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狹路
我和江昭似乎很久沒見了,上次見面他幫我躲過裴婉萱,這次竟又幫我解圍,他微微笑着看着我,而我有些語塞。
“你怎麼搖身一變,接替了鄭珊的公司?”江昭順勢坐在我身旁,我感嘆一句:“說來話長。”
他沒再問,而是輕輕牽起我的手,“我可以等你慢慢說。”
我下意識的望向傅則慕,他已經重新回到了聚光燈下,繼續他未完的流程,他似乎也瞥向我一眼,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錯覺。而裴婉萱則和她身邊的人說說笑笑,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手機忽的震動了一下,白宇成發來信息:嘖嘖,我竟然錯過了一場好戲?
我有些氣,卻又被他逗笑了,乾脆不理。
江昭問我:“是誰?”
我發現如果解釋起來,又要費半天功夫,江昭見我吞吞吐吐,拍拍我的手,不再問了。
那天天黑的很早,似乎夏天已經要走向末尾,命運是怎樣安排的我已經不想去猜測,我甚至開始懷疑究竟傅則慕許諾給我的希望是不是只是個泡影,輕輕一碰就幻滅破掉。
江昭將他的西裝外套脫掉,披在我的肩膀上,我聞到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他輕輕地將手摟在我的腰上,睫毛顫抖着,似乎十分緊張,害怕我會拒絕他。
裴婉萱和傅則慕走在我們身後,我聽到裴婉萱似乎在喊我,於是我站住腳步,“有什麼事嗎?”
“我在水岸天街訂好了位子,林小姐和江先生是否賞臉?”
沒等我說話,江昭側身上前,“不打擾二位二人世界了,我和羽蒙也有些私事要談。”
“可惜了,我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和林小姐談呢。”裴婉萱仰着光潔的脖頸,像一隻高貴的白天鵝,在炫耀她的光芒。
“明天我親自上門拜訪如何?”
傅則慕倏忽間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默默地從兜里摸出一隻煙。裴婉萱也愣了下,旋即笑道:“那我們明天見了。”
“明天見。”
江昭的司機將車子停在我們面前,我捏起裙角走了進去,卻能感覺到一道目光緊緊的看着我,我不知道那是傅則慕還是裴婉萱,但我並不想回頭。
江昭看着車窗外,我只看得見他的側臉,他仍然那麼消瘦,似乎只剩下一層皮包骨頭,看得人心裏難受。
“值得嗎?”江昭問我。
我猜他一定什麼都知道了,或許是鄭珊告訴他的,或許是他自己猜的。
“如果結局是好的,應該是值得的。”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自己都心虛,如果結局不盡如人意,那我現在所有的努力,又算什麼呢?
我似乎聽見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問自己,問題和江昭的如出一轍,值得嗎?
一路無話,餐廳是我沒去過的一個江岸上的竹樓,點着通紅的燈籠,人聲被江潮的聲音遮住了大半,顯得幽遠又喧囂。
江昭點了幾個菜,將菜單遞給我,我翻到酒水那一欄,點了幾種只聽過名字的酒。江昭笑了笑,“不醉不歸嗎?”
我坐在竹席上,依靠在窗邊望着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連語氣也十分惆悵:“總要喝點酒才能打發走那些很喪的情緒呀。”
江昭點點頭:“也對。”
幾杯酒下肚,我們開始無話不談,我給他講我的琴室,講我在傅則慕公司遇到的那些同事,講白宇成這個人看起來很無賴但很照顧我,也講了鄭珊的事。
我想我真的喝多了,鄭珊的事情我不能說出去的,心裏想着便伸手去捂江昭的耳朵,他也醉醺醺的一個不穩被我撲倒了,我跌進他的懷抱里,他的骨頭硌的我的肉疼,我想推開他,卻被他伸手牢牢鎖住。
他的臉紅紅的,是真的醉了,他說:“乖,讓我抱一會吧,就算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我悄悄地哭了,淚水有些燙,落進他的襯衫里。
他瞬間清醒了,卻把我抱得更緊,他問我:“你還記得那時候我們總愛坐在學校涼亭的長椅上,為了不被發現早戀,我們坐的遠遠地。”
我嗯了一聲,我當然記得,儘管很多事情我都快忘了,但總有一些畫面是忘不掉的,長椅上油漆有些斑駁,被學生們刻上了各種各樣的圖案。
江昭聲音有些沙啞,聽得我更加傷感,“我在長椅上刻了字,還險些把自己的手劃破。”
