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扮豬吃老虎還是真的是只豬

第十八章:扮豬吃老虎還是真的是只豬

胡琴琴挺納悶,兩兄弟在浴室一頓打,按理說大小都得出點毛病,誰知道一個完好無損,早早溜之大吉,一個神清氣爽,抱着王大雀當親兒子啃——要不是知道他這點可憐的本事,她還真以為他打了個大勝仗。

章文龍不說,她也懶得問,現在最緊要的問題不是這幾個煩人的傢伙,是如何跑一趟古北口,從敵人手裏把那幾個人弄回來。

半夜,章文龍翻來覆去睡不着,把同樣在床上烙餅的胡琴琴叫起來,偷偷拉上王大雀出來,在城裏四處遊走。

王大雀精力過於旺盛,憋在院子裏十分不痛快,撒腿一頓瞎跑,跑到東門才停下來。

星光燦爛,山巒連綿起伏,山巒的底下,葬着他的兄弟王寶善。

他自己人生算是已經圓滿,可兄弟孤零零躺在這裏,等他們跑回平津,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相聚,在墳前喝一杯。

要說有多深的兄弟情分,他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這才是整件事的可笑可悲之處。

兩人就是一場有酒一起喝的交情,王寶善拿捏着他和王大雀,到處蹭吃蹭喝蹭女人看,他心裏清楚得很,也懶得計較,要不是王寶善,王大雀小命都保不住,何況他也沒白當這個乾爹,撈到什麼好草料都巴巴地跑來送到王大雀嘴邊。

就這麼一點不尷不尬的關係,犯不着動真格的,王寶善不該拿他這個假團長當回事,跑去鬼子漢奸那頭吹牛拍胸脯包攬什麼誘降事宜。

正經包攬下來也行,王寶善想了半輩子榮華富貴和媳婦熱炕頭,大可以弄死他算了,結果非但沒娶上媳婦,還把自己搭了進去,他自己覺得虧心,同時也替這傻大哥虧得慌。

還有胡二娘和小河,他就是窮極無聊想找個由頭去聽人說書,說書的是個天津的江湖人,兇巴巴的,一瞪眼能嚇哭一屋子小孩。

說書人能趕他走,總不能跟孩子過不去,能聽懂歷史古今而且討說書人喜歡的也就小河一個,是自己沾了小孩的光,胡二娘還把他當恩人,處處討好他,這麼不容易還時常管他吃喝,他也覺得虧心。

還有懷裏的美人,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虧心極了。

還有這些兄弟們,他們明知道自己不是這麼回事,竟然還願意留在這裏聽他假模假式扮演團長。

還有龍孟和,他的馬匪日子過得多麼自在,自己硬塞他一個副官當,他竟然也傻乎乎認了,拉着一票人在前線出入生死……

這麼多的虧心,像野獸一樣咬着他的五臟六腑,在誰也不送命的情況下,他真的想做點什麼,去紓緩這樣的尷尬和疼痛。

章文龍和胡琴琴在東門門口眺望遠山良久,王大雀不耐煩,扭頭一通瘋跑把他們帶去北門。

這座城建得真結實,小巷子四通八達,城牆和房屋鋪子的牆壁大多用石頭壘就,簡直比鐵壁村還厚,章文龍一邊走一邊嘖嘖讚歎,一邊摟着懷裏的美人心啰啰嗦嗦……

“媳婦,你看看,這牆壁,炮彈應該轟不破吧?”

“夫人,我們吃人家的飯,總得保人家的地方,再說練兵這麼久,總有幾個能打仗的,你說對吧?”

“二琴,這裏牽一條繩子,就是絆馬索,是不是能攔住馬隊?”

“我說,我們跟上頭誆了一點彈藥,反正跑路也不好帶,要不然在這裏用掉算了?”

