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如何雅,怎樣雅,今兒幾個人才算見識了,譚老御史嘆道:「老夫在京為官多年,竟也尋不到這樣一個雅緻清凈的去處,想不到,我們冀州府卻有這麼個所在。」
對王寶財道:「想來你們東家還不知是個怎樣雅緻的人物呢,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了。」王寶財面有難色道:「我們東家說她滿身銅臭,不便來此清雅脫俗之地,幾位大人若覺得好,以後常來關顧就是對東籬軒青眼有加了。」
杜少卿不禁暗暗失笑,倒是還知道自己弄得這些,不過為了騙銀子罷了,杜少卿覷空溜了出來,扯住王寶財問:「你們家公子呢?」王寶財有些遲疑,杜少卿道:「你若不說,我自己去尋她去。」
王寶財哪裏會讓他在這裏亂走,忙喚了個小廝過來,吩咐:「你引着少爺去後面賬房。」杜少卿不禁愕然,和着把他們安排的這麼清雅,她自己竟然在算賬,怪不得說自己滿身銅臭呢。
杜少卿跟着小廝出了梅林,繞過兩道粉牆進到了後面一個小院子,一進來杜少卿恍惚覺得,剛才那些所見所聞都不過一場夢而已,這裏就是最簡單清凈的小院落,側面連着的幾個院子,彷彿都跟這裏一樣,剛進來的時候,還能聽見裏面彷彿有齊刷刷念書的聲音,也不知是做什麼的地方。
小廝帶着他進來就仍回去了,杜少卿邁步進了裏面,豐年一眼看見他,急忙行禮:「少爺。」杜少卿看了他兩眼,才認出他是豐收的哥哥,點點頭說:「豐收在外頭呢!」豐年偷偷瞧了採薇一眼。
採薇道:「你先下去吧!有不對的地方,我再讓三月去喚你。」豐收這才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杜少卿坐在採薇對面的炕上,一眼不錯的盯着她,三月忙道:「我去倒茶。」尋了這個託詞也忙退了出來。
採薇算清了手裏這筆賬,才發現,大半天了,杜少卿都沒動靜,抬起頭卻見他定定望着自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採薇如今真有點怕這樣的杜少卿,今年秋試他中了舉,十七歲的舉人,很給杜家爭了臉,論說正是少年得意之時,偏在這事兒上鑽起了牛角尖。
採薇眨眨眼笑道:「你不在前面吃茶,怎麼跑到我這後頭來了。」總難得見她的笑顏,倒令杜少卿的心事散了些許,想起前面那些佈置,不得不說,這丫頭把他爹那些人的心思拿捏的十分准了,樣樣兒扣着個雅字了,瞧不見一點兒金銀的影子,若細細想來,只那精舍里的擺件,哪一樣都不是尋常東西,更別提那一池隆冬盛開的蓮荷了。
「你那一池子荷花怎樣弄來的?」採薇笑了:「其實也容易,你們瞧着池塘沒什麼,底下卻引着溫泉呢。」
採薇也是到了這宅子裏才發現,後頭有一眼泉井,終年不枯,聽知道底細的說,臘月里打上來的水都是溫的,採薇想着,這不就是地下溫泉嗎,遂鑿了暗渠引入前面池塘,從南邊弄來蓮花種子,先在暖和的屋裏養着,眼瞅着含苞待放了,再挪移到池塘裏頭,要的就是一進來就鎮住他們,讓這些人知道,她的東籬軒為什麼這麼貴。
沒錯,很貴,定價很高,是採薇埋下的伏筆,她定位很明白,賺的就是這樣的銀子,也不勉強,願打願挨。
杜少卿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低聲道:「上月里我家來了客,是巡撫的夫人跟他家小姐……」採薇略皺皺眉道:「我聽說了,那位巡撫家的五小姐是有名的世族閨秀,琴棋書畫針線女工,樣樣都好,生的也端莊,脾性也好……」
