍一族的諸多家族到今日還剩得下幾個就一目了然了。可知道歸知道,眼下卻不能拒絕……今時不同往日了。昔日老家主對着大齊先帝齊恆帝能堅拒封賞,到了宋遷這裏。面對着當今皇上小小的一處地面地賞賜。宋遷卻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大齊建國以來,宋家雖然沒有明面上的封賞。但暗地裏的便利卻有多無少。像這次這麼大明面上的賞賜,還是第一次。宋遷老邁的雙眼看了看皇上,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從今天開始,宋家再也不是從前地宋家了……
這番話旁人聽了不禁覺得有些小題大做,可在幾個當事人耳朵里聽來,則完全明白是什麼意思。太后和皇后眾人聽了,自然覺得皇上指的是宋家自晉國偷盜回玉佛之事。若是玉佛之事,充其量不過是為了進獻太后,討個歡心而已,皇上這番話未免就有些說重了。但聯繫上宋家以往的功績,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在楚離一聽,心中登時起了波瀾。在場眾人中,除了皇上和宋遷之外,怕只有楚離知道皇上指地根本不是玉佛,而是涉及晉齊兩國的軍機!先前這位皇上和太后對答看起來和藹可親,甚至有些童真未泯,可轉臉一談起正事來則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不但掩飾得滴水不漏,還有着超乎年紀地成熟老練。
宋遷謝恩之後,只聽太后說道:“皇上,宋家自然是要賞地,可哀家認為,除了宋家之外,還有一人也要賞賜些才好,這樣才不負皇上聖裁之明。”
“哦?”皇上連忙離座而起,詢問道:“母后所說為何人?”
太后笑道:“皇上今日忙糊塗了?玉佛到京,除了宋家之外,那一路冒着性命危險護送玉佛的人,難道不該賞么?”
皇上聽了恍然大悟:“母后教訓得是,孩兒險些忘了。那……那人現在何處?”
楚離聞言連忙從角落閃了出來,拜倒在地:“草民楚離,叩見皇上。”
“平身。”
皇上微微打量了楚離一陣:“好,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母后,您看賞他點什麼好?”
太后一笑:“若是上次女兒家地東西,哀家倒還知道一二,如今……還是皇上做主吧!”
“哈哈!”皇上聽了大笑。“也罷。朕以為,財帛之賜終屬小利,有為之人難入法眼。楚離,朕見你儀錶堂堂,又有一身的功夫,朕打算讓你進禁衛營呆上一陣,若是做得好了,日後也能謀個出身,為我大齊效力。不知你意下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