……

胡琴琴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氣還是犯困,根本不搭理他,一根褲腰帶把自己和他捆在一塊,敲敲他的胸脯讓他別僵着再軟乎一點,眼一閉,舒舒服服縮在他懷裏睡大覺。

小巷子四通八達,打埋伏的可能不是沒有,章文龍委委屈屈地想,她要是不讓打,他還真的不怎麼敢上陣,畢竟他連槍都不會使,最後還得靠她救命。

絆馬索可以有,但人家打進來也未必是馬隊,要是車隊和坦克,連屋子帶人直接碾過去,千萬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鬼子影子都沒見到,把王大雀摔壞了。

挖地道是不可能的,這塊地硬實得很,幾天未必能挖出個洞來,再者雖然現在人都走光了,誰家地底下不得藏點東西,東西丟了還得找他們的麻煩。

水淹?枯水時節,沒這麼多水,引水過來是個大工程。

炮轟?沒炮,誰家炸壞了不得找他賠。

……

他想得頭疼,偷偷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算是給這趟心亂如麻的夜奔撈點好處。

“我在這裏長大,捨不得它變成廢墟。”

聽到胡琴琴低微的聲音,他微微一愣,才發現她並沒有睜開眼睛,心頭大定,坦坦蕩蕩在自家媳婦臉上啵了一口,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我知道,我也捨不得,我不會打仗,即便想打,也幫不了什麼忙,主意是我出的,百姓是我送出去的,我怕城毀了,人死了,到頭來全都怪我。”

“可你還是想打。”

“我就是想試試,我覺得虧心。”

“對誰?”

“每一個,包括你。”

他悶悶不樂地貼在她臉頰,生怕被她瞧見自己的心慌意亂。

常天恩那麼漂亮的小伙兒,哭着喊着要娶她做媳婦,她愣是不幹。

還有挺威風的蔡武陵,還有見到她眼睛發亮的楊守疆……她一個都看不上,由着自己吃軟飯,還舍下溫暖的被窩,綁在他身上吹冷風。

胡琴琴貼在他胸膛,大概體會到了這虧心的程度,笑聲頓起,叮鈴鈴的金鈴子一般迴響在夜空。

“我虧心得很,你不要笑。”

胡琴琴回頭,一口親在他鬍子上,被扎得有些氣不過,反手揪住他的衣領狠狠在唇上親了一口,這才放過他,在他胸口擦了擦嘴,摸了摸滾燙的臉,一直飄飄忽忽的心思蒲公英一般落入泥土。

人生這樣短,這麼難,找到一個舒適的懷抱,不要再錯過。

“我虧心,還很不甘心。”他被這個吻安撫,終於吐露心聲。

胡琴琴正色道:“我今晚跟你出來,就是因為我也不甘心,我得想清楚怎麼辦。”

“每一座城都有它的命運,有的被廢置,比如兩座路營城,有的人氣日積月累,就變成念念不忘的故城,比如我們腳下這座城。”

“父親跟我說過,鬼子對華北虎視眈眈,越過長城進到平津是遲早的事情。我不會留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但是它只要存在一天,我就會覺得我還有家,還能回家。”

她的聲音溫柔,隨着馬蹄聲穿過大街小巷。

也許是風太冷,章文龍心中一片白雪皚皚的荒蕪。

他開始琢磨一個新的難題:家是什麼東西?

馬廄不算家,他沒有去過的天津和唐山,即便有那個並不認識的親爹和小媳婦,也不算家。

隋家大院?那是她的家,不是他的,他就算老着臉皮硬吃了這軟飯,那也不能霸佔這個小院把它當成家,何況現在就要放棄它了。

那什麼是家?哪裏才是家?

他緊緊抱着她,吐出心裏的話,“什麼是家?”

這個問題同樣難倒了她。

她可以當長城下的雲霞鎮是家,當從小長大的隋家大院是家,那北平那個小院也應該是家,天津的貨棧,她很喜歡隨同父親住在那裏,玩遊戲捉迷藏順便打個架,也應該是她的家。

相比較而言,她比他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

“我不知道什麼是家,有父母親人的地方,應該就是家。以後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那,我們的家在哪裏?”他的問題又來了。

胡琴琴笑了,“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把他們找回來,我們一起去北平買個小院子,一家人熱熱鬧鬧在一起,那就是家。”

“好。”風還是這樣冷,他雙臂緊了緊,心裏悄然熱起來。

“還有,大傢伙不是為你做事,你不要把這個團長當得太認真。”

章文龍呆住了,“可是……”

“你覺得他們都聽你的對不對?”

