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舞劍弄戈
沒走多遠,他們就來到弔橋前。江海濤朝兩旁一看,發現護城河有十幾米寬,河岸比較陡,水面比地面低一兩米。在護城河對岸,距離三四米就是城牆。江海濤此時發現,城牆上的那些波紋狀起伏,像是一排排圓木壓出的。大概是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淋,凸起的部分已經有些破損,間或還能看見一些修補的痕迹,一些繩頭露在外面。城牆的坡度和他先前估計的差不多,10來度。配合上波紋,身手矯健的人還真有可能慢慢爬上去。
過了弔橋就是一個城門,並排三個門洞。中間一個最寬,但看起來也不過三四米,剛剛可以讓馬車通過。兩旁的門就只有兩三米寬,進出的幾個老百姓都走那裏。不過江海濤發現這幾個城門洞很深,足足有二十多米,可能比他小時候去過的西安城的門洞子還厚。穿過城門洞后,他向兩側看了看,才發現城門這一段的城牆是最厚的,遠處的城牆似乎都薄一些。但是它們仍然有十幾米厚,而且和城牆外面一樣,也有幾級台階。一百多米遠處,有一條三四米寬的斜坡,貼着城牆通到城頭上。
大路進入城門后,繼續向城中延伸,前面兩三百米遠是一個廣場,大概就是城中心了。歸豹他們的馬車繼續向城中駛去,養錡則帶着他們左轉,沿城牆下的一條土路向一片土屋走去。來到近前,江海濤看出這是一片兵營,一些上穿皮甲、下穿裙子的士兵正在忙碌,但更多的人只穿着麻布衣裙,像普通百姓。有的人在修理戰車的輪轂、欄杆,有的人在給長戈的柄上纏繩子,還有的在向城牆上搬運竹筐、圓木。
來到兵營中間,養錡停下腳步,對士兵們吩咐說:“你,去把生找來見我。你們幾個看着他們。”然後他就順着一條台階走上城牆。江海濤和老頭站在房前,看着他離開。粗嗓門的大漢向旁邊走去,結果被一個士兵攔住:“你幹什麼!”“他們在磨劍吧,我看看。”“田!你給我回來!”老頭沖他嚷了一句,大漢只好心有不甘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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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看他老實下來,就走到江海濤身旁:“公子,您剛才是怎麼算出車輪一周的長度?”“哦,老人家,還沒請教您貴姓?”“貴姓?”“啊?”“公子說笑話了,我們這些國人哪有姓。我叫軫(zhen3)。那是我三個兒子,田,黑子,井。”
現在江海濤更明白自己怎麼闖禍了,原來春秋時期的普通人沒有姓,只有貴族才有。他雖然心裏驚訝,但沒敢表現出來,沖老漢拱手道:“剛才多謝老人家幫忙。”“那公子能否告訴我,您是怎麼算的?”“當然可以。老人家,您知道圓的周長,和直徑的比例,是固定的嗎?”江海濤想,自己如果直接說“圓周率”什麼的,對方多半不懂。不料老漢還是有點疑惑:“周長?直徑?比例?”
