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春宴(四)

第十三章 春宴(四)

判定勝負之後,侍女雙手呈黃花梨托盤上前,托盤之上鋪墊紅綢,一隻用來呈放玉佩,另一隻則用來收取罰銀。

一雙玉佩,白璧無瑕。

玉上雕刻兩枝插瓶牡丹,寓意富貴平安,牡丹為富貴花,花瓶取平安之意。

芳宜公主親自取玉佩,賜予孟蘭成、程清宛。待兩人謝過恩賜之後,許姑娘、孫姣姣起身上交罰銀,所交銀兩不必過多,走個形式罷了。

斗過百草,眾人隨芳宜公主移步丹青閣,所剩殘局自有侍女收拾乾淨。

登上高閣第二層,庭院美景盡收眼底,有涼風吹動檐角銅鈴,叮噹作響。

芳宜公主道:“閣中已備下筆墨紙硯,你們以‘春’為題,作詞一闕。所作的詞轉由鄰園的俊才評閱,由他們選出第一人,這盆紅珊瑚樹便作為彩頭,贈予奪魁之人。”

一盆三尺高的紅珊瑚樹擺在閣子中央,質地瑩潤,色澤鮮艷,乃是不可多得的寶石樹。

書桌上鋪着一張張浣花箋,用一小方鎮紙壓着,硯台里的油煙墨已經磨好。

三刻內做一闕詞,倒也不算緊迫,姑娘們或倚在欄杆處眺望,或站在書桌前冥思。

程清宛不擅寫詞,便選了字少的詞牌《憶江南》,她低眉沉吟,新詞在心裏默一邊以後,提筆準備書寫。

只是她剛落下第一筆,就讓身旁路過的人撞了一下胳膊,執筆的手陡然一斜,長長的墨痕把原本乾淨的浣花箋毀了大半。

那人連忙致歉,道自己在外頭得了詞句,心裏念着回來趕緊寫下,一時沒注意到旁邊的人。

程清宛輕輕搖頭,擱下筆道:“無妨,我換一張紙便是。”

桌上沒有多餘的浣花箋,若是紙污了,得要到看管紙筆的侍女處領取。

她讓東珠取來新的花箋,平整地鋪在桌上,這一回落筆順暢,簪花小楷工整地書寫出一闕詞:臨江近,堤上挽霞雲。曉霧輕煙垂柳繞,杏花微雨燕南巡。又是一年春。

比她更早擱筆的人是程毓兒,程二老爺占名詩席文壇,程毓兒得其親傳,吟詩寫詞於她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

程素妍探頭去看她們的詞,再比對自己的,頓覺不如意,隨手將剛剛寫好的半闕詞劃去,叫綠意再取一張紙來,低頭擬寫新詞。

三刻過後,芳意公主示意眾人停筆,兩邊的侍女按序收走填好詞的浣花箋,以紅紙包裹,封蠟後送往三殿下處。另有侍女上前收拾殘剩的筆墨紙硯,那些作廢的紙張被疊在一起,一併被收走,避免讓清風吹亂。

評選的消息未傳來之前,眾人又聚在一塊兒說說笑笑。

金風細細,暖陽灑向高樓,程清宛倚着欄杆,和程毓兒站在一處閑聊。程素妍則留在裏面,笑聽梁思瑤、孟蘭成等人說話。

“毓兒姐姐上次去揚州,可還順利?”

“一切順利。我原本還擔心會暈船,好在不會,途中也沒有生出波折。”

從燕京到揚州,途中有一段水路要走。程毓兒自小沒乘過船,李夫人擔心女兒坐不慣,臨行前在她包裹里塞了些生薑、橘子,甚至讓大夫配了一副暈船的葯,以備不時之需。

程清宛雖然沒和程毓兒同去,但心底還是很關心她:“那就好,你出發前二太太來問要不要同去,可見是放心不下。”

程毓兒歉然笑道:“母親也是關心則亂,她怕我頭一次獨自出行,又是跟隨着長公主,難免心生膽怯。不過,我這次下揚州,並沒有見到世子……”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把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頓時紅雲滿面,聲音低得不能在低:“你不要誤會了,我並不是期望見到他。”

程清宛起初未聽出弦外之音,由她親自解釋了,才知曉眼前人可能早已芳心暗許,再看她時,笑容不由多了幾分揶揄。

她沒有讓程毓兒尷尬太久,點一點頭,轉了話題問道:“揚州的風景可好看?”

程毓兒看到她揶揄的笑容,羞得低下頭去,看來自己後面那句話是此地無銀了,好在她沒讓自己太難為情:“好看,與燕京相比別有一番韻味,若你見到了,定會喜歡上。”

長公主下揚州,作為主角的宣平侯世子衛琛卻沒有露過臉,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不願意露面,二是他根本不在揚州。

程清宛偏向於第二種可能,她去菩提寺上香那日曾見到過衛琛,後來再從母親口中得知此人的消息,據說他當時身已在揚州,中間不過相差五日。

從燕京去往揚州,若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五日之內倒也能抵達。這就要看衛世子為的甚麼事下揚州,需要不要這樣着急了。

閣樓下,侍女呈着批閱好的詞稿快步走回來,從她們作二十幾首詞中選出第一名,這本來就不需要太久。

兩人回到裏面時,梁思瑤與孟蘭成已分開而坐,程素妍也已經離去,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

程清宛走過去,關心問道:“怎麼了?看你悶悶不樂的樣子。”

程素妍搖頭不說:“無事。”

恰好侍女呈詞稿進來,垂首遞與芳儀公主,正是宣佈魁首的時候,程清宛便沒有問下去。

芳儀公主撕開封裹的紅紙,看到放在第一頁的花箋時,露出個笑來,似乎人選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把奪魁的那首《漁歌子》念了一遍之後,芳儀公主笑着稱讚道:“虎父無犬子,毓兒姑娘果然不負其父盛名,一舉摘得魁首。”

程毓兒素來不喜張揚,她才女的身份雖然沒有在京中盛傳,但姑娘們比試詩詞時,若她在場,往往能夠驚艷四座。

倒是孟蘭成眼底有一絲失望,但很釋然,和眾人一起祝賀程毓兒。

芳儀公主沒有厚此薄彼,讚賞完程毓兒之後,把餘下的二十三張花箋,一張張拿出去念,與眾人一起賞評。

但當拿起最後一張花箋時,芳儀公主面色訝然,她怔了怔,還是把整闕詞念了出來: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思帝鄉》是先代詞人韋文靖之作,表達女子對愛情的憧憬與追求,不知是哪家姑娘藉此訴情?

芳儀公主把花箋朝外展示,紙上字跡一覽無遺,她問道:“這張花箋上沒有姓名,你們可知是出自誰之手?”

座下眾人竊竊私語,低聲猜測這可能是誰的字跡。

梁思瑤突然笑道:“這字跡,我看着與宛表妹的有些相似。宛表妹,這該不會是你寫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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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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