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商場裏是沒有爽快人的
因為對柳絮過敏,回到賓館后,杜林祥整夜都沒睡好。他輾轉反側,一直在掂量着賀小軍與李光明這兩個人。要吃下摩天大樓部分樓層,需要的資金量極其龐大,他們有這個實力嗎?
與很多愛侃大山的北京人不同,賀小軍顯得頗為低調,除了偶爾從嘴裏蹦出一句“我們家老爺子”,他對個人的家世背景並不願多講。但像他這類大院子弟,七彎八拐就能攀上一位大人物。賀小軍自己介紹,他是靠着在廣東、福建做貿易起家的。身邊的馬仔還恭維說:“我們賀董當年也是進過紅樓,和賴昌星一起喝過酒的人。”
賀小軍,說當初在一個大院裏玩遊戲的發小,他算混得一般的。混得好的,都是省部級高官與央企負責人了。他現在做的地產投資,其實就是仗着一幫發小支持,利用各種渠道弄來的錢去炒樓。用賀小軍的話說,“溫州炒房團,在我眼中只是一群既沒品位又沒錢的鄉巴佬。”賀小軍說他最討厭拋頭露面,因此企業都是低調運作。但在他手裏倒騰過的大樓卻遍佈全中國,北京、上海,還有重慶、長沙的好幾個著名寫字樓,都是他們逢低吸入,經過包裝后再高價賣出的。
杜林祥思忖着:像這種專門做地產投資的企業,眼光比一般公司毒辣,他們應該能夠看清摩天大樓的商業潛力。說實話,如果不是碰上宏觀調控,我杜某人可不會把這寶貝疙瘩當白菜甩賣。
第二天,杜林祥帶着安幼琪、高明勇登門拜訪。令人意外的是,賀小軍並沒有固定的辦公室,他是在東長安街一座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內會見杜林祥一行的。賀小軍說,做他們這種生意關鍵是資金運作能力,並不需要弄個富麗堂皇的辦公室唬人。他自己常年包下這間套房,既方便居住又能會客。企業員工分散在全國各地,一般是通過視頻會議聯繫,實在有重要情況需要當面彙報,經過申請才能進到套房來。
落座之後,賀小軍一改昨晚溫文爾雅的樣子,語氣頗為強硬:“昨晚一接觸,我就認定杜總你這個朋友了。不過,友情是私誼,生意是公事,咱們還得公私分明。在商言商,我是一個商人,眼中看重的是利益!”說完之後,賀小軍比畫了一個手勢,站在一旁的助理趕緊從抽屜中掏出一根雪茄,點燃后呈了上來。
晚清重臣翁同龢曾說過,“每臨大事有靜氣”。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種境界可不容易達到。所謂靜氣,那得要經歷過大事之後,才能慢慢修鍊來。所幸今天的杜林祥已不是那個小包工頭。他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靜氣的。杜林祥不緊不慢地說:“我還以為賀董的房間裏不能抽煙呢。大家都是煙民,我就不用拘束了。”他掏出一支紅塔山,悠然自得地點上。
安幼琪這時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家開誠佈公地談利益,那是再好不過。既然談利益,我們就想方設法來找到利益的交集,實現雙方的利益最大化。”
賀小軍說:“杜總,你是賣家,就請你先開個價。”
杜林祥微笑不語,倒是安幼琪開口說道:“去市場上買一棵白菜跟買一卡車白菜,價格肯定不一樣。賀董能否先談一下,你大概準備吃下多少層樓,這樣我們才好報價。”
杜林祥與安幼琪早有約定,談判時杜林祥盡量不開口,有什麼話由安幼琪來說。杜林祥畢竟是一把手,他要留在最後時刻出馬拍板。有句古話叫作“王不見王”,如果杜林祥一上來就和賀小軍直接交鋒,真要談崩了就沒有轉圜餘地了。讓安幼琪沖在前面,談得好,杜林祥就能直接拍板,陷入僵局時,他又能出手挽回。
賀小軍也是商場老手,他很快發現情勢不對。自己來勢洶洶的開場白之後,怎麼卻和杜林祥手下的副總直接談上了,這不符合談判中的對等原則啊!這幾個從河州來的傢伙,看來不是鄉巴佬!賀小軍簡單說了幾句,就借口有個重要的越洋電話要接,走進卧室里去。接下來的談判,便由李光明與安幼琪唱起主角。