章文龍迅速點頭,到底還知道羞愧,臉上微微發熱。

“你可千萬別把自己想得太好。我們是為了……”胡琴琴突然苦笑,“走吧,天冷了,回家。”

城裏半夜跑馬的人沒幾個,跑的幾匹馬也個性十足,很容易分辨。

陳袁願和吳桂子兩人正蹲在營房喝酒,遙遙聽到王大雀的馬蹄聲,帶着一股莫名的興奮躥出來等在北門,一看到馬背上連體嬰一般的兩個,兩人面面相覷,覺得此時不該出這個頭,簡直就是破壞氣氛。

可是,見到王大雀這帥馬匹不摸兩把,總覺得虧……兩人還在躊躇不前,王大雀幾個蹦躂跑來,在兩人面前站定,興奮地搖頭擺尾。

這可是多少胡蘿蔔和草料加甜言蜜語結交的友情,兩人心潮這個澎湃,剋制着不要撲過去,因為馬上還有一對小情侶。

胡琴琴看得好笑,率先抽了腰帶跳下馬,“你們來得正好,跟他解釋一下,為什麼不要把這個團長當得太認真。”

陳袁願是章文龍的忠實擁躉,第一個不答應,馬也顧不得摸了,叉着腰道:“夫人,話不能這麼說,團長要是當得不認真,我們也不能撐到現在。”

面對他的熱切眼神,章文龍虧心得更厲害了,跳下馬拍在他肩膀,“老陳,謝謝你。不過,我媳婦說不能認真,那就一定是對的。”

吳桂子跟王大雀碰了個頭,心滿意足,噗嗤笑出聲來,“我說,你們較這個真沒必要,前面能撐多少天還是未知數,黃師長退回來,有良心的第一個把你收了整支隊伍拉走,沒良心叫你留在這裏掩護,那我們就全交代在這裏了。”

章文龍期待地看向陳袁願,誰知道陳袁願也不吭聲了,他敢做團長的主,上頭這些傢伙什麼德性他最清楚不過,哪個師長的主他都不敢做。

吳桂子嘆道:“你別指着跟他有點交情,戰場上親兄弟也得明算賬,以往我們碰過過河拆橋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所以呢,你趕緊做好心理準備,兄弟們都聽你的。”

章文龍無言以對,覺得肩膀上更沉了,眼巴巴看着胡琴琴,“媳婦,你剛剛吞下去的是什麼話?你們到底是為什麼跟着我?”

“為了……”

胡琴琴一聲咳嗽,打斷了吳桂子的話。吳桂子搖搖頭,大概也知道大家的目的各不相同,無謂跟他增加煩惱,就此打住。

陳袁願目光無比真誠看着他,“為了打回東北。”

章文龍瞪大眼睛,覺得他在講天書。

吳桂子嘿嘿樂了,“團長,別聽他的,湯主席大把的錢大把的人和馬都沒能打回去,想指着你和王大雀,這不是開玩笑么!”

陳袁願向來不是一個開玩笑的人,章文龍心裏有些發涼。

胡琴琴一把揪住他,“這麼大冷天把我揪出來,趕緊回去給我捂被窩!”

章文龍嘴都笑歪了,把她抱上馬,招呼都來不及打,扭頭就跑。

陳袁願和吳桂子目送他們遠走,相視嘆息。

陳袁願苦笑道:“湯主席沒辦法,張某人沒辦法,蔣某人也沒辦法,從上到下,大家心裏各自撥着小九九,換誰來都沒辦法。”

吳桂子拍拍他肩膀,“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留不住就算了。”

回到隋家小院,章文龍打開房門,嚇得撒腿就跑。

床上被窩裏已經躺着一個長辮子姑娘呢!