江海濤差點無語,只好蹲下,在地上畫了一個圓。“這一圈的長度,就叫做周長。這段穿過圓心的直線,叫做直徑。”軫看了他一眼,還沒有作聲,黑臉漢子就在一旁插嘴說:“這不就是周和徑嗎?”江海濤立刻醒悟過來,自己不知不覺中又用了初中課本上學的好多名詞和概念。“對,就是周和徑。不過我師父把這種徑叫作直徑。”“難道還有彎徑?”軫的小兒子插嘴問了一句,大家都笑了起來,只有大兒子田在一旁哼了一聲。
江海濤看了井一眼,笑着說:“沒有彎徑,有半徑。就是從這裏,圓心,到邊上的距離。它的長度正好是直徑的一半。”軫點點頭:“你說的圓心,就是輪心。”“對。”“那比例又是什麼?”“比例嘛,就是一個數字和另一個數字相比的情況。比如2和1相比,比例是2,4和2相比,比例也是2。”“那麼周三徑一,是不是說,周和徑的比例是3?”“不錯,它就是說這個比例為3。但實際上,這個比例要比3大。我師父把它叫做圓周率,就是圓這一周,和直徑比較起來的比率。比率和比例,是一個意思。”“比3大,這我們輪人和輿人都知道,但到底大多少?你師父是怎麼算出來的。”
江海濤心說,那得問祖沖之祖爺爺了。不過也不對,現在祖沖之還沒出世呢。印象中,好像是什麼割圓法、切圓法之類的,大概和切比薩餅差不多。如果實話實說,軫老頭再刨根問底,那可麻煩。於是他回答說:“我師父沒有告訴我怎麼算出來的,只告訴我,圓周率是3.1415926。”“三點一四……?”軫老頭又糊塗了。江海濤有點回過味來:春秋人大概還沒有小數這個概念。剛才算車輪周長時,自己無意中使用了千分之多少寸,恰好繞過了這個問題。記得軍事雜誌上也說過,春秋戰國的青銅器,是銅和錫的合金,古人表示銅、錫的比例時,也沒有小數,而是用什麼“六分其金而錫居其一”。沒辦法,接着解釋吧。
“點後面的數字是小數,表示比1還小的數。”“胡說。”田在一旁插話了:“比一還小,難道世上還有半個人、半頭豬?”“這只是一種表示數字的方法。比說一根棍子,不到一尺長,有沒有?”“那自然有。但那應該用寸表示。”“比一寸還短呢?”“嗯?”田愣住了。軫老頭接著說:“可以分而示之。比如剛才公子所說的千分之345寸。”“對對對,小數,就是一種以十百千作……”他剛要說出“分母”,馬上想到,別再找麻煩了,於是改口說:“以十百千萬,分而示之,只不過它不用說那麼麻煩。比如0.3寸,就是十分之三寸,0.345678寸,就是,把一寸分為一百萬份,占其中的三十四萬五千六百七十八份。”
軫老頭瞪大眼睛看着他,最後說:“這樣寫有什麼好處嗎?”江海濤還沒想好怎麼回答,井就插嘴問:“公子,十三分廣而居其三,是多少?”江海濤不知道他說的“廣”是什麼意思,但感覺他問的應該是13分之3是多少,於是蹲到地上算出結果。“是0.23077。”“那三十分廣而居其七,又是多少?”江海濤還沒算就知道這是一個循環小數,因為分母是三的倍數。“是0.23333。”
井剛才一直蹲在旁邊看他計算,聽到這個結果后立刻抬頭說:“父親,這樣表示數,比以前簡單。過去您問我這兩個尺寸哪個長,我雖然能比出來,但不如用這種小數簡單,一看就知道長短。”江海濤猜測,他多半是用分子分母相乘的方法比出大小的,但沒有開口問,而是看看軫老頭。
軫老頭點了點頭:“你這個小數,確實看起來很方便。對了,公子,你在地上畫的這些表示數字的符號,怎麼和我們用的不一樣?”“這是我師父想出來的,寫起來比較簡單。”“嗯,看起來確實更簡單。你這計算的方法也很新奇。”田本來也在旁邊饒有興緻地看他們計算,聽到父親又表揚江海濤,立刻表示不滿:“哼,簡單又有什麼用?明天楚軍來了,你能用小數把一個楚軍甲士,變成0.345個?”
這話把江海濤打回現實中。不錯,自己雖然知道很多古人從未聽說的科學知識,比如牛頓定律、白色污染、集成電路,但哪一樣能在現在的情況下有大用?初中物理課上簡單的摩擦起電實驗,現在都不可能進行,更甭說電流、磁場什麼的。軍事知識呢?知道殲十戰鬥機的鴨式佈局,可有什麼用?看來得從最基本的技術開始。春秋時期還是青銅兵器,自己如果能弄出鋼刀、鐵甲,那可就不得了啊!還有火藥,想想更是不得了!不過火藥需要炭、硝、硫磺,按照一定比例混合。這個比例是多少來着?糟糕,有點記不清了,只記得炭好像最多,超過一半。
想到這,他立刻問軫老頭:“老人家,您知道哪裏有硝和硫磺嗎?”“消和流黃?這是什麼?從來沒聽說過。”江海濤愣了:啊!難道現在沒有這種東西?是不是因為硫磺大多生在火山附近,這裏的春秋人沒見過?化學實驗課上都是用現成的硫磺粉,硝礦和硫磺礦到底什麼樣,如何開採,自己還真不知道。怎麼辦?要不先退一步?