這樣你來我往的交鋒持續了一整天,最後的爭議焦點還是卡在價格上。李光明提出,他們的意向是吃下摩天大樓十五層樓,同時報價為一萬五千元每平方米。這個報價,其實已經比香港的央企高出不少。杜林祥心中一陣竊喜,但他還是守着一萬八千元每平方米不肯鬆口。在他看來,能趁機把價格往上抬一點,自然要鍥而不捨地努力,就算最後抬不上去,也不能那麼急迫地答應下來。商場裏是沒有爽快人的!就算對這個價格已經滿意,也要從一萬八千元每平方米開始,一點點勉為其難地往下降。如果一口答應一萬五千元每平方米的報價,對方肯定還會殺價。
眼看時間已近傍晚,賀小軍提議先去吃晚飯,生意以後再談。經過一天的談判,雙方都需要時間休整,杜林祥對於賀小軍的提議欣然應允。杜林祥說:“河州市駐京辦主任是我好朋友,他那個餐廳儘管環境一般,但烹制的河州菜卻十分地道。我們今晚就去那兒吧,讓賀董、李總也嘗嘗正宗的河州口味。”
“開玩笑!”李光明說,“到了北京,還讓杜總請我們的客?以後有機會去河州,杜總再來做東,今晚你就客隨主便。”
拗不過李光明的熱情,杜林祥只好答應。還像昨天在機場那樣,杜林祥三人坐上奔馳,李光明搭途銳,只是今天多了一個賀小軍,車隊中又加入了一台白色積架。三輛豪車出長安街一路往北,朝着京郊懷柔駛去。在杜林祥看來,賀小軍擺出這麼大陣勢,也有向自己炫耀實力的目的。
李光明說昨晚吃了正宗的宮廷菜,今晚就去嘗嘗民間美食。在北京郊區懷柔,有着長約五十公里的“虹鱒魚一條溝”。這裏出產的虹鱒魚,堪稱京城一絕。虹鱒魚吃法多種多樣,除了傳統的侉燉、清蒸、紅燒外,如今最受歡迎的吃法要數烤虹鱒了。烤制時撒上孜然和辣椒面,烤出的虹鱒魚,肉質爽嫩,鮮味十足。
在燕山腳下的一處農家飯莊,眾人品嘗着美味的虹鱒魚。李光明抓住機會,還是希望杜林祥能在價格上讓一步,而安幼琪依舊一副為難的樣子:“現在這個價格,對於我們來說已經是賠本甩賣了。”
賀小軍這時開口:“安總和李總,今天圍繞價格已經談了一天,看樣子雙方都互不相讓。杜總,我和你都是一把手,看問題應該站在戰略高度。我很清楚,如果不是遭遇宏觀調控,資金鏈出現問題,貴公司是不會急於拋售摩天大樓的。那麼這種情況下,你自然要做好賠本甩賣的準備。只要能回籠一部分現金,幫助你渡過難關,目的就算實現。賣給我的十五層樓你賺不了錢,剩下的樓層,以後你還可以賺錢嘛。”
杜林祥剛想說話,賀小軍就揮手制止了:“杜總,我是專門做地產投資的,尤其在運作寫字樓方面,應該說經驗較為豐富。我手裏的客戶資源,全是世界500強與大型央企。如果我能從你那買下十五層樓,以後不管出售或是出租,對象都是這些大公司。也就是說,未來那十五層樓里,就是這些知名企業在河州乃至洪西的總部基地。大公司入駐后,肯定會提升整棟樓的品牌價值,你手裏剩下的樓層,不管是出租還是出售,價格都能水漲船高。”
李光明這時插話:“我們在華東地區運作過一個寫字樓,剛開始那棟樓的售價不過兩萬元每平方米,我們買下其中十層樓,通過招商運作,有兩家世界500強、三家央企都把華東總部設在樓里。結果不到一年時間,整棟樓的售價就飆到三萬元每平方米。”
杜林祥暗自思忖,他們的話有些道理。賀小軍擁有的大企業資源是自己無法比擬的。如果真能有一批大企業把區域中心設在緯通大廈里,整棟樓的品牌價值也會大幅提升。
見杜林祥沒有說話,賀小軍說:“李總,要不這樣?談判就先告一段落,你明天帶着杜總他們去參觀一下我們過去幾年運作的大樓。這樣杜總對我們的運營能力,也能有一個直觀印象。”
這正是杜林祥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當即點頭應允。李光明又問:“咱們在全國那麼多項目,去看哪幾個?”
賀小軍想了一陣,說:“北上廣的幾座樓就不看了,河州畢竟是二線城市,跟這些地方沒有可比性。就去青島、太原、重慶走一圈吧。這三個地方的項目,也算我們過去幾年中運作較為成功的。”
賀小軍拿起雪茄深吸了一口,緩緩說:“杜總的時間很寶貴,你現在就去聯繫一架公務機,明天就坐這架飛機,去上述幾個地方轉一圈,然後再送杜總他們回河州。”
坐公務機考察項目,這可是杜林祥從沒享受過的待遇。對於賀小軍企業的雄厚實力,他此刻更是深信不疑。第二天一早,李光明就去賓館接上杜林祥與安幼琪,直奔首都機場。見只有他們兩人,李光明還好奇地問:“高總去哪了,他不跟咱們一起?”
