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只是個精明的商人,不懂政治啊
電梯停在公寓頂層,周玉傑快步走了出來。這是他專門租的房子,薛名儀正在屋裏等着。
脖子上的三個草莓印還是薛名儀留下的,昨晚兩人抱着纏綿了好一陣,但薛名儀來了例假,始終無法切入正題。下午在辦公室開會,忽然收到短訊:“哥哥,我下面乾淨了。”周玉傑再也按捺不住,立刻開車飛馳過來。
進到屋裏,薛名儀正躺在沙發上看雜誌。不光下面乾淨了,身上也脫得乾乾淨淨。外面的天色陰沉沉的,空中還有閃電劃過。薛名儀嬌嗔地說:“外面的雷打得好厲害,不知一會兒下不下雨?”
“有雨,有雨。雨水馬上就會滋潤你的。”周玉傑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從沙發、浴室,到客廳的地板上,兩人一路轉戰。就在達到高潮那一剎那,窗外豆大的雨珠也如約而至。
後面所發生的一切,也就順理成章。周玉傑拚命釋放着身體裏的激情,薛名儀也越來越主動。
周玉杰特別喜歡在做愛后思考工作,因為那時的思路特別清晰。巴西球星羅馬里奧說過,要是頭天晚上不跟女人在一起,第二天比賽時射門就沒有靈感。對此,周玉傑感同身受。
按照事先的計劃,周玉傑已經將超市規模迅速擴張,接下來就需要黃坤出手,收購周玉傑的股份。只要能夠成功地套現退場,剩下的事就是躺在床上數錢了。在黃坤的授意下,河州百貨集團已經同周玉傑展開接觸,並初步達成收購意向。今天晚上,周玉傑又約了河州百貨集團的副總劉文雄見面,商討具體細節。這個劉文雄,堪稱黃坤的心腹,當過黃坤的秘書和集團辦公室主任,三年前又被擢升為副總經理。黃坤定下的事,劉文雄是不敢說一個不字的。因此,周玉傑與劉文雄的談判,更多就是走走過場,做給外人看一下。
這時,薛名儀從浴室里走了出來。她問:“今晚吃什麼?樓下剛開了一家韓國燒烤,味道蠻不錯,要不去嘗一下?”
周玉傑搖頭說:“今晚不行,我約了人。”
薛名儀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嘛,人家捨不得你!”
其實,周玉傑更捨不得薛名儀。想想今晚的聚會,不過就是和劉文雄談一些具體細節,並沒有什麼大事,周玉傑便決定帶上薛名儀一同前往。況且,有薛名儀這樣的大美女在身邊,也為自己爭了不少面子,最起碼能讓劉文雄那個徐娘半老的情婦潘燕,大大地相形見絀一番。
晚上六點半,周玉傑來到酒店。劉文雄已等候在包間內,他身邊還有一位濃妝艷抹的女人,這個女人就是劉文雄的情婦潘燕。潘燕過去是百貨大樓的營業員,勾搭上劉文雄后,被提升為部門經理。劉文雄的老婆為此大鬧過好幾次,還是黃坤出面擺平的。後來考慮到影響,潘燕主動辭職,並在劉文雄的庇護下開了一家美容院。
薛名儀一現身,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蓋住了潘燕的風頭。劉文雄不住點頭:“周總真是好福氣啊,不僅生意做得好,身邊還有這樣的絕代佳人。”
潘燕自然妒火中燒,便說:“小薛自然是個美人坯子,周總也是個大帥哥啊。身材魁梧、儀錶堂堂,渾身上下透着男人味。”聽完這話,劉文雄很不自然地盯了潘燕一眼,而潘燕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薛名儀羞澀地笑了笑,然後很有禮貌地招呼“劉哥”“潘姐”。眾人落座后,周玉傑說:“黃總回來沒有?前天我跟他打電話,他還說他在澳門,而且手氣不是一般地旺。我見他興緻高漲,也不便多說什麼。”
劉文雄笑了笑說:“老大的手氣近來真是不錯,逢賭必贏。連着好幾場,少說贏了幾十萬。他昨天下午已經回河州了。”劉文雄稱呼黃坤,不管人前人後,都是叫“老大”,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樣。
周玉傑夾了一口菜,問:“那怎麼今天給他打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我還以為他在澳門玩得太入迷了。”
劉文雄搓着手說:“我也奇怪啊。昨天下午,老大剛到河州機場時,給我打了個電話,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今天我再聯繫他,手機也一直關機。”
周玉傑笑着說:“是不是躲在哪處溫柔鄉里,風流快活去了?”