胡琴琴看他慌不擇路的模樣,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他撞了什麼邪,嘿嘿一聲怪笑,把他剝了皮塞進自己香噴噴的被窩,捂熱乎才一腳踹出來。

章文龍這個冤!事情是自己先惹下來,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縮到大炕角落睡大覺。

半夜,胡琴琴一腳把他踹醒,隔壁傳來高高低低的交談聲——王瘸子耳背,說話聲大,王玲瓏說話聲小。

兩人商量來商量去,就一個主題,明天怎麼讓軍隊撤走,把雲霞鎮空出來。

兩人聽牆角聽得興起,又鑽一被窩嘀咕里去了,對章文龍來說,也算是意外之喜。

睡了一覺,王瘸子和王玲瓏都像是換了個人。

王瘸子臉上抹了粉,雖然還是遮不住炭黑色,臉色到底看起來比昨天好了很多。

昨天是個行將就木的小老頭,今天變成一個笑眯眯的殭屍小老頭。

魏小憐巧手裝扮,還貢獻出自己珍藏的行頭,將大辮子梳成一個髮髻,王玲瓏從鄉下丫頭變成城裏少婦。

沒辦法,魏小憐自己就是少婦,再說王玲瓏底子有限,給她扮不出一個天仙來。

兩人商量一宿,還是王玲瓏比較聰明,想出這麼一個見招拆招的計策來,那邊不是說要人撤出城嗎,這很好辦,怪只怪章文龍和蔡武陵兩人年輕氣盛,死腦筋不知道靈活應付。

人和城比起來,當然是人比較重要,這麼一座空城有什麼好蹲的,連口酒都喝不上!

兩人先跟魏小憐打聽清楚軍營情況如何,誰是老大,該使喚誰,魏小憐讓兩人去北門顯擺顯擺,可王瘸子聽到炮聲隆隆,到底還是怕,口裏答應得好好的,一扭頭就趕着驢車直奔南門。

南門校場,眾士兵都在操練,雖說臨時抱佛腳有點過意不去,這會不幹點什麼那就更心慌。

常春風和魏壯壯拿着軍棍正打得起勁,魏壯壯老遠看到王玲瓏這身打扮,眉頭擰了幾次,軍棍一收,低聲道:“來者不善,你去應付一下。”

常春風可沒這麼好說話,軍棍一揮,趕鴨子一樣把他趕上前來應付,隨後打一個手勢,眾士兵立刻退後隱身,而魏壯壯打個唿哨,叫出來護衛隊的手下,邁着整齊的步伐迎着王瘸子走去。

王瘸子一輩子膽小怕事,哪裏見過這種陣仗,一顆心跟着腳步聲咚咚蹦個不停,而王玲瓏已經躲在他的身後直發抖。

魏壯壯上前一個軍禮,“團長他爹大人,團長夫人,你們這是要去哪?”

王瘸子到底還沒傻,這人雖然多,氣勢雖然凶,總不像是一支軍隊的樣子,他剛想開口,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餓的,頭暈目眩,咬着牙硬挺着,就是說不出話來。

王玲瓏看他不吭氣,有些急了,從他身後繞出來賠笑道:“這位大哥,這點人不夠幹嘛吧?”

魏壯壯也挺配合,笑眯眯道:“不夠的話,找團長請示,多少人都能拉來。”

常春風也起了好奇心,湊上來和魏壯壯並肩站着,看他這一臉白粉差點沒噴,憋着一肚子笑等看好戲。

王瘸子看着兩個汗淋淋的漢子,想起自家兩個漂亮漢子,眼裏淚花翻滾,臉上肌肉抖動,撲的粉太厚了,簌簌往下掉。

王玲瓏迅速扯了他一把,“爹啊,辦正事。”

王瘸子回過神來,嘿嘿笑道:“二位……孩子,我真的是你們團長和副團長親爹,他們都認了的……”

“親爹!你們看,是不是跟團長長得一模一樣!”王玲瓏指着王瘸子白森森的臉衝著兩人笑。

常春風覺得還不夠熱鬧,想了想,單膝跪下來,衝著王瘸子一拜,“伯父在上,請受下官一拜!”