杜林祥回答:“公司臨時有事,他一早飛去上海處理了。”杜林祥沒有說實話,其實他給高明勇安排了一項秘密使命,此刻的高明勇已在京城的另一家賓館潛伏下來。
李光明聯繫的是一架豪客900XP中型公務機,載客數為八人,艙內裝飾極盡奢華,機艙內有一個設備齊全的廚房,裝有微波爐、食品低溫儲存箱等。杜林祥第一次享受專機待遇,內心充滿強烈好奇。只是礙於面子,不能在談判對手面前表現得像個鄉巴佬,所以才極力掩飾激動的心情。
李光明抱歉地說:“本來賀董要親自陪同的,只是林小姐家裏臨時有點事,賀董不得不留在北京,他特地囑咐我跟杜總致歉。”
杜林祥連忙說:“哪裏哪裏,你們的禮數夠周到了。”杜林祥隱約聽說過,這位林小姐是位影星,也是賀小軍的情婦。至於賀小軍是不是真要去陪美人,杜林祥並不關心。也許,人家不過故意擺擺架子。陪你杜林祥考察項目的事,安排下面的人去做已足夠,何必降尊紆貴親自出面。
機上準備了豐富的美食,每到一地,也是早早有豪車等候在機場。從青島、太原到重慶,飛機從東向西飛行,杜林祥一口氣考察了賀小軍旗下的三個項目。這些項目都是位於市中心的高檔寫字樓,其中有一棟還是延宕多年的爛尾樓,賀小軍接手后投巨資打造,如今已成為當地的金融中心。在最後一站重慶,李光明特意安排項目運作人員,同杜林祥舉行了一個小時的座談。
回到河州時已是晚上七點多,杜林祥自然要盡地主之誼。安幼琪早已打了電話,讓人預訂河州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包間。杜林祥也想彰顯一下個人實力,他不能一擲千金包下專機,只得拉人頭來湊數。為了陪好李光明,他把河州建設局、財政局、招商局的局座通通請來,就連呂有順,也在宴席開始半小時后匆匆趕過來敬了一杯酒。考慮到李光明是行伍出身,杜林祥還特別邀請省軍區的一位少將副司令員蒞臨。
這樣的大陣仗,的確為杜林祥爭回不少面子。被灌得酩酊大醉的李光明,擁抱着杜林祥,豎起大拇指:“杜總在河州,能量的確驚人。咱們之間要能合作,真是天作之合。”
李光明在賓館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午餐是品嘗河州小吃,之後杜林祥又親自送他去機場。與李光明揮手告別後,杜林祥鑽進自己的奔馳座駕,朝市區駛去。幾天以來,他的心情一直不錯。能夠認識賀小軍,他有一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就算按照對方目前的報價,也比香港的央企高出不少。一萬五千元每平方米,總共吃下十五層樓,就意味着能套現十多個億的現金,企業的財務危機瞬間就能緩解不少。
當然,以這個價格出手,也談不上有多少利潤。但通過昨天的實地考察,杜林祥對賀小軍運作寫字樓的能力充滿信心。這十五層樓到了賀小軍手上,沒準真能引進一批大企業的營運總部,那剩下幾十層樓的價值,自然就水漲船高。綜合考慮,這已經算是目前最好的方案了。
汽車下了機場高速,兩旁的建築被飛快地甩在身後。杜林祥忽然想起,周玉傑曾給自己打過電話,而且約好今天在辦公室見面。他拿起手機,撥給周玉傑:“玉傑,我已經回河州了。你半小時後到我辦公室吧。”
周玉傑穿着一身休閑西裝,容光煥發地走進了杜林祥的辦公室。為了生意上的事,周玉傑已經連續幾夜失眠,甚至頭上還長出白髮。不過在外面,他還是強打精神,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急着找我有什麼事?”杜林祥問。
周玉傑輕聲說:“想跟三哥借點錢。”
杜林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借多少?”
周玉傑說:“三千萬。”
杜林祥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三千萬?你要幹嘛?”
周玉傑耷拉着腦袋,一五一十地說出詳情。從他與黃坤在曼谷密謀,到回河州后如何瘋狂地佈局新店,再到黃坤黯然落馬,直至他最後與劉文雄決裂。斷斷續續,周玉傑講了四十多分鐘。
聽完之後,杜林祥忍不住說:“你這種操作模式,太冒險了。明明只有一塊錢,卻攬下十塊錢的生意來做。而且還把整個項目的成敗,系在黃坤一個人身上。”
“三哥,你教訓得是。但我也是不得已為之。”周玉傑說,“要想把企業做大,不冒風險怎麼成?再說了,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命運和黃坤捆在一起,但中國的商人,誰不得去找棵大樹。左宗棠失勢了,胡雪岩就跟着傾家蕩產,李鴻章一死,盛宣懷也黯然失色。難道他們想這樣!”