他說完輕輕笑了一下,沒有等我問他到底刻了什麼,就岔開了話題:“這段時間我完全接過了我父母的公司,和鄭珊也有些業務往來,如果你遇到什麼麻煩,可以來找我。”
我能有什麼麻煩啊,我唯一的麻煩大概就是成為了裴婉萱的眼中釘,而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我動了動嘴唇,卻沒什麼力氣開口說話,眼前一片昏昏沉沉。夢裏有些顛簸,卻始終有人懷抱着我,我緊緊揪住了一處衣角,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
我是在江昭的床上醒來的,衣服很整齊,他也是,因為被我扯住衣領,便乾脆衣服也不脫就睡著了。我輕輕鬆開手,他整齊的衣領被我攥成了一團,看起來皺皺巴巴的,我捉摸着我還得賠他一件新的。
江昭住的房子並不是以前我所知道的那個,我拉開厚重的窗帘,看到了一個小花園,鬱鬱蔥蔥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空氣中傳來些許荷花香,我往遠處眺望,竟然還看到了一個小池塘。
相比於傅則慕的莊園,江昭的這個獨棟小別墅顯得格外景緻溫馨,江昭睡得十分香甜,我輕輕地再將窗帘拉上一半,光着腳往房間外走。我很快就找到了廚房,冰箱裏的東西居然一應俱全,我有些吃驚,畢竟我印象里的江昭冰箱裏面只有泡麵。
我做好了簡單的早飯,江昭還在睡,我想着乾脆留張字條一走了之。半碗南瓜粥還沒喝完,江昭就慌慌張張的從卧室里跑出來,我趕忙放下碗:“怎麼了?地震了嗎?”
江昭忽的笑了:“我還以為你走了。”
我白了他一眼,又重新坐好,默默嚼着嘴巴里的煎蛋。江昭走過來坐下,自己盛了一碗粥,一邊吃一邊偷偷看我。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江昭連連搖頭:“不,我只是覺得自己在做夢。”
“對。”我做了個鬼臉,“你就是在做夢。”
他哈哈的笑了,然後繼續悶頭吃飯,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過,不知道孫建國找不到我會不會發瘋,趕忙摸出手機卻發現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江昭幫我找來充電器,剛一開機,孫建國的電話就進來了。
我接電話的樣子有點慫,因為我可以預想到孫建國該是多麼擔心我,尤其是經歷過鄭珊的事情之後。電話那頭的他卻比我想像中平靜,他知道我上了江昭的車,夜不歸宿也就在他的接受範圍內。
“老孫,我怎麼記得我的手機是充滿電的,而且開了靜音模式,怎麼這麼快就沒電了,是不是你給我打了一晚上的電話?”我半開玩笑的和孫建國說:“還是我手機有問題了?正好蘋果出了新款……”
孫建國打斷了我的話,他很少打斷我,所以我聽得格外真切。
他說:“是傅先生,他找了你整個晚上,現在他應該在江先生家門口等你。”
“你……”
孫建國有些抱歉:“是我告訴他的,其實不用我告訴,他想知道你在哪用些手段也會知道,我覺得由我來說反倒會顯得你更加坦蕩。”
坦蕩……?為什麼我現在反倒有一種被捉姦在床的心虛呢?
匆匆掛了孫建國的電話,我連忙向門口走去,透過貓眼向外看,儘管被叢叢的綠蔭遮蔽着,我仍然可以看到傅則慕的車子停在白色柵欄外,靜靜地,沒有一絲聲音。
江昭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淡淡道:“凌晨的時候他就來了,沒有敲門,只是在那裏等着。”
我莫名的有些怒火:“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江昭扣住我的肩膀,一字一頓問我:“我為什麼要叫醒你?林羽蒙,你清醒一下,他不可能和裴婉萱離婚的!”
我沒有問江昭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有些時候我是抗拒着真相的。我輕輕地掰開江昭的手,“謝謝你的收留,我該走了。”
江昭沒有攔我,遞給我外套和包包,他笑了笑,一如既往地好看:“是我要謝謝你,為我做的早飯,這樣的場景,我只有夢見過。”
我不知道怎樣回答他,於是微笑轉身離開,我不能再沉溺於他給我的溫柔了。
傅則慕立在車旁,地上三三兩兩散佈着煙蒂,他的眼睛有些紅,像是一整晚都沒有合眼。我走過去,每一步都像是如履薄冰。
“要一起吃早飯嗎?”我試探着開口。
他微微抬眼,“你已經吃過了吧?”
我趕忙抹了抹嘴角,以為沒有擦乾淨嘴巴,可並不是,我看到傅則慕眼底醞釀的怒意,已經到達爆發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