魏壯壯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兩人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他怎麼不知道平時都是一張死人臉的混蛋這麼能演戲!

“好說好說。”王瘸子和王玲瓏都頗為受用,笑得臉上的白粉直掉。

常春風樂極生悲,被白粉迷了眼睛,揉着眼睛哭笑不得。

魏壯壯趕緊把他拉起來,正色道:“伯父,團長夫人,言歸正傳,請問二位有何吩咐?”

王瘸子和王玲瓏交換一個驚喜的眼神,王瘸子激動地拉住魏壯壯的手,“你們跟我去唐山行嗎?”

無人回應。

王玲瓏迅速補救,“去密雲,去密雲也行!”

魏壯壯看了看常春風,笑了,“也不是不行……”

王瘸子和王玲瓏盯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嘴巴大張。

“沒有我們團長和副團長的命令,我們沒法動。”

王瘸子撓撓頭,覺得他說的對極了。

王玲瓏拉了拉王瘸子的衣袖,低聲提醒他,“親家!”

親家還等着他們去救呢!今天這事必須成!

王瘸子硬着頭皮沖兩人嚷嚷,“什麼團長的命令,我是他們親爹,我還能騙你們不成!趕緊的跟我們走吧,我在唐山能有一畝地,種啥有啥,我們回去就辦喜酒,好好招待你們!”

敢情他還惦記着那一畝地!

常春風迅速舉手敬禮,“遵命!伯父!”

王瘸子衝著士兵揮手,“大家趕緊去唐山,這是團長和副團長的命令!”

王玲瓏急了,“密雲!”

“對!去密雲!大家趕緊去!”

王瘸子和王玲瓏樂呵呵爬上驢車,滿臉期待看着兩人。

常春風和魏壯壯交換一個眼色,魏壯壯撇嘴一笑,低聲道:“我來陪他們演戲,你們按兵不動。”

常春風皺眉道:“別把他們惹急了。”

魏壯壯笑道:“他們要能為這種事翻臉,我們留在這裏有什麼必要?”

兩人都猜錯了,王瘸子和王玲瓏並沒有想走。

魏壯壯帶人跟上王瘸子和王玲瓏的驢車,王玲瓏磨蹭上了,抓着鞭子不停回頭瞧……

走出不到一里地,果然把人等來了。魏小憐縱馬疾馳而來,大喇喇堵在一行人面前。

“喂,我們當家的說了,把前面埋伏的人都叫上一塊走,我們走一個算一個。”

魏壯壯看着魏小憐的眼睛,沒有回應。

王瘸子拍手叫好,“對啊,要緊的不是這支隊伍,是前面的埋伏!”

前面埋伏的人由吳桂子管着,吳桂子跟魏壯壯交情還算不錯,魏小憐有這個信心。

“又是要等團長的命令?”王瘸子疑惑地看着魏壯壯。

魏壯壯有些理虧,沒有吭聲。

魏小憐沉下臉看着他,“哥,走不走?”

魏壯壯一揮手,“你們在這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慢着!”魏小憐急了,“你這麼去,怎麼把人叫走?”

魏壯壯頭也不回擺手,“這你就不用管了。”

魏小憐看着他的背影,憤怒地攥緊拳頭。

王瘸子和王玲瓏面面相覷,魏小憐一轉頭,沖兩人擠出笑容。

這笑容挺瘮人,王玲瓏一個哆嗦,拽上王瘸子壯膽,“爹,我們難得來一趟,城裏城外到處瞧瞧吧。”

王瘸子還沒回答,魏小憐熱情洋溢地牽着她的手走了。

“團長命令,大家趕緊從茶馬村陣地撤回鎮上駐防。”

魏壯壯臉上向來沒什麼表情,說謊不用打草稿,當然臉上更加看不出來。

吳桂子笑起來,“我就知道,他現在急着跑路,什麼都管不了了。”

眾官兵都愣住了,迅速圍攏來,七嘴八舌指責團長。

“我們剛剛才修好工事,修得這麼結實,他說退就退,怎麼不早說。”

“是啊,鬼子要是突破了防線,我們這裏還能擋一擋。”

“你們不會打仗別瞎指揮!”