杜林祥點燃一支煙,默不作聲。周玉傑說得有道理啊!想想剛才還在教訓別人,可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修建摩天大樓,同樣是身上揣着一塊錢,卻去做十塊錢的買賣。想想緯通集團的命運,不也是依靠着呂有順這棵大樹。沒有呂有順,他杜林祥至今也不過一個小包工頭。唉,在中國,權始終比錢大。
杜林祥緩緩開口:“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周玉傑說:“我前段時間的運作模式,就好像那些做網站的,一開始根本不想着賺錢,只想着怎麼燒錢,拚命把規模做起來,然後再找一個下家來接盤。現在看來,這條路一時走不通了,我只得沉下心來,一步步把超市的生意轉入正軌。”
周玉傑繼續說:“我過去不停開分店,靠的就是手裏攥着經銷商幾個月的貨款,把人家的錢當自己的錢來玩。現在企業資金鏈很緊張,尤其下個月到期的幾千萬貨款,我就付不出來。我必須想方設法找錢,把該付的貨款付給人家。為了湊錢,我甚至把在曼谷的公寓都已經賣了。”
周玉傑加重語氣說:“只要資金鏈別斷,我有信心逐漸讓超市生意扭虧為盈。這樣在不斷循環中,過去的虧空也能一點點抹平。”
杜林祥說:“到現在你還有這種信心,也算難得。”
周玉傑說:“我的超市不是空殼子,它有市場規模,有品牌效應,只要調整經營思路,渡過目前的難關,對於以後的發展我當然有信心。就說沃爾瑪、家樂福這些巨頭,進入中國市場之後,也是連着幾年巨虧,人家不也咬緊牙關,拚命搶佔市場佔有率,最後挺了過來。”
杜林祥沒好氣地說:“玉傑,你始終不明白,做什麼事要量力而行。人家家底厚,當然虧得起,甚至殺敵一萬自損八千也挺得住。但你那點實力,支撐不起這種玩法。”
周玉傑低着頭沒有說話。杜林祥接著說:“我跟你說實話,緯通現在也是風雨飄搖。一棟摩天大樓讓企業資金鏈異常緊張,又趕上宏觀調控,銀行停止放貸,上門逼債的建築商排着隊。如果不是呂市長派公安維持秩序,我的桌子早被人掀翻了。”
周玉傑大約也聽說了,遇上宏觀調控,哪家房地產企業的日子都不好過。他以近乎哀求的口氣說:“三哥,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你要袖手旁觀,我就只有等死了。”
“三千萬啊!”杜林祥嘆了一口氣,說,“不是我袖手旁觀,如今的我,去哪給你找這麼多錢?”
周玉傑說:“那就少點,你借我兩千萬也行。比如有些人,我欠他們十萬的,先還個五六萬,把嘴堵上,後面的事還能再商量。可真要一分不還,那人家就得和你拚命。”
杜林祥痛苦地搖搖頭:“別看緯通這麼大的企業,現在賬上的現金也就兩千多萬。這是一個企業的救命錢,必須留着預防各種突髮狀況。我今天給你兩千萬,緯通明天就得關門。”
周玉傑的表情轉為絕望,最後的一點念想也化為泡影,等待他的只能是一條不歸路。看着周玉傑的樣子,杜林祥也痛心疾首。面前這個男人,不僅是他小舅子,也是跟隨他南征北戰多年,立下赫赫戰功的舊部,他實在不想看着周玉傑就此走上絕路。
杜林祥狠狠心說:“我從牙縫裏給你擠出一千萬吧,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了。另外,這幾天我聯繫了北京一家企業,他們準備買下十五層摩天大樓。如果最後能談成,緯通的財務狀況將大大好轉,我到時再給你打兩千萬過來。”
周玉傑知道,三哥已經使出了全力。他站起身,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謝謝三哥!”
杜林祥抽着自己的紅塔山,說:“兄弟之間,不用說謝。好好乾吧,希望我們各自都能渡過難關。”
3商場中充斥着爾虞我詐,最稀缺的東西是實話
被周玉傑抽走一千萬后,緯通集團的財務狀況愈加緊張。杜林祥甚至開始為後面幾個月的員工工資發愁,而在外面,他更是欠着銀行與建築商幾十個億。
香港央企的負責人專門來河州考察過一次,但對報價毫不鬆口。還有一家福建的企業,也對摩天大樓流露出興趣,但出價比那家央企高不了多少。所有潛在買主中,還是賀小軍的報價最誘人。可李光明回北京后,連着好多天都沒消息。杜林祥主動打去電話,李光明說賀小軍去歐洲度假了,要一周后才回來。摩天大樓這麼大的生意,必須等賀董回來才能拍板。
除了自己的企業,杜林祥也憂心周玉傑的生意。這小子拿走一千萬后,真能反敗為勝嗎?為了不讓妻子周玉茹擔心,他甚至一直把周玉傑的情況瞞着,倒是偶爾會朝安幼琪傾述幾句。安幼琪卻說:“那是你的小舅子,我這種身份能說什麼?不過,我對周玉傑一直沒有多深的好感,他的確聰明,但有時聰明過了頭。”
杜林祥與妻子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性生活,更可怕的是,前天晚上,他把安幼琪找去賓館,結果弄到一半也軟了下去。任憑安幼琪使出渾身解數,都沒有任何效果。安幼琪安慰他,也許是前段時間感冒,又在北京遇到柳絮過敏,影響了身體。但杜林祥自己清楚,他心裏太焦慮了,如果企業不能挺立起來,下面估計也挺立不起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高明勇昨晚回到河州了。當初杜林祥把高明勇留在北京,是交付了一項重要使命的。一大早來到辦公室后,杜林祥就把高明勇找來:“把你掌握的情況詳細說一下,不要怕啰唆,越詳細越好。”
時光回溯到一個多星期前,在懷柔品嘗完虹鱒魚,回到北京市區的酒店后,杜林祥就把高明勇招來自己房間。他讓高明勇不要跟着一起回河州,而是留在北京,打聽一下賀小軍與李光明的情況。
江湖詭譎,許多事杜林祥不得不防!呂有順介紹的那家香港公司,是正兒八經的央企,至於像萬順龍這些人,杜林祥更是知根知底。但這個賀小軍,卻有些來路不明。瞧他的行事做派,頗有些隱形富豪的意味,要不怎麼在北京連間辦公室都沒有,一天到晚就住在賓館裏。這類人,要麼實力雄厚,富可敵國,要麼就是江湖騙子。