“那老人家,你們現在用的兵器,是不是用青銅做的?”“青銅?沒聽說過。”一旁的田抓住了一個好機會,嘲笑道:“哼,真是傻子!劍、戈、鉞這些兵器,當然是用金和錫做的。”江海濤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來,這時候的“金”應該是指銅,不是指黃金。古書上不是說“金有六齊,六分其金而錫居一”嗎?還有成語“金戈鐵馬”,當然不是指黃金了。
他又小心地問:“那老人家,您聽過說鐵嗎?”“驖?聽說過,一種馬,毛色很黑,但有一點赤色。”江海濤奇怪了:鐵馬,是一種黑馬?難道金戈鐵馬這個詞,不是指披着鐵甲的馬?難道現在這些人都沒見過鐵這種金屬?他只好另外想辦法:“不是說馬,是說一種……”“金屬”這個詞恐怕也不能用,他只好另想辦法。“一種像金的東西,但是比金還要硬。”“公子你說的是不是惡金?”“惡金?什麼樣子?”“它的顏色像驖,也很硬,但是很脆,做不成兵器,只能做犁、鍤、钁(jue2)這些農具。有錢的木工還能有一把惡金做的錛(ben1),比金錛硬。不過只有晉、楚等大諸侯國的工匠會煉出惡金。”“對對對,就是它。它是不是很容易生鏽?”“生鏽?”“就是沾水后,時間長了,表面會出現一些赤黃色的,像粉末那樣的東西,結果慢慢壞了。”軫老頭想了想:“好像是這樣。我也沒有見過,只是聽說的。”
“惡金。”江海濤自言自語,心想這應該就是鐵了[注010401]。歷史課上也好像說過,鐵制農具是在戰國時期普及的,而鐵制兵器到戰國末期,甚至秦始皇統一中國時,還沒有完全代替青銅兵器。從老頭說的“又硬又脆”看,現在只能冶鍊出生鐵,肯定還不是鋼鐵,作兵器自然不行。生鐵好象是含碳量超過4%的鐵碳合金,鋼是含碳量2%的;含碳量越低,韌性越好,到純鐵就很軟了。自己如果能把生鐵中的含碳量降低一半,就能弄出天下無敵的刀劍。不過軫老頭連生鐵都沒見過,自己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到哪去找鐵礦?誰會鍊鋼?自己家鄉雖然有一個大鐵礦,但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高爐,何況現代高爐鍊鋼,好像都是用電爐。
他正想着,田在一旁對軫老頭說:“父親,我聽說楚國有人用惡金造出過寶劍,比普通劍鋒利多了。”江海濤立刻抬頭問:“是嗎?怎麼造的?”田沒有理會江海濤,但還是繼續看着軫老頭說道:“聽說是先用爐子煉出一塊惡金,但很軟。然後把它放在爐子裏,用大鎚不停地敲打九九八十一天,就能變得既堅硬,又不容易斷。”江海濤想起一點過去看過的軍事書,這好象叫什麼“塊煉鐵”,是一種雜質很多的鐵,含碳量大概很少。放在爐子裏自然是為了加熱,但肯定不是在爐子裏敲打,所謂九九八十一天大概也是傳言過程中附會添加的,以突出辛苦。敲打,應該是為了把雜質擠出來。不對,應該還有什麼目的,怎麼想不起來了?[注010402]
自己向歸豹進獻鍊鋼秘技?聽起來不錯,但他只知道鋼鐵生鐵的區別、鍊鋼是氧化還原反應這些書本知識,具體操作可是一竅不通。再說根據軫老頭他們說的,明天楚軍就能到了,馬上要開打。兵器不行,那麼戰術呢?閃電戰、立體戰、登陸戰、信息戰,他倒是從雜誌上看過不少,可現在毫無用處。這裏的士兵用戈用劍,馬拉的戰車,怎麼套未來的戰術?三十六計他倒是記得一些,什麼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但怎麼用?以他現在的身份,能指揮這裏的軍隊嗎?歸豹又憑什麼採用他的計謀?再說退一萬步講,就算採用,他又能提出什麼計謀?
