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以帖易畫
拾穗來一趟閣子，說是五爺要借一幅字帖，南枝問：“借哪一幅帖？”拾穗踟躕道：“《慎獨帖》。”
帖子是昔年外祖所贈，程清宛一貫珍惜，於是放下書卷問：“小五借字帖有何用？”
拾穗回道：“他說是要臨摹。”
“何時這樣的覺悟了？”程清宛笑一笑，復而搖頭道：“不借，東西凡借給他，準是有去無還。”
“這就叫人為難了。”拾穗與她商量道：“姑娘何不帶着字帖去書房？如此既不怕五爺耍賴，又可督促他寫字。”
這樣倒也可行，左右在閣中無事，程清宛便叫南枝拿了字帖，跟着拾穗走一趟。
程小五原本打着先斬後奏的主意，將字帖換給謝述懷，之後再向清宛請罪，不想她自個兒拿着字帖來了，這就難辦了。
程清宛不知謝述懷也在這兒，頷首見了禮，笑問道：“小五請了謝翰林來，又借了字帖，莫非是要請您指教？”她把字帖小心地鋪在書桌上，對程小五道：“難得你好學一回，這便開始罷，我在一旁看着。”
程小五道：“你一旁看着，我不自在。不如你把字帖放下先回去，等我寫好了，再親手送還。”
他心存僥倖，未料謝述懷直言道破：“原來《慎獨帖》是四姑娘收藏，君子不奪人所好，小公子，這交易便算了。”
“不能算了！”程小五不許他反悔，便把兩人以帖易畫的事情交代了，請清宛先借出字帖，日後再尋來墨寶補償她。
程清宛一口回絕他：“此乃外祖所贈，豈可用於交換？”
程小五把嘴皮子說破，沒等到她鬆口，自個兒反倒先累了，坐在椅子吃起茶來。程清宛見他優哉游哉，指不定是在憋壞水，責令道：“畫在哪兒？還不快取出來還給人家！”
“還是不可能還了。”程小五翹起退，用蓋子敲着盞壁，悠哉道：“謝兄，說好了以帖易畫，我收了你的花，四姑娘不肯給字帖，你要怪便只怪她。日後若傳出甚麼國公府奪人所愛的蜚語，也只按在四姑娘頭上。”
程清宛一掌將他的頭打歪，“你是要氣死么？”
謝述懷見了，眼中深藏笑意道：“無故將四姑娘牽扯進來，倒叫謝某難做人了。既然小公子捨不得，這畫便仍借給你，何時你看膩了，何時再歸還我。”
程小五放下茶盞，拱手謝道：“謝兄深明大義，我在此謝過了，等過個十年八年，我再還給你。”
他說完，便叫拾翠送客，做足了紈絝子弟的姿態，程清宛自覺丟不起這個臉面，也不願意看親弟佔人便宜，無奈捲起字帖，親手遞與謝述懷，又對程小五道：“字帖給你出去了，你好歹叫我知道是換了甚麼畫。”
換了字帖，程小五如願以償，笑道：“是上回和你說的，白川的畫作。”至於要他把畫取出來看個究竟，他卻不肯，說道：“一會兒你拿到畫說後悔了，使詐要把字帖換回去，那我豈不是白忙活了？”
謝述懷笑而不語。
程清宛見此，以為他拿這話當真了，氣極而笑道：“我何時出爾反爾過？小五再這樣胡為，我真要生氣了！”
她分明已經惱怒了，程小五不敢再出言戲弄，忙至裏間去，翻箱倒櫃，找出被他藏在暗格的畫卷，遞與程清宛看。方遞出去，就見守在門外的小廝匆忙跑進來，說太太快過來了。
一會兒程夫人過來的時候，程小五正握筆寫字，謝述懷站在左側出言指點，程清宛則站在右側，安靜看着他寫字。
拾翠行了個禮兒，口裏喊道：“夫人來啦。”
書桌前的三人齊齊抬頭，好似剛察覺到程夫人的到來，忙停下來，各自見禮。
謝述懷作揖道：“程夫人。”
程夫人含笑點頭，她與謝述懷並無偏見，反而欣慰程小五見賢思齊，願意與他結交。
招呼完謝述懷以後，程夫人看向程清宛，問道：“你怎麼也在這兒？”
程清宛道：“小五向我借字帖臨摹，我給他送過來，順便看看他臨得怎麼樣。”
程夫人走到書桌前來，略低下頭看程小五的字，勉強可以入眼，她轉頭對謝述懷道：“難得小五肯用功，今後辛苦你多指點他。”
謝述懷無敢不從，笑道：“小公子聰慧敏捷，只要肯用心，必有大成。”
恭維的話，程夫人聽的多了，她笑着點點頭，對程清宛道：“你隨我來一趟。”
程清宛順從地跟着母親身後走，程小五見她手裏還拿着畫，忙叫道：“等等，你把畫留下！”
程清宛停下步子，轉身笑道：“你好好寫字，什麼時候寫好看了，我再把畫送你。”
“那分明是我的畫！”
任他在身後如何說理，程清宛都不理他，等出了院子，程夫人問起此事的緣由，程清宛卻將事實遮掩了，笑道：“還不是小五？整日惦記我閣子裏的珍藏，這回定要藉此逼他把字練好了。”
程夫人亦是贊同，“若真有成效，那就再好不過。”
等到了正堂，各自坐下來，程夫人方提起讓她跟來的用意，“上回你送來的香丸，清香寧靜，我聞着甚好。再過二十日，便是老太君的壽辰，宴上熏香便用此香，如何？”
程清宛道：“太太覺得適合便好，此香叫‘寒瓊’，出自臨安街的凝香坊。”
“我聽說，你曾把香坊里的人叫到府上來了？”程夫人突然問。
“是面見了一次，問清楚療效忌諱，便讓她回去了，並無交情。”程清宛徐徐道來，記起程夫人用的香丸是她讓東珠送來的，便道：“裏面加了寧神安定的香料，與其他的熏香一樣，並無旁的禁忌。”
程夫人又問：“廚房那邊說，燕歸閣這幾日要的飯食很少，有時甚至原封不動退回去了，這是什麼緣故？”
程清宛靜默了片刻，慢慢道：“我也不知，請大夫看看吧，別是寒食那三日，吃太多冷食把腸胃吃壞了。”
“一會兒讓韓大夫去診脈。”
已無旁的事要交代，程清宛心裏卻記着妹妹那日的哭訴，於是小心試探道：“讓素妍去華祿園，是太太的意思？”
程夫人挑一挑眉，說道：“是你父親的意思。謝氏是京中的新貴，謝述懷本人也頗具才學，你父親有意拉攏過來。清妍雖是庶女，但自小養在我膝下，配一個狀元是綽綽有餘的。怎麼，她不情願？”
程清宛搖頭道：“不過是因今兒見了謝翰林，才聯想起此事，與素妍並無干係。”
程夫人沒再追究。
程素妍身邊的綠意，她屋裏的東珠，隔幾日便要來一趟正堂。所以有些事情即便她們姊妹不說，程夫人也能得知的，這也是她重用南枝，卻不用東珠的緣由。
不過這一回，程夫人竟沒有因梁思瑤那事責怪她，連提及都不曾，想必是東珠將此事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