這幾天,高明勇在北京動用了所有關係,還花錢雇了調查公司。他本人也搭火車去了趟東北,在李光明曾擔任副市長的城市走訪了一番。據高明勇說,這個李光明的確在軍隊服役多年,軍銜也不低。轉業到地方后,先在省直機關任職,後來下放到一個地級市當了副市長。不過李光明在當地的官聲並不好,不僅被查出有經濟問題,還把下面一個女局長的肚子搞大了。李光明並不是主動棄官從商,而是被組織免職,灰溜溜地離開。李光明起初在大連做過海鮮生意,卻並不成功,幾年前投奔到賀小軍麾下。
至於這個賀小軍,背景更複雜。他的父親曾擔任過國家部委的司長,要說高幹子弟似乎有些勉強,但的確在京城擁有深厚人脈。賀小軍說他與賴昌星喝過酒,這倒不是吹噓。他早年就在深圳、廈門等地從事外貿生意,他的第一任妻子,還是深圳海關的一名科長。
賴昌星出事後,賀小軍也被有關部門調查過,但最後證明涉案並不深。此後他又去澳洲待了兩年,回國后便定居北京。在京城,確實有一幫具有背景的人物在全國各地從事地產投資,主要業務就是抄底收購各類寫字樓,經過包裝后再高價轉手。在這個圈子裏,賀小軍不大不小也算是個人物。
倒是賀小軍和那位影星林小姐的事,高明勇通過調查公司掌握了不少。包括他們去酒店開房的記錄,還有去年林小姐生日,賀小軍曾送給她一台寶馬轎車。
聽完彙報,杜林祥點燃一支煙,陷入沉思。高明勇的情報還是有些價值,起碼知道賀、李二人對於各自的經歷都沒有多少吹噓的成分。李光明的確是正兒八經的副廳級幹部,至於生活作風問題,不是杜林祥所要關心的。
那天坐着公務機去各地考察項目,已展現出賀小軍的非凡實力。再聯想到兩人的待人接物、言談儀錶,更不是一般騙子能裝出來的。高明勇在一旁敲邊鼓:“賀小軍在京城的各大會所可是個一擲千金的豪客,看樣子應該是位闊主。再說咱們是賣,他是買,“不見鬼子不掛弦”,還怕他騙咱們?”
杜林祥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看來當初是我多心了。不過把許多情況調查清楚,畢竟是好事。咱們現在已經把對方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將來談判也主動。”
接下來幾天,香港的公司倒是一直在給杜林祥打電話,希望能儘快簽署合同。杜林祥心中屬意的買主卻是賀小軍,所以一直拖着香港方面。眼看賀小軍一直沒有消息,杜林祥也很心急。別到時把香港的買主得罪了,賀小軍這邊又沒談成。
一個周日的下午,李光明主動打來電話:“杜總,上次咱們談的價格,你就不能再讓一步?”
接到李光明的電話,杜林祥很興奮,但他還是竭力保持一副輕鬆淡定的樣子:“談生意,光我一方讓步可不行,雙方都得讓步啊。”
李光明說:“賀董已經從歐洲回來了,他對於摩天大樓的事一直很上心,可就是苦於杜總你要價太高。賀董明天要搭公務機去海南博鰲出席一個高峰論壇,要不這樣,讓他繞道到河州機場停一個小時,和你再溝通一下?”
杜林祥說:“好啊,我在河州恭候大駕。”
第二天中午,賀小軍的公務機準時降落在河州機場。杜林祥與安幼琪早已等候在此,只待飛機停穩,便登上舷梯。杜林祥羨慕地說:“賀董好氣派啊,出門談生意都是坐專機。”
賀小軍熱情地與杜林祥握手,然後說:“過去都是坐民航的頭等艙,今天是特殊情況。去海南的頭等艙被訂購一空,沒辦法只好包下一架公務機。不過也好,要不是有公務機,我也沒法繞道來河州拜會杜總。”
換作一般牛哄哄的生意人,為了彰顯實力,完全可以對杜林祥的恭維欣然接受。但賀小軍不同,還要做一番解釋,說自己並非每次出行都享受專機待遇。這樣的低調做派,倒也平添了杜林祥對他的好感。
落座后,賀小軍開門見山地說:“今天我只能在河州機場停留一個小時,所以大家有什麼事就開門見山。這樁生意,雙方已經接觸過多次,爭取這次能談出一個圓滿結果。”
賀小軍的談判風格總是很強勢。他一上來就說自己只能逗留一個小時,其實也等於向杜林祥下達最後通牒——要麼在一小時之內做出讓步,要麼就免談。
杜林祥說:“我和賀董很對脾氣,那麼今天也打開窗戶說亮話。我當初喊出一萬八千元每平方米的價格,不是拍腦袋想出來。之前在香港,和一家大型央企談的時候,雙方就認可了這個價格。”
商場中充斥着爾虞我詐,最稀缺的東西是實話。杜林祥剛才這段話就是典型的胡說八道。香港公司的報價可是一萬三千元每平方米,真要有一萬八千元每平方米,杜林祥早就簽合同了。他之所以滿嘴跑火車,是為了在談判中製造一個假想敵,來制衡賀小軍。
杜林祥繼續說:“老實說,當初在北京接觸之後,我的合作意向並不很強,在商言商,既然賣東西,肯定是價高者得。但通過考察賀董旗下的幾個項目,我的想法有一些變化。賀董是專業做地產投資的,運營能力有目共睹。相比之下,香港的央企雖然財大氣粗,但這方面的能力明顯不足。我又仔細思考了賀董的話,認為有些道理。把十五層樓賣給你,雖然要損失一些短期利益,但從長遠看,剩下的那些樓層,沒準還能賣個好價錢。”
“所以,哪怕你的報價比香港公司低,我們從長遠考慮,也能做些讓步。但是,這個讓步不能太大,一萬五千元每平方米是沒法談的。”杜林祥加重語氣說道。
賀小軍豎起大拇指,說:“杜總的確厲害。我自認對於河州的市場環境,還有香港的那些央企,都還比較熟悉。說實話,現在叫我來賣這棟樓,我也賣不出一萬八千元每平方米的高價。杜總能和香港公司談到這個地步,實在令人驚訝。我更佩服杜總的眼光,能夠為了長遠發展,暫時捨棄短期的利益,這才是企業家應有的胸懷。”
賀小軍不是省油的燈,一番客客氣氣的話就把杜林祥頂了回去。他傳遞出一個明確信息,就是壓根不相信有香港企業會出那麼高的收購價,所以你別拿這一套來忽悠我。同時,他也沒有戳穿杜林祥的謊言,只是說佩服對方的胸懷。
李光明問:“杜總,你所說的讓步,究竟有多大?”