江海濤的雄心壯志被打得一落千丈,只能垂頭喪氣地看着地上的計算公式。自從來到這裏,他簡直是格格不入、四處碰壁。說出什麼話,別人不是不懂,就是生氣。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憑着未來人的一點小知識,唱唱歌、算算數,好歹也化解了一點危機。哎,反正明天才打戰,還是先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躲開這些士兵,逃離這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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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一隊士兵過來了,領頭的一人沖他們喊道:“誰是海濤?”江海濤抬頭一看,對方是一個精瘦的漢子,比自己高一頭多,瓜子臉,眉骨和顴骨都很高,看起來更顯瘦。他上身穿的甲和押他們進城的士兵差不多,但胳膊上沒有,更像背心,頭盔頂上還多了一束羽毛。他手上沒拿戈,而是一張弓。弓身長一米多,表面好像塗滿了黑漆,遠不如養敖放在馬車上的那張弓漂亮。對方走到近前,江海濤看出他背後有一簇羽毛,應該是背了一個箭壺。他身後的一隊士兵卻沒有披甲,有的拿戈,有的持盾,但更多的人拿的只是木棒、叉子一類的東西,看着像農民起義軍。
漢子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江海濤身上,江海濤趕緊回答:“我就是。請問您是?”“我叫生,將軍錡讓你們加入我的兩。你們五個人正好編成一個伍,跟我來吧。”他隨後轉身沿城牆走去,帶來的士兵過來把江海濤五人圍了起來。江海濤心想,這肯定是那個歸豹公子派來監視自己的。
一行人來到一間土房前停下,生轉過來,示意幾個士兵拿來一些東西:“這是你們的兵器。你們誰願意當伍長?”江海濤一看,送過來的東西中只有兩樣是兵器:一把劍,一把戈。另外三樣根本不應該算兵器:一根木叉子,兩個狼牙棒。說狼牙棒,恐怕都抬舉它們了。在江海濤的印象中,狼牙棒應該是在一根粗大的木頭上,插滿了尖利的釘子。可這倆呢,倒是一頭大一頭小的粗木棒,但上面只是稀稀拉拉地插着幾根頂部削尖的小木棍!這哪是狼牙,豬牙還差不多!
田伸手就要去拿劍,結果被軫老頭拍了一下胳膊。老頭抓起戈遞給他,然後拿起木叉,其實就是一根前面有分叉的木棍。黑子抓起一根狼牙棒,呼呼地揮舞兩下,還有點模樣。井拿起狼牙棒后,也試了兩下,但那玩意對他來說明顯有點重。看來江海濤的“貴族”身份雖然受到歸豹的懷疑,但軫老頭還是有點相信,於是把最“高貴”的青銅劍留給了他。江海濤本來就想好好看看古代的青銅劍,也就不客氣地拿過來,從一個簡單的木製劍鞘里抽出這把青銅劍。
和養錡先前抽出的青銅劍相比,這把劍顯然差多了,握把上只是簡單地纏着麻繩。劍身的外形倒是和養錡那把基本一樣,前部略窄。江海濤估計這把劍長半米多,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身體到底是多高。劍身上缺乏光澤,大概是有氧化層。劍刃也有曲線,好像剛剛磨過,很鋒利,但還留着幾個小小的缺口。
“你會用劍嗎?”生問道。江海濤不敢吹牛:“不會,只見別人用過。”他不知道該不該把劍還給對方,因為再怎麼說,這也是五樣“兵器”里最精良的。“那你試試。”生示意大家讓開一個圈子。江海濤只好回憶了一下看過的電影電視。首先是北京奧運會的武術比賽,可當時看的好像是太極劍,慢慢的像推拿。再搜羅一下更早的記憶,《夜宴》裏有點,但都支離破碎。江海濤只好隨便耍了幾個劍花,刺了兩下。表演完畢后,他沒指望得到對方的喝彩,但沒想到生張大了嘴巴。“我靠!又來了。”江海濤心裏不禁罵道。