劉文雄一臉正色地說:“應該不會。老大在這方面向來很有分寸,從沒傳出過什麼緋聞。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很敬佩他的為人。”
周玉傑放下筷子,說:“你不愧是黃總的鐵杆心腹,時時處處都在維護領導的形象。”
接下來,周玉傑與劉文雄談起收購的事。這個劉文雄,幾乎沒有任何主見,凡是黃坤已經拍板的,他都會說“老大已經定了的事,我當然照辦”。而一些具體細節,甚至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劉文雄還是顯得很謹慎,說要待請示老大后才能回話。
晾在一旁的潘燕與薛名儀只好閑聊起來。潘燕賣力地向薛名儀推薦自己的美容院,說凡是女人去了之後,都會連聲誇讚。薛名儀畢竟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加之很少出席這類場合,因此便實話實說:“謝謝潘姐,不過我想我這個年紀還不太需要去美容院。等我上了年紀,再去麻煩潘姐。”
薛名儀說這番話並沒有想太多,完全出於心直口快。然而在已入不惑之年的潘燕聽來,卻深深戳在痛處,一時臉色大變。周玉傑何等聰明,他回頭訓斥薛名儀:“你懂什麼?任何年齡段的女人都有美容的必要。如今好多高中生都要去做美容整形呢。”
薛名儀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只好閉口不言。潘燕畢竟是在場面上混的女人,她很快緩過神來,笑着說:“周總說得沒錯。別說女人了,現在男人也要美容。我那個店裏,去年新開了男士美容的項目,生意好得不得了。”
周玉傑說:“好啊,什麼時候我也去美美容。到時嫂子可得給我這小兄弟打點折。”
聽見周玉傑叫自己嫂子,潘燕開心地說:“那沒問題!”
就在這時,劉文雄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接聽,沒過幾分鐘,臉上卻霎時變了顏色,握筷子的右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最後連筷子也掉在地下。掛掉電話后,劉文雄呆坐在座位上,半晌也沒緩過勁來。
周玉傑發現勢頭不對,便彎腰撿起筷子,問道:“劉總,有什麼事?”
劉文雄支支吾吾地說:“老大出事了。昨天他剛回河州,就被紀委的人帶走了。唉,這可怎麼是好啊?”劉文雄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那神情簡直比死了爹媽還難過。
周玉傑也驚得目瞪口呆。這出收購超市股份的大戲,自己頂多是男二號,真正的導演兼男一號可是黃坤啊!眼看戲就要到高潮,主角卻出了變故。黃坤真有什麼意外,超市收購的計劃還能繼續嗎?為了達到能讓對方收購的規模,周玉傑已經欠下一屁股債,此時要是接盤者抽身而去,那無異于晴天霹靂。
隔了好幾分鐘,周玉傑才輕聲問:“因為什麼事?嚴重嗎?”