……

魏壯壯自始至終不發一言,挺坦然看着吳桂子。

吳桂子沒奈何,衝著眾人擺擺手,把這陣喧囂不滿都壓了下來,衝著魏壯壯一拱手,“兄弟,你也看到了,我們挖了這麼久工事,現在丟了確實很可惜。”

“鬼子有飛機大炮,你們這幾個人不管用,不如去城裏,說不定還能守個三五天。”

“別開玩笑了,要真的能守,奉天就守好了,不用等到這鳥籠子一般大的地方。”吳桂子倒也想得通。

魏壯壯朝着東邊山巒一指,“別想着這路邊平坦的地方,山裡打埋伏挺合適。”

“這一會進城,一會進山,團長到底想幹嘛?”

“他的心思我猜不透,你可以進城去問問他。”

大概是這個團長確實不怎麼靠譜,兩人相對心照不宣苦笑,這事就算定了。

魏壯壯扭頭就跑,吳桂子看着他的背影,撓了半天頭,悻悻然揮手,“算了,大家跟我進城。”

眾人一片嘩然,還是收拾東西撤走。

此時此刻,章文龍和胡琴琴做賊一般從南門鑽到北門,看着魏壯壯出了城又穿城而過,回去南門,隨後吳桂子帶人進了城……兩人從城牆一路飛跑,撲入隋家小院。

胡琴琴笑眯眯看着他,“我說,相公,你這是扮豬吃老虎嗎?”

對於所有不太懂的問題,章文龍有一招制勝法寶,那就是——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說老實話,他真的不知道什麼叫扮豬吃老虎,他是真的豬八戒,也是真的懵。

王瘸子和王玲瓏張羅着要走,兩人聽得清清楚楚,也很默契地沒有制止。

章文龍想看看兩人到底搞什麼鬼名堂,而胡琴琴打翻了醋罈子,巴不得王玲瓏趕緊走。

他們或許是為了換胡二娘等人回來,或許是為了別的……章文龍看了一場好戲,有些出乎意料。

魏小憐大概是唯恐天下不亂,帶着王瘸子和王玲瓏城裏城外到處跑,魏壯壯的護衛隊欲走還留,吳桂子回來之後帶着士兵四處鑽,準備修工事,陳袁願得到撤走的消息,還在發瘋,常春風親自在南門門口守着,什麼話都沒說,態度曖昧……

“我說,媳婦,我爹這是幫我還是準備造我的反?”

胡琴琴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爹。”

章文龍喝完麵湯,心滿意足擦了擦嘴,起身就走。

“你去哪?”

“問我爹。”

“要是他說要幫你,你是不是還得跪下跟他哭一場,把人都拉去密雲?”

章文龍回頭一笑,“他們的目的是打回東北,你覺得我拉得動?”

“拉不動。”胡琴琴笑起來,“那如果我想把這支隊伍拉上古北口呢,你去不去?”

“不去。”

“你再說一遍!”胡琴琴怒目而視。

“他們不去,有人去,我跟你去。”章文龍坦然看着她。

“蔡武陵他們幾個是不是都去了?”

章文龍低着頭沒回答,這是浴室打架的時候做的決定,他也想去,蔡武陵覺得他是個累贅,不讓他去,這讓他挺沒面子,一直不好意思提。

胡琴琴得到答案,忽而笑了,“你們做這些是為什麼?”

“你自己說的,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有家的話,我的兄弟也就有家了。”

這話說得很不要臉,可他向來不怕。

胡琴琴眼眶一熱,緊緊和他擁抱,轉身就走。

章文龍知道她要去哪裏,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胡琴琴腳步一頓,回頭盯着他,章文龍也知道自己本事,心虛地避開咄咄逼人的目光,一聲唿哨。

王大雀呼嘯而至,衝著兩人興奮地刨地。

這是一人一馬的約定,這是出征遠方的信號。

胡琴琴笑了,輕輕牽了他的手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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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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