江海濤把劍遞到生的面前,生才回過神來:“你看見誰這麼用劍的?是用劍嗎?”“怎麼了?有什麼不對?”江海濤避重就輕地反問。田在一旁生氣地說:“當然不對了!你如此揮舞砍向敵人,根本不是用劍,而是用刀。劍身輕薄,如此砍下,對方只要用干[注010102]、殳,甚至柲擋格幾下,劍刃就會受傷。而且萬一砍得不正,劍身還會彎了,甚至斷了。”“啊!”江海濤沒有想到,青銅劍不是像後來的鋼劍、鐵劍那樣用的。不過想想也對,青銅的硬度、強度遠不如鋼鐵,雖然鋒利,但砍東西確實未必好。他曾用家裏的菜刀砍樹,結果比想像的費勁多了,嵌在樹榦里拔不出來。砍小樹,雖然幾下能斷,可菜刀的刃也卷了一點,最後被老爸打了一頓。
生很感興趣地看向插話的田:“你會用?那你試試。”田立刻放下包袱,衝過來抓過青銅劍,把江海濤推到一邊,然後舞了起來。江海濤看了一會,發現他的動作並不複雜,遠沒有後世看到的劍術漂亮,但可以看出一個特點:基本以刺為主,還有一些像划、割、撥的動作。田顯然也不是用劍的行家,動作並不流暢。
表演完后,田帶着期望看着生。“嗯,還行。你是不是偷看過別人練劍?”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生轉頭問江海濤:“你看明白了嗎?”“明白一點了。用劍應該以刺為主,砍是不對的。”“嗯,學得還挺快。”生從田的手裏拿過劍,然後指着劍身中間突出的一條稜線問:“這叫什麼?”江海濤不知道該怎麼叫,也不知道他問話的意思,沒有作聲。田在生的後面回答說:“這叫脊。”生立刻回頭瞪了他一眼:“我問你了嗎?”然後他又指着握把問江海濤:“這呢?”江海濤搓了搓手:“叫握把?”生奇怪地看了看他,又指着握把後端一個圓盤形東西。江海濤一看,它好像是整體鑄在握把上的,外沿略微向下斜,因此更像一個傘面。底部有一圈圈的環溝,淺而且不圓。他伸手摸了摸,然後笑着說:“是不是叫握把座?”生似乎看到了一個有意思的事情,幾個士兵也好奇地圍上來。江海濤知道他們好奇的不是劍,而是自己,於是朝生拱了一下手:“生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叫,剛才只是瞎猜的。”
生更奇怪地看着他:“什麼先生後生的,你應該叫我兩司馬。”江海濤一臉茫然。“笨蛋。我是你們這個兩的頭,官職就是兩司馬。算了,你叫我的名也行。”江海濤這下終於聽明白了:“兩”應該是一個單位,包括他們這一二十人,領導叫“兩司馬”;先前說的“伍”應該是五個人,領導叫“伍長”。於是他怯生生地問:“那麼請問兩司馬,一個兩有多少人?”“我管你們五個伍,一共25人。看來你對打戰很生疏,根本當不了伍長。”他轉頭看向軫老頭:“老人家,你叫什麼?”“我叫軫,是萑村的。這是我三個兒子,田,黑子,井。”“你打過戰嗎?”“沒有。”田在一旁插話說:“兩司馬,讓我當伍長吧?”“不行,你心急浮躁。軫,你當伍長。”生又轉向其他士兵說:“你們都趕緊去按我剛才吩咐的準備。不準備好,不準吃飯。”除了四個也拿弓箭的士兵,其他士兵們散了開去,有的人還邊走邊回頭看看江海濤,交頭接耳地笑談着。
生讓田把靠在牆邊的戈拿過來,然後把劍交給田:“你就用劍吧。待會做幾個干,好好練練。”然後他拿着戈問江海濤:“這個叫什麼?”“戈。”“你會用嗎?”江海濤不敢再隨便答應了:“不會。”生又轉向黑子:“你會嗎?”“試試吧。”他接過戈,動作生疏地比劃了幾下。江海濤一看,他的動作其實很簡單,只不過揮舞着長柄,用戈上的尖頭往下啄,然後像用鉤子一樣,往回一拉,有時還推一推。生點了點頭:“有點模樣。我看你也不熟練,但有些力氣,還是用殳(shu1)吧。”然後他轉頭問江海濤:“你試試?”