杜林祥想了一下說:“一萬七,不能再低了。”
“太高了!”李光明直接吼了起來,“這個價格我們無論如何接受不了。杜總,我們大老遠飛來一趟,你還是要拿出起碼的誠意。”
“我是有十二分誠意的。”杜林祥說,“每平方米降一千,十五層樓我直接降了七千五百萬,這難道還沒有誠意?”
賀小軍斬釘截鐵地說:“一萬七這個價格,我直言不諱地說,談都沒得談。”
機艙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按照杜林祥的設想,哪怕一萬五千元每平方米,他也是願意出手的。如今死死守住價格,主要是一種談判技巧。哪怕要降價,也只能悠着來,不能一竿子殺到底。
安幼琪開口說:“以我對杜總的了解,他是懷有誠意的。賀董與李總不遠千里飛過來,應當說也是誠意十足。既然說一萬七不行,那你們能不能報個價?”
李光明說:“一萬五千五百元每平方米,這是我們綜合各方面因素后,能給出的最高價了。”
“太低了!”杜林祥說,“這比起香港那家公司,足足低出二千五。”杜林祥還是堅持自己的策略,在談判中為對手設立一個假想敵。
李光明並不買賬,說:“杜總今天願意坐到這跟我們談,肯定是覺得我們在某些方面比所謂的香港公司更強。要不然你直接去和他們簽合同得了。”
杜林祥嘆了一口氣:“我實在是看重貴公司的運營能力,指望着通過你們能把整棟樓炒起來。要不雙方再各讓一步,一萬六成交,如何?”
李光明轉頭看了看賀小軍,賀小軍喝了一口咖啡,說:“一萬六太高了。不過看在杜總的面子上,我同意破例加一百元,就一萬五千六百元每平方米。”說完后,賀小軍看了一下表:“還有十分鐘,飛機就要起飛了。我是希望能與杜總精誠合作一回,可真要是“黃鶴一去不復返”,也只能表示遺憾了。”
糾纏這麼久,賀小軍的報價竟比杜林祥的心理價位還高出幾百元。杜林祥儘管內心很是滿意,卻裝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好吧,一來看在賀董的面子上,二來確實對貴公司的運營能力很看好,我就答應這城下之盟吧。”
賀小軍說:“這可不是城下之盟,是雙方共贏的結果。”
杜林祥搖着頭:“實不相瞞,要不趕上宏觀調控,我不可能如此賤賣自己的心血。”杜林祥看上去的確很沮喪,但他的心中,實則一陣狂喜。
價格談定后,還有許多細節要商量。賀小軍主動邀請:“杜總要沒什麼事,今天就搭這趟飛機跟我一起去海南吧。我這人是個急脾氣,做生意喜歡趁熱打鐵。今晚在賓館,咱們就把細節敲定。”
杜林祥的資金鏈已經快斷了,心裏自然比賀小軍更急。他點頭說:“好啊,我也是個爽快人,喜歡一鼓作氣。”
安幼琪立即給司機打電話,讓停在機場邊的奔馳車先回去。十分鐘后,飛機滑向跑道,經過一陣衝刺后騰空而起。
飛機翱翔在雲海中,雙方的討價還價依然繼續。價格已經談妥,剩下的關鍵就是付款方式。李光明說:“企業無法一下子掏出十幾億真金白銀。購房款可以按月支付,保證在一年內付清。”
如果不是機艙過於狹窄,杜林祥簡直要暴跳起來:“那怎麼行?我忍痛賣樓,就是為了快速回籠資金。真要按這種付款方式,那我還不如不賣。”
賀小軍聳聳肩:“實話說吧,我手裏沒有十幾億現金,但我有信心在短時間內湊到這筆錢。這一點,杜總是生意人,想必也理解。”
杜林祥沒有吭聲。賀小軍說的是實話,每家企業都有自己的資金管理體系,要誰短時間拿出十幾億的真金白銀,都非易事。但讓杜林祥等上一年,確實又無法接受。
賀小軍說:“我也體諒杜總的難處。要不這樣,由按月付改為按季度付,還是一年內付清。”
杜林祥搖着頭:“我如今實在急等錢用,否則也不會賣樓。不能快速回籠資金,就跟我的初衷南轅北轍。”
賀小軍思忖了一陣,扭頭問李光明:“如果改成按季度付,半年內付清,可以嗎?”