劉文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今天的飯就到此為止吧,我回去了解一下情況。周總你門路寬,也幫忙打聽一下。無論如何,不管動用什麼關係,都要儘快想辦法營救老大。”
劉文雄匆匆離去后,薛名儀不解地問:“出了什麼事,你們要救誰?看劉總那樣子,就讓我想到電視裏,革命志士被捕入獄,黨組織組織營救的樣子。”生意上的事,周玉傑從不告訴薛名儀,也難怪她什麼都不知道。
周玉傑無力地搖頭:“你不要多問,說了你也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周玉傑到處託人找關係,打聽黃坤的情況。事情漸漸清晰,黃坤是栽在了女人手上。黃坤與商場裏經營化妝品的一位女商家發生了曖昧關係。更要命的是,他們倆在黃坤的辦公室里雲雨巫山的情景被人拍了視頻並交到了紀委。
黃坤畢竟是國有企業的一把手,出了這種事,官位肯定是保不住了。接下來,就是看紀委是否會順藤摸瓜,查出他經濟上有什麼問題。所幸的是,黃坤平時人緣不錯,樹敵不多,並沒有人要把他往死里整。劉文雄的表現也頗為仗義,幾次被紀委找去談話,他在痛心疾首之餘,更是用黨性和人格保證,黃坤不僅是經營企業的奇才,而且自律甚嚴,沒有任何經濟上的問題。
半個月後,處理結果下達:免去黃坤河州百貨集團董事長、總經理、黨委書記的職務,接任者就是劉文雄。
對於周玉傑來說,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接任的劉文雄既是黃坤的心腹,而且與自己也有些交情,總比新調來一個不認識的人好。他第一時間給劉文雄打去電話,表達祝賀之意。
電話那頭,劉文雄口氣沉重地說:“有什麼好祝賀的?老大出了這檔子事,我就算升了官,也高興不起來。對了,老大已經從紀委回家了,我明天要去看望他,你有空就跟我一起去。”
周玉傑連忙點頭:“好啊。”
第二天下午,周玉傑開着自己的悍馬,早早等候在黃坤居住的小區外。不一會兒工夫,一輛黑色奧迪與一輛黑色別克也駛了過來。這兩輛車周玉傑都認識,奧迪過去是黃坤的座駕,別克則是劉文雄的專車。
劉文雄從別克車裏鑽了出來,招呼周玉傑一塊走進小區。周玉傑問:“劉總,你幹嘛開兩輛車過來?”
劉文雄說:“老大是因為個人作風問題被免職的,並沒有追究刑事責任。我今天來,也是要告訴他,他不僅永遠是我的老大,更是河州百貨集團的老領導。他的奧迪車,以後還是他使用,出去看個病,或是到郊外旅遊什麼的,也方便不是!至於我嘛,還是坐那台別克。坐了許多年,都已經習慣了,不想換。”
聽了這一番話,周玉傑不禁對劉文雄的人品肅然起敬。
黃坤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客廳里。他是因為“艷照門”被免職的,妻子鬧脾氣搬了出去,女兒也不願回家看望這位身心俱疲的老父。
周玉傑看見黃坤第一眼,竟有些不忍之感。這才半個多月時間啊,昔日那個威風八面的洪西百貨大王,指點江山、說一不二的黃總,就變成了一個糟老頭子。過去烏黑濃亮、齊整有型的髮型,更是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凌亂的白髮。
如果說周玉傑還是心中唏噓,劉文雄則是感情外露。淚水不停在眼眶裏打轉,他哽咽着聲音說道:“老大,你的頭髮怎麼?”
黃坤勉強笑了一下,掙扎着找回往日的風度:“沒事,我不是一夜白頭。只是過去頭髮一白就去染,現在沒這個必要了,不用再整日偽裝。以真面目坦坦蕩蕩示人,沒什麼不好。”
黃坤拉着劉文雄的手坐下:“文雄,你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程。實在不該來看我這個有罪之人。”
劉文雄說:“老大,你這是哪裏話?沒有你的關照,怎麼會有我的今天?”