江海濤接過戈。握到手裏后,他發現這個長柄不是圓的,而是橢圓截面,有點像手槍握把,這樣就能控制前面戈頭的方向[注010403]。他又仔細看了看戈頭,發現它像一個微微彎曲的短劍,上下都有刃。於是他學着黑子的樣子,擺動長柄,啄、鉤了幾下,還往前平推、外帶,模擬用戈頭前面的刃划割敵人。生笑着點點頭:“嗯。如果你的戈鉤住了對方的柲,你怎麼辦?”
“必?”江海濤此時右腿弓、左腿伸,正把戈伸向前方,聽到問話后奇怪地歪頭看着生。生笑了笑:“將軍說的沒錯,你這個人很怪。柲,就是對方戈上的這個東西。”他伸手拍了拍江海濤兩手中間的長柄。江海濤恍然大悟:春秋人大概沒有握把、柄、桿等叫法,把武器的長柄叫做柲,大概槍桿應該叫槍柲。“如果鉤上了,我把戈轉個角度不就行了?”“如果下刃卡在柲,或者幹上呢?”“前推再轉唄?”
生微笑着看着他:“你倒不蠢。”但隨後,他的笑容就消失了:“不過看你這樣子,一天也練不熟,明天上陣,還是很危險啊!隨便一個甲士,兩三劍就能割掉你的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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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10401]:春秋戰國時期,“惡金”並不是鐵,可以看作“惡劣的金屬”的簡稱,是和“美金”相對應的。生鐵因為質脆、易鏽蝕,只能造農具,因此是“惡金”中的主要品種,軫老頭才如此回答江海濤。而用隕鐵鍛打出的鐵刃兵器、工具,則是一種比青銅還要高級的材料,曾經只有高級貴族才能擁有。可以鑄造精良的青銅禮器、兵器的金屬,都被稱為“美金”,因此,銅錫比例合理的青銅合金是“美金”的主要品種,而隕鐵、高質量的塊煉鐵,也被稱為“美金”。
[注010402]:加熱鍛打的另外一個目的是滲碳。另外,江海濤在前面有記憶錯誤:鋼應該是含碳量0.02%~2%,2%~4.3%的是生鐵;現代鍊鋼,也不完全是用電爐。
塊煉鐵,是鐵礦石在1000℃左右,從固體狀態被木炭還原的產物,質地疏鬆,夾雜有許多來自礦石的氧化物,例如氧化亞鐵和矽酸鹽。在一定溫度下反覆鍛打它,可以將雜質擠出去,改善機械性能。春秋末期和戰國初期,人們已經掌握了這一技術。後來在反覆鍛打塊煉鐵的實踐中,人們又發現把它放在燃燒的炭堆中,也可以改善性能。這實際上是利用高溫,讓碳滲入鐵,提高其含碳量,即塊煉鐵滲碳成鋼。至遲在戰國後期,塊煉滲碳鋼這一技術,已經開始應用。
鑄鐵,需要在更高的溫度下冶鍊鐵礦石。此時鐵礦石一邊還原,一邊吸收碳。鐵碳合金的含碳量越高,熔點越低。比如純鐵含碳量小於0.02%,熔點1534℃;2%為鋼與生鐵分界點,熔點1380℃;4.3%為共晶生鐵,熔點最低,1146℃。春秋末期、戰國初期,中國的冶鍊爐已經可以達到1100℃~1200℃,可以得到液態生鐵,因此生鐵已經用來製造農業、手工業的工具。
[注010403]:出土實物中,春秋時期戈、戟等句兵的柄的截面經常是前窄后寬的橢圓形,窄端向著戈鋒。這種設計利於橫向著力,我們現在使用的一些工具,比如十字鎬,它們的木柄截面就有這樣的。另外,春秋時期句兵大都採用積竹柄,即在木芯外貼裹細竹篾或細竹片,少者十幾根,多者兩層三十幾根,然後再用絲線纏緊、髹黑漆。當然,採用這種前窄后寬的橢圓形截面積竹柄的,應該是比較完善和高級的產品。普通產品也會採用積竹柄,但截面形狀未必那麼精細,大概只需要橢圓形。江海濤現在作為普通步卒,分到的就是這類普通質量的戈。至於圓形截面,完全不複合戈的使用特點,因此不可能有。用單根木條製成的柄,機械性能比較差,不耐用,只有低端產品才會偷這個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