李光明說:“這樣支付,就等於是在半年內分兩次付清。我得跟各地的分公司聯繫一下,統籌資金狀況后才能確定。”
賀小軍又問杜林祥:“杜總,這樣你能接受嗎?”
杜林祥還沒來得及開口,安幼琪就搶着說:“落地后我也跟財務部聯繫一下,了解具體情況再說。”
多年的商海沉浮,安幼琪已在談判桌上修鍊成了精,她永遠會給自己留下進退自如的空間。如果現在點頭答應,那主動權就操在對方手裏。既然你要去查資金狀況,正好我也去查查資金狀況,總之不能把話說死,到時再根據情況發展制定談判策略。
博鰲目前還沒有機場,飛機只能降落在海口美蘭機場。一行人出機場后,驅車直上環島高速,大約一個半小時,便抵達位於瓊海市的博鰲鎮。
不知是否在演戲,反正李光明一路上打了好幾通電話,最後才勉強確認,能夠在半年內分兩次支付購房款。杜林祥仔細盤算了自己的資金狀況,認為這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佳結果。剩下的細節磋商,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過,爭議點只剩下最後一個:簽合同之後,首次打多少保證金?
賀小軍這時接了一個電話,說有位北京的重要人物到了博鰲,他要趕着去拜見,談判先休息一下,明天再繼續。杜林祥回到房間后,李光明卻跟着走了進來:“杜總,這一天咱們都辛苦了。要不去放鬆一下?”
“怎麼放鬆?”杜林祥問。
李光明詭譎地笑起來:“如今有幾位影視界的美女也在博鰲,咱們正好可以去鬆弛一下。”
搞明星?這可是杜林祥沒玩過的花樣!他有些心猿意馬,但又不敢貿然答應。他只是個民營企業家,並不怕被誰用美人計拉下馬,不過安幼琪跟着自己,這樣出去要是被發現了……杜林祥是個從不怕老婆的男人,但不知為什麼,有時竟對安幼琪心有怯怯。
李光明漫不經心地說:“我已經安排人,帶着安總去做鮮花按摩,今晚她也就在按摩房的豪華包間裏休息。”
好個精明的李光明,不僅看出了自己與安幼琪的曖昧關係,甚至連預防針都打好了。杜林祥這下無所牽絆了,便急匆匆地跟着李光明出了房間。兩人來到一個酒吧的包間,裏面早已坐着四女一男。這位男士操着標準的普通話,同李光明熱情地打招呼。四位影視界的美女,可謂環肥燕瘦,各有風姿。四位美女中,三位都比較年輕,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其中一位據說以前當過模特,身高一米七五,站起來比杜林祥都高出一頭。不過這三人,杜林祥一個都不認識,想來應該出道不久,還沒多大名氣。另外一位三十多歲姓李的女士,穿着打扮十分得體,流露出知性婉約的韻味。這人杜林祥倒在好幾部電視劇中見過,不大不小也能算個腕。其他美女在稱呼李女士時,也是尊稱“李姐”。
一伙人坐在包間裏喝酒聊天,煞是開心。這些美女一個個都十分矜持,說話聲音輕柔,笑起來也不露齒。尤其是李女士,每次調整坐姿,都不忘整理一下裙子,唯恐走光。
在包間坐了半個多小時,李光明把杜林祥叫了出來:“杜總,四位美女,你看上哪個了?”
杜林祥此刻正面臨幸福的煩惱。要說身材長相,靠窗邊那位童顏巨乳的嫩模,最合他心意。但他又對李女士念念不忘,儘管年紀偏大,但所有人中就屬她名氣最大。既然搞明星,為什麼不找個有知名度的?
漂亮女人多得是,明星可不是每天都能碰到。杜林祥狠狠心說:“就那位李女士吧。”
李光明嘿嘿笑道:“杜總真是眼光獨到,一來就挑了個最貴的。”
杜林祥問:“要多少錢?”
李光明說:“這個你不用管。我帶你出來,還能讓你掏錢!”