黃坤點點頭:“在商場裏沉浮了這麼多年,一雙老眼昏花,看走眼了不少人。唯獨你,我沒有看錯啊,不容易。”
周玉傑也坐在一旁,好言寬慰黃坤。黃坤的情緒逐漸平復,他說:“也怪我一時大意,陰溝里翻了船,怨不得旁人。所幸我平時還算小心謹慎,在錢的方面沒犯什麼大錯。要不然,就只能在監獄裏過下半輩子嘍。”
黃坤此言不虛。他的確不是那種吃相難看的人,就算與周玉傑的合作,也是不停謀划如何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做到不留痕迹。至於平時那些下屬、商家送來的紅包,他更是正眼都不瞧一下。
黃坤一臉哀怨的神情,尤其是他那句“陰溝里翻了船”,也令周玉傑覺得好笑。如今的人,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以他們的見識、能耐,其實不太容易在陰溝裏翻船。只不過,在陰道里翻船的比比皆是。總歸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劉文雄說:“紀委找我去談了幾次話,我都義正詞嚴地做了聲明,作為你的下屬,對你的清白有充足的信心。”
黃坤僵硬地笑了笑:“謝謝你啊。”
周玉傑也插話說:“聽到黃總出事的消息,當時劉總驚得連筷子都掉地上了。後來劉總也一直找關係,希望能早日營救你出來。”
劉文雄這時從皮包里翻出一摞賬冊,說:“老大,我知道你向來潔身自好,就是時不時手癢,愛去賭上兩把。遇到運氣背的時候,也難免手頭吃緊。這些年,我一直分管辦公室與財務部的工作,為你分憂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因此,我也用招待費的名義,為你沖抵了不少賭賬。一聽說你出事,我就打招呼把這些賬冊藏起來了。咱們是大企業,有個兩三百萬的招待費用說不清道不明,外人也不會深究。”
劉文雄繼續言辭懇切地說:“周總不是外人,今天我也不避諱他。現在風頭過了,我就把這些賬冊重新拿了出來,專門交還給老大。你想怎麼處理都行。這些東西,公司里都沒留底。真有人追查,也不過是財務上的疏漏,任誰有天大的本事,都查不出個所以然。”
黃坤接過賬冊,苦笑的臉上顯得很不自然:“我過去常說,賭場得意,商場就要失意。近來手氣出奇的好,總預感不是什麼好事,想不到一語成讖了。文雄,你是個有心人啊。我都不知道怎麼謝謝你了。”
劉文雄連忙擺手:“千萬別說謝,都是應該的。老大你以前坐的奧迪,我也給你帶來了,這車以後還是你坐,連駕駛員我都沒換。過去怎麼使喚的,以後還怎麼使喚,總之一切以你方便為好。”
過去的大忙人黃坤,已是門前冷落車馬稀,倒是劉文雄,坐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有好幾通電話打來請示工作。黃坤見狀說:“文雄你忙,就不要在我這兒耽擱時間了。”
劉文雄點點頭:“那也好,老大你就好好休息。我今後有空再來看你。”
劉文雄起身準備離去,周玉傑卻說:“我今天沒什麼事,就再陪黃總聊會兒天。”劉文雄笑着說:“這樣更好。你們聊,我先走了。周總,收購超市的事,是老大之前就拍板定下的,我會盡量努力,避免節外生枝的。”
周玉傑站起身來,感激地朝劉文雄道謝。送走劉文雄后,周玉傑又坐回屋內,並從褲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他選擇留下來的原因,就是要呈上這張卡,表達自己的心意。
按理說,今日的黃坤,利用價值已大大降低。不過,當初杜林祥信守承諾,向周志斌支付傭金,以及後來善待卓伯均贏來好評如潮的事,卻啟發了周玉傑。感情投資,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益。再看到劉文雄對於黃坤畢恭畢敬的樣子,周玉傑認為黃坤對於未來收購超市的事,多少也還有些影響力。他說:“黃總,這裏面是二十萬。你拿着隨便用,用完了有需要,隨時知會一聲。”
黃坤顯得有些驚訝:“如今事情還沒辦成,我就已經下來了。怎麼能再收你的錢?”
周玉傑說:“黃總這是哪裏話?朋友是朋友,生意歸生意。咱們生意上沒有機會合作了,朋友還得繼續交。這點錢,權當給你壓驚用的。”
黃坤說:“周總,我勸你還是把錢收回去。你那生意,在我看來懸得很。”
周玉傑語氣堅決地說:“黃總,你要真認我這個朋友,就不要再推辭。再說了,剛才劉總不也講,收購超市的事,他會“蕭規曹隨”嗎?”
黃坤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呀,縱然聰明過人,可終究還是年輕。你難道就看不出來,他劉文雄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全他媽在逢場演戲!”
