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
妍蔚又羞又氣,臉色通紅,又礙於滿堂賓客,不敢大聲說話。
只低吼道:“這算什麼願?你太過分了。”
林池緊了緊抓着她的手,淺笑道:“自古以來,以身相許報恩情的多了去了,我只是讓你跟我一起去外面看看而已?哪裏過分?”
“你……把一個女子的好年華耗盡,還不算過分嗎?”
“你在這山裡,便不算在耗費光陰嗎?既如此,去哪裏耗不是一樣?”
又打量了她一下,諷道:“再說……你哪裏還算好年華?”
妍蔚終是氣不過了,也不管有沒有人會注意,拿起他方才放在一旁桌案上的酒壺,一把將酒潑到他臉上“我不算好年華?你又是哪方才俊?”
林池一時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臉酒水,慌亂間讓妍蔚甩開了手,擦乾流進眼睛的酒水,也看不見妍蔚的身影了。
不由暗自自責,自己這張嘴啊!
宓姝拜完堂被送回房間休息,胥固則被族中眾人留下喝酒,慢慢的,周圍都安靜了,宓姝這才長出一口氣,鬆懈下來。
恰好妍蔚推門進來了,見宓姝蓋着蓋頭歪在床柱上,笑道:“坐沒坐相,也不怕你夫君回來見着,要將你退回娘家。”
合上門,到桌前倒了杯水,走到床前送到她手上“一大早就起來,你早該乏了,又這般暈頭轉向的行了大半天禮,快喝口水,歇歇吧。”
宓姝隔着蓋頭看不清,察覺到手中被塞進了水杯,笑着道:“二姐姐果然是心疼我的,外面都忙成那樣了,還有功夫搭理我。”
說著微微掀起蓋頭的一角,將水喝了。又遞給妍蔚“說起來,我方才回房間時,似乎聽見韓公子的聲音了,三姐還是不搭理他嗎?”
“嗯。”妍蔚接過水杯放到桌上,又坐到宓姝旁邊,捏着她的手嘆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姐姐最是不屑文人迂腐,何況那韓公子家世代書香,規矩多了去了,她也就更是不喜了。”
宓姝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看不然,二姐姐方才也說了,他們一動一靜,最是合適了,那韓公子不像是薄情寡義之人,若是三姐姐能與他好好相處,說不定還真有叫人家姐夫的那天。”
“你這才嫁出去幾個時辰?還開始擔心起姐姐們的事來了,怎麼?自己嫁出去,便看不得我們快活不成?”
妍蔚笑罵道:“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宓姝在蓋頭低下撅了噘嘴,嘟囔道:“你們快不快活,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聲音太小,又隔着蓋頭,妍蔚沒聽清楚“你在嘟囔什麼?”
宓姝連忙搖搖頭,卻忘了自己頭頂壓了個七八斤的冠子,一時間頭重腳輕,又扯得頭皮生疼,伸手穩了穩頭頂的髮髻,這才回道:“沒什麼。”
“林大哥說要帶二姐姐和我們一起走,二姐姐怎麼想的?”
妍蔚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轉念一想,林池算得上胥固的心腹,有什麼事,必定是要跟胥固商議的。
“看來妹夫是真疼你,不過拜堂這麼點時間,便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跟你倒出來了。”
氣悶的轉過身去“他那人我也不懂,行事又無常的很,再說了,我跟……”
提起那個已逝的故人,妍蔚不禁有些語塞,一時無話,宓姝愧疚道:“說到底,當初不該鬧這一遭……”
妍蔚苦笑“你又來了,就算你當初不那麼做,我和他也註定是無緣的。”
“他既打定主意要篡位,怎樣都是要波及到爹爹,好在我當時假死談過了婚約,那些史官的筆可比刀刃還利,他篡位成功,你讓那些人怎麼看爹爹?以爹爹的脾氣,又怎麼可能容篡位之人皇位坐得安穩?到時候刀兵相見,我是向著哪方?所以說,當初那件事,你做的很對。”
妍蔚緩了口氣,“其實當初聽聞他死了,我也並沒有多難受,就好像這個人,死了比活着好,死了,便再不能傷我親族。”
宓姝沉默不語,她當初做這件事時,何等的果斷堅決,可如今想起來,到底是太任性了。
妍蔚笑着安慰她“好了,陳年舊事,還提他做什麼?”
“二姐姐,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房間裏一時間寂靜了,二人誰都沒說話,但都在等對方開口。
沉默半晌,妍蔚終是搖搖頭“說什麼傻話?我走了誰照顧爹爹?墨絮要在山外維持族人的生計,山裡就爹爹一人,我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姐姐猶豫這麼久才回答,其實是想去外面看看的對不對?只是因為爹爹無人照料,你不放心罷了。”
宓姝篤定的道:“姐姐,爹爹不會願意你陪着他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荒廢時光,再說了,已經兩年了,漠雪早已換了新主,讓爹爹去和三姐姐住在一塊也不是不行。”
妍蔚皺眉“你說的什麼話?爹爹含辛茹苦養你長大,難道是想落個晚年無人照料的下場嗎?”
宓姝急忙搖頭“不是的二姐姐,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想?將心比心,如果你將來有了兒女,你是希望他們陪着你虛度年華,還是希望他們離開你去尋找自己的天地?”
“而且……”宓姝覺得有些胸悶,喘了口氣又道:“二姐姐身體康健,又不像我是去雲國將養身子,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
妍蔚愣怔片刻,低聲道:“原來你都知道。”
宓姝苦笑“猜也猜到了,我自己什麼身子,自己心裏有數,原是想着,時日無多,陪着爹爹過完這輩子就好,誰知,他還活着。”
擦了擦即將落下的眼淚“我知道,他若不是重傷,怎麼會兩年才來尋我,見到他那一刻我就在想,既然能再相逢,我再也不想過以前那般數着日子等死的生活,我想給彼此一個機會,能讓我們都活下去的機會。”
世間本沒有誰是少了誰就活不下去的,只是情深至此,獨留一人活着,反而像死了一樣。
妍蔚默默退出房間,正好對上守在門外的林池,對他笑了笑“走吧,去看看江南的山水,塞外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