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一章[09.03]
已經是臘月二十了,要離開京都返鄉的人早就走了,要回到京都的遊子也早就回來了,十里亭附近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馬車裏暖烘烘的,車門一打開,外面清冽的涼氣襲來,徐幼珈精神一振,倒是真想到外面走走了。
一隻修長的大手伸了過來,骨節分明,指腹帶着薄繭,徐幼珈愣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踩着腳凳下了馬車。
周肅之握着她的小手,細嫩柔膩,他的手指不易察覺地輕輕摩挲了一下。不過他並沒有握很久,等她下了馬車,穩穩地站到地上,就主動地鬆開了。
徐幼珈舉目四望,前些天的大雪還沒有化掉,原野上一片白茫茫,大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周肅之在十里亭的石凳上放上軟墊,「嬌嬌,來這裏坐,冷不冷?」
徐幼珈搖搖頭,出來看看這茫茫原野,讓她感覺很舒服。「肅表哥,裕哥兒那麼小,長途跋涉,受得了嗎?」還是在這麼冷的天,他又是蘇州長大的,乍然來到京都,會不會凍壞了?
「裕哥兒……得來的艱難,師傅擔心他身體底子不好,自生下來就用各種珍稀藥材熬的湯給他泡身體,我把他帶回家后,依舊如此。所以,別看他小,身體卻不弱。」師傅到江浙一帶遊玩,收了他做徒弟,結果,京都里的師兄被人暗害,身體受損,師傅精心給他調理了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裕哥兒。不過,師傅這些年太過勞心,照看裕哥兒有些力不從心了,所以讓他帶回周府養着。
周肅之極目遠眺,指着遠處的幾個小黑點道:「他們來了。」
徐幼珈看去,遠遠地什麼也沒看到,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看到似乎有三匹馬過來。
馬匹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眼前,當前一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生得很是儒雅,披着大氅,裏面鼓鼓的,他把馬勒停,把大氅掀開,裏面赫然坐着裕哥兒,他的小身子坐得筆直,臉上矇著一塊方巾,小斗篷上的兜帽蓋在頭上,蓬鬆松的風毛遮住了他的額頭,整個人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
周肅之上前,伸手將他抱了下來,龐先生和後面兩個清秀的小廝都翻身下馬。
裕哥兒端端正正地給周肅之行禮:「見過父親。」
周肅之的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裕哥兒辛苦了,來,這是你表姑姑,在蘇州的時候你見過的。」
裕哥兒又給徐幼珈行禮,「見過表姑姑。」
徐幼珈見他小小的人,一副板板正正的樣子,笑着摸了摸他頭上的兜帽,拿出個小魚形的玉佩來,「裕哥兒真乖,這是給裕哥兒的見面禮。」裕哥兒生了一雙狹長的鳳眸,眼珠烏黑,徐幼珈記得他左眼下面有一顆小小的淚痣,此時被臉上的方巾遮住了。
裕哥兒接過玉佩,「謝謝表姑姑。」
周肅之又給徐幼珈介紹了龐先生,道:「先生一路辛苦了,回到府里,肅之給先生接風洗塵。」
龐先生笑道:「不辛苦,一路過來,領略了不少山川大河美景,以後有機會,我還要多出去走走才更好。」
寒暄過,準備回府。徐幼珈扶着周肅之的手上了馬車,掀開車簾道:「騎馬冷,裕哥兒,來和姑姑坐馬車吧。」
裕哥兒剛想拒絕,卻見她的腳邊鑽出一隻毛茸茸的小貓來,通體雪白,胖乎乎,眼睛是純凈的藍色,好奇地望着他。裕哥兒的眼睛在小貓身上停了一下,轉而看向別處,又轉到小貓身上看了一眼,最終點點頭,朝着馬車走來。
周肅之把他抱起放進馬車,輕聲道:「進了馬車就不用蒙面了。」
馬車裏的炭盆燒着銀霜炭,整個車裏都暖暖的,徐幼珈動手把裕哥兒的斗篷解開,臉上的方巾也取下來,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裕哥兒先暖暖肚子。」
裕哥兒接過茶抿了幾口,身子坐得板正,眼睛不住地去偷瞄小梨花。
可能因為從未見過這麼小的人,小梨花對他很是好奇,清澈的藍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喵~」的一聲,到了他的腿邊,前爪搭在他的膝蓋上。
裕哥兒遲疑地看向徐幼珈。
徐幼珈笑道:「它叫小梨花,很乖的,裕哥兒不用怕。」
裕哥兒低下頭看着小貓,他不是怕,是很想摸摸它,他的小手指試探着在小梨花身上撫了一下,見徐幼珈和小貓兒都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大膽地把小手搭在了小梨花的身上,柔軟溫暖的觸感,蓬鬆的毛淹沒了他的小手,裕哥兒的眼睛睜大了。
徐幼珈剝了個桔子,取了一瓣,將上面的白絡揭乾淨,塞到裕哥兒嘴裏。裕哥兒「嗚嗚」兩聲,剛把甜甜的桔子咽下去,眼見徐幼珈又塞過來一瓣,忙用手去拿:「姑姑,我自己來。」
徐幼珈的手一抬,「不行哦,你沒有洗手,不能抓吃的東西。」
馬車裏暖暖的,桔子清新甘甜,小貓兒又軟又乖,裕哥兒有些懶洋洋的,想暫時放下父親和師傅的教導,筆直的小身子彎了些,張嘴含住了徐幼珈手裏的桔瓣。
進了城,漸漸熱鬧起來,裕哥兒將車窗上的小帘子挑開一縫,湊過去朝外面看着。徐幼珈見那縫子很小,只有裕哥兒的一隻眼睛寬,從外面斷然看不清裕哥兒的面容,也就沒有制止他。
「周兄,好巧啊,這是……令郎來了嗎?」
徐幼珈嚇了一跳,想到裕哥兒在蘇州時,連表嫂都不讓見的,還有來時的裝扮,分明是要避免被人看到臉的,她想給裕哥兒蒙上面巾,遮上兜帽,又怕來不及,忙一把將裕哥兒摟進懷裏,袖子遮住了他的臉。裕哥兒沒有做聲,靜靜地伏在她的懷裏,她身上又香又軟,同父親和龐先生的感覺很不同,他有些捨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