周玉傑說:“黃總,我看你想多了!劉總對你真是挺不錯的,官場中的人,我也接觸過一些,有誰像劉總這樣禮敬前任!我再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都已經下來了,他也沒什麼必要來這演戲。”
黃坤搖了搖頭:“老子有今天,全要拜劉文雄所賜。我當初真是瞎了狗眼,居然重用了這麼個白眼狼。”
周玉傑一臉錯愕,茫然無知地問:“黃總,你這話從何說起?我怎麼一點沒看出來?”
“從何說起?”黃坤沒好氣地說,“說來話長,我就給你長話短說吧!你知道嗎?送到紀委的錄像帶,清晰得一塌糊塗。”
黃坤繼續說:“紀委的人說了,這根本不是女人藏在包里的偷拍機拍的。當時我的辦公室里起碼安裝了四五個攝像頭。每個鏡頭拍攝的畫面,彙集到一起,經過精心剪輯,才能達到如此的效果。”
聽黃坤這麼一說,周玉傑也警覺起來:“誰在辦公室安裝的攝像頭?”
黃坤說:“應該就是劉文雄。他當過辦公室主任,當時又是分管辦公室工作的副總,如果不是他精心策劃,其他人很難完成。還有一點,我這個人平時很謹慎,以往和那個婆娘幹事,都是臨時去個僻靜的賓館開房。可那天不知怎麼回事,見到這個花枝招展、渾身冒香水味的女人,竟然把持不住了!”
周玉傑笑了笑:“那也不奇怪,哪個男人沒有聊發少年狂的時候?”
“狗屁!”黃坤像一頭暴怒的雄獅,“老子可不是色中餓鬼。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去辦公室時,發覺飲水機沒水了,正巧劉文雄經過,他忙不迭地端起我的茶杯,去他辦公室接了一杯水。他剛離開五分鐘,那女人就進來了。我估計,這王八蛋八成在我茶杯里下了葯。”
周玉傑聽得毛骨悚然。真如黃坤所說,劉文雄的手段可夠陰毒的。但他還是疑惑地說:“你這些畢竟只是推斷,萬一都是巧合呢?”
黃坤猛喝了一口茶,大聲說:“還有更巧合的事。我的朋友後來告訴我,勾引我,拍下錄像帶的女人,竟然是潘燕的好姐妹,這女人還在潘燕的美容院裏工作過。對了,潘燕是誰,你知道吧?”
周玉傑點頭說:“知道。她就是劉文雄的情婦嘛,我和她見過幾次面。”
黃坤恨恨地罵道:“這個騷貨,原來在百貨大樓當營業員時就喜歡到處勾引男人。開始還在我面前賣弄風騷,被我轟跑了。結果劉文雄當個寶撿了去,為這事下面反應很大,還是我一手壓了下來。”
黃坤繼續說:“我去年就60歲了,按規定是要退休的。省市領導看見企業經營得紅紅火火,擔心換帥引發震蕩,加之我個人也去做了些工作,因此專門批示把我作為特例,可以65歲之後再說退的事情。劉文雄小我8歲,真到我65歲時,他也沒什麼年齡優勢了,因此才使用這些卑劣手段。”
周玉傑說:“他把你拱倒了,怎麼知道自己就一定能上?”
黃坤冷笑一聲:“這個劉文雄,是個笑面虎啊。平時在我面前像個龜孫子一樣,其實暗地裏早就在活動。加之在公司的所有副總中,他的排名最靠前。只要我出了事,上面有人稍微幫他說幾句話,就能穩穩坐上這個寶座。”
周玉傑還是有些不解:“不過你出事之後,劉文雄真是四處活動找關係為你開脫,到如今對你也禮遇有加。還有,剛才他還把那些賬冊親手交給你。真是他處心積慮害你,幹嘛手下留情,等着你今後反咬他一口嗎?”