杜少卿忽然站了起來:「你知我想聽的不是這些,我……」「少爺,少爺,前面傳了話,老爺喚您過去呢。」豐收在窗下喊了一聲。
採薇嘆口氣輕聲道:「大哥哥,你中了舉更該苦讀詩書,以期來年蟾宮折桂光耀門庭,旁的事就先不要理了。」「蟾宮折桂?」杜少卿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什麼期望一般,臉上蕩漾出笑意道:「你放心,我這就去了,今兒冷,讓三月給你多加個炭盆子,別回頭為了賺銀子,自己的身子也顧不得了。」說著,大步去了。
採薇愣了老半天,問進來的三月:「我可是說錯了什麼話,讓他誤會了?」三月道:「姑娘可真是,您明知道少爺的心思,還說那樣的話,若將來少爺真中了個狀元回來,您可怎麼說?」
採薇道:「我就說讓他好好念書,趕明考中了好光宗耀祖,沒旁的意思啊!你想哪兒去了?」三月道:「若我是公子,心裏早存了那番念想,得了姑娘的話,肯定沒日夜的念書,趕明考個狀元,回來八抬大轎把姑娘娶回家去當媳婦兒,我聽着就是這個意思。」
採薇伸手拍了拍她:「胡說,我怎麼是這個意思。」三月道:「別管姑娘什麼意思,論說少爺也好,從小一塊兒的,彼此都知道性情根底,只是夫人那裏……」採薇哼了一聲:「再胡說,明兒把你給了人去。」
這話採薇原是嚇唬三月的,從幾年前說到現在,三月早不怕了,嘟嘟嘴道:「我知道姑娘瞧上那個什麼木頭了,可他是個江湖人,就是再好,難不成姑娘要跟着他跑江湖去。」
採薇臉色一沉:「越發胡說,我什麼時候瞧上他了。」三月一看採薇真惱了,不敢再吱聲,可心裏就是覺得,姑娘便是現在沒瞧上木頭,若再見幾回,也說不準了。
提起木頭,採薇倒有些許出神,年前接了小叔的家書,說是從南蠻歸來,直接進了朝廷調去南邊的軍營,她奶一聽險些暈過去,怨天怨地的嘮叨着:「如今家裏樣樣好,怎的倒想起了這個來,這可是丟性命的營生……」急的不成,讓採薇給寫了信過去。
到底兒小叔回了信來說:「男兒就該保家衛國,回頭他一定爭個軍功回來光宗耀祖……」把她奶氣的沒法兒,小叔這一參軍,倒是讓蘇家這個年都沒過好……
東籬軒折騰了小半年才開張,早把冀州府從上到下那些達官貴人的胃口吊足了,就盼着開張能進去瞅瞅,究竟是個幹什麼的地兒,誰成想,說是正月十五開張,可就接待了知府一行人,開張了卻不納客,那些有錢有閑的人,心裏越發著急,就是不得其門而入。
杜知府一行人自然就成了掃聽的對象,偏裏頭有幾位名士文人,或許覺得,心靈受到了震顫,回家后又是寫詩又是作畫,把東籬軒大大讚了一通,說是天下至清至雅的所在,這一下東籬軒嗖一下就火了起來,那些有錢的商人,自以為品味不凡的官兒,都削尖了腦袋往東籬軒鑽,可惜就是進不去。
這麼釣了兩天,到了正月十七,東籬軒貼出告示,推出梅蘭竹菊四雅貼,每種帖子又分金銀紅綠四色,說是帖子,其實就是個識別登記的牌子,小巧精緻,金的就是純金打造,銀的是純銀,紅的是瑪瑙,綠的是玉石,金帖只發四個,銀貼八個,瑪瑙十二個,玉石的十六個,不是白給,每張帖子都有相應的價位,可享受的服務等級和折扣力度。
金貼需每年交納一千兩持貼費,並不包括在東籬軒內的花銷,但可享受對摺優惠,依次類推,越往下越持貼費越少,花銷的折扣越高,真正是搶錢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