回到包間又坐了幾分鐘,李光明朝那個男人耳語幾句后,李女士與那位身材高挑的前模特,便獨自步出包間。她們出門后坐上轎車,杜林祥與李光明也很快出來,登上各自的轎車,抱得美人歸。
回到賓館后,李女士讓杜林祥先去洗個澡。杜林祥儘管一百個不情願,但在人家明星跟前,也不能太放肆,只好悻悻走進浴室。剛洗了兩分鐘,浴室的門卻開了,李女士一絲不掛地站在門口……
不知是今天談生意頗為順利心情大好,還是李女士撩撥男人情慾的功夫了得,杜林祥一掃跟安幼琪對戰時的萎靡,精神抖擻地大戰了幾個回合。早上離開時,李女士含情脈脈地說了一句:“我睡過的真男人中,你是最有錢的。我睡過的有錢人中,你是最像男人的。”杜林祥聽后,簡直是心潮澎湃。
也許是杜林祥的優異表現,李女士竟對他敞開心扉,聊了許多圈內的事。李女士說,像她這種人,在圈內浸淫多年,許多事都看開了,如今只想着掙錢養老。李女士結過一次婚,還有個兒子。單身太久覺得無聊,去年又找了個男模特當小王。
“什麼叫小王?”杜林祥不解地問。
李女士笑着說:“跟小三性質一樣,就是中間多根棍。”
杜林祥大笑起來:“你倒看得很開。”
李女士說:“你們企業家不是常說一句話,‘收購別人說明我有實力,被別人收購說明我有魅力’。那麼,被有錢的男人睡證明我有魅力,用錢去睡帥氣的男人證明我有實力。”
儘管不用自己埋單,杜林祥也趁機打聽了一下行情。據李女士說,像她這樣介於一線、二線之間的明星,一晚上十五萬。杜林祥非常佩服賀小軍的實力,連請客戶嫖娼,也敢於一擲千金。
俗話說,人生四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有了這一晚上的交情,杜林祥與李光明的友誼自然更進一步。早餐時,杜林祥就拿李光明開涮:“李總,昨晚幾個女人,你怎麼挑那個最高的?”言下之意,你小子比我還矮,幹嘛非挑個一米七五的美女。
李光明嘿嘿地笑起來:“你別看我個子不高,但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那些身材高挑的女人。男人在性方面的口味千奇百怪,真的沒法說。有的喜歡苗條的,有的喜歡豐滿的,有的喜歡搞長得像自己初戀女友的,有的喜歡選長得像熟人老婆的。據說夜總會裏的小姐,生意最好的,往往不是最漂亮的。”
對於李光明的見解,杜林祥很是贊同。在河州一家夜總會,他就老喜歡找一位姿色普通的小姐。至於原因,外人自然猜不到——杜林祥覺得,這女人的下巴與鼻子,長得很像馬曉靜!
賀小軍第二天上午要出席會議,直到午餐之後才重新趕了過來。他講話依舊開門見山:“杜總,其他障礙都排除了,就剩下保證金問題,怎麼說?”
杜林祥說:“我還是堅持昨天的意見,簽合同后即打五千萬的保證金。”
賀小軍說:“保證金主要是個信譽問題,難道杜總對我們的信譽還不放心?有個意思差不多了,幹嘛開口就五千萬?”
賀小軍繼續說:“我也知道杜總急着用錢,我可以把首次付款的時間提前。合同簽署兩個月後,我就付一半的錢,半年後全部付清。至於保證金,我看一千萬差不多了。”
“一千萬,太少了!”杜林祥說。
李光明在一旁說:“杜總,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們的實力?再說一千萬真金白銀扔進去了,我們也不會反悔。”
對於賀小軍的實力,杜林祥現在是深信不疑了。第一次吃正宗宮廷菜,第一次坐公務機,第一次搞明星,自己生命中的許多第一次,竟都是拜賀小軍所賜。況且他們說得也沒錯,保證金嘛,有個意思就行。
杜林祥最後說:“保證金兩千萬,一分也不能少了。另外,第一次付款的時間提前到簽合同后一個月。”
賀小軍猶豫了一陣,又出去打了個電話,最後回來說:“兩千萬就兩千萬,不過第一次付款時間只能提前到一個半月。”
杜林祥有些奇怪,賀小軍出去打電話,像是在跟誰請示。他就是企業一把手,拍板做決定幹嘛徵求別人意見?
杜林祥實在來不及多想這些。他又把賀小軍開出的條件仔細權衡了一番,最後說:“好,成交。”
杜林祥、安幼琪,賀小軍、李光明,四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賀小軍當即讓隨從打開一瓶香檳慶祝。細化合同條款大概還要一個禮拜,一個禮拜后,賀小軍將親自率隊來到河州,與杜林祥簽署正式協議。
一行人下午就要離開海南。賀小軍很講究禮數,他讓公務機送杜林祥回河州,自己和李光明卻要去搭民航班機。任杜林祥如何謙讓,賀小軍都堅持己見。李光明也在一旁附和:“賀董一番美意,杜總就不要推辭了。再說了,回北京的航班很多,我們隨便趕哪一趟都行。去河州的航班,密度稀鬆得多。”
最後,賀小軍親自送杜林祥去機場,並站在停機坪上目送飛機滑入跑道。飛機騰空而起,杜林祥心中的巨石卻落了地。辛苦了幾個月,終於找到合適的買家,企業的資金困局眼看就能緩解。
海南的天空萬里無雲,好比杜林祥的心情。他忍不住低頭俯視這座海島,心中升騰起一種感覺:美麗的海南啊,你簡直堪稱杜某人的福地。當初就在這兒結識了呂有順,如今又是這兒,讓自己有了撥開雲霧見青天之感。
海南之於杜林祥,冥冥中似乎真有某種魔力。此時他能否撥雲見日尚未可知,但若干年後,他商業生涯中最後也是最驚心動魄的一幕大戲,卻正是發端於這座海島。這一切,自然都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