黃坤長嘆了一口氣,說:“你只是個精明的商人,不懂政治啊。劉文雄這麼做,正是他的高明之處。一來,他在所有人面前賺足了口碑,大家都稱讚他是忠厚之人。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他明白魚死網破的道理,給我留條活路,也是保護他。”
“怎麼說?”周玉傑問。
黃坤說:“老子真要栽了,也要拉幾個墊背的,他劉文雄第一個跑不了。就說剛才那些賬冊,錢是我用的,但他就沒責任?起碼是喪失原則,沒有對一把手進行有效監督。真要深究起來,他還當個屁的董事長。還有,他心裏恐怕也沒底,自己有哪些醜事捏在我手裏,比方潘燕的事,就可以拿來大做文章。然而現在,我只是丟了官,卻沒有進監獄,他還把我作為老領導供奉着,連專車待遇都不變。如此一來反而令我投鼠忌器。”
“我低估了這條惡狗,活該淪落至此啊!”黃坤長吁短嘆道,“剛才他說賬冊全交給我了,他那裏根本沒留底。鬼才信!他是在威脅我,真要輕舉妄動,誰都沒好下場。”
想想半小時前黃坤與劉文雄見面時說的那些話,什麼“一雙老眼昏花,看走眼了不少人。唯獨你,我沒有看錯”“文雄,你是個有心人啊”,當真是句句都暗含機鋒。
周玉傑不禁感慨,為了演戲,劉文雄眼淚都快掉了下來,而黃坤也不遑多讓,一副心懷感激的樣子。這兩人,皆有影帝潛質。
周玉傑說:“劉文雄知道你已經清楚他玩的這套把戲了嗎?”
黃坤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周玉傑又問:“他還不知道?”黃坤再次搖頭:“不是他知不知道的問題,而是他清楚與否已經不重要。大家都是聰明人,許多事幹嘛非得說破?我如今還指望着劉總給我保留專車待遇,還要給我發退休工資,報醫療費用。而他,也指望我安分守己,別捅出什麼婁子。大家心照不宣,豈不更好?撕破臉對誰都沒好處!”
從劉文雄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起,周玉傑就被欺騙了。直到半小時前,他又被黃坤那千恩萬謝的樣子欺騙。黃坤與劉文雄,到底是什麼材料做成的男人?明明痛恨對方到了極點,甚至不惜祭出下三爛的招數,可彼此還得裝出一副惺惺相惜、情深似海的模樣。他們究竟在騙別人,還是為了某種目的,連自己也一起騙了?
周玉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正在面前上演的,不知是一幕悲劇還是地地道道的醜劇?他更擔心自己的生意,按照黃坤的分析,劉文雄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虛偽狡詐。這個劉文雄,絕不是個蕭規曹隨之人,他隨時會張開血盆大口撲向自己。
黃坤的情緒逐漸平復,他指着茶几上的銀行卡說:“道理我已經給你講清楚了,這錢你就自己收回去吧。我實在是無功不受祿。”
周玉傑的手指頭不自覺地動了動,但又實在伸不出去。二十萬送給黃坤已不會產生任何作用。但這時拿回銀行卡,豈不是太小氣?我周玉傑如今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商界名人,怎麼能幹出這等出爾反爾的事?
周玉傑最後狠狠心:“黃總,你這樣說就見外了。我還是那句話,咱們是朋友,這些錢就是朋友間的人情往來,跟什麼功不功、祿不祿的,沒關係。”
黃坤忽然哈哈大笑:“感謝周總的大氣。不過我要糾正你,咱們不是朋友。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將來更不會是。我們的接觸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失去這個基礎,再談什麼朋友之道,就有些虛無縹緲了。”
周玉傑表情尷尬地說:“黃總經過這一番人生起伏,說話真是直白。”
黃坤說:“我的確幫不上你了,不過倒是可以給你出個主意。你去找劉文雄推心置腹地談一次,不要有拘束,打開天窗說亮話。如果說我是偽君子,劉文雄就是真小人。真小人應該比偽君子更容易對付。無非是錢和女人,只要許以重利,他會動心的。再說了,咱們前期謀划這麼久,已經快把這個局做成了,他此時接手,等於撿個落地桃子,何樂而不為?”
周玉傑重重地點了點頭,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