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破輪迴

賀毓婷本尊也裹挾在噬魂釘里一起返回。噬魂釘黑呼呼的一大把，她藏身其中，直到近身才被二郎真君發覺。能返回來，就是最大的意外。二郎真君後知後覺，眼裏露出既驚且喜的光彩。那種死灰復燃般的光彩看得賀毓婷心中一陣抽痛，忍不住自己投懷送抱攬住他的脖子。他同時也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將她壓向自己瘋狂索吻。

MMP！賀毓婷掙扎，含含糊糊地叫：“冷靜！冷靜！”

二郎真君困惑地抬起頭：“毓婷？”她滿臉遍佈的黑色魔紋，一副正宗的魔物姿態。顯然是因為仙璽沒有起到多大作用，鎮魂失敗。二郎真君大慟，又將她緊緊摟在懷裏。“餓了吧？”他只問了這麼一句，便等着噬魂釘刺入身體吸血噬魂。可是噬魂釘卻越過他往身後打去。沒過多久，他身後傳來密集的叮叮噗噗的聲響。二郎真君摟着賀毓婷轉身，只見無數細小的黑釘釘在第九道金門上。金光閃爍的門框原本正在渙散，現在被噬魂釘密集攻擊竟然又重新凝實，門框震動。二郎真君愣住了，他勾起賀毓婷的下巴，注意到她眼睛黑白分明沒有魔物眼中常見的瘋狂光彩。“你又在搗什麼鬼？！攻擊九重門？難道你不知道九重門是什麼？”

賀毓婷當然知道——九重門是天道具象。凰婕希專程跑到外世界給她上了一堂常識課：九重門實際是三層門，三三歸一，一為大道具象。尤其是最後一扇金門，是整合了過去道、現在道和未來道的具象。因為殘魂界裏暫時沒有天道法則，所以飛升需催動輪迴鏡映射引來界外的天道幻像，才能牽引殘魂歸去輪迴。如果是真正的天道被引過來，賀毓婷當然無法攻擊。但金門只是虛影，才使她有機可趁。

可是一道虛影也強悍無敵。

數千萬枚噬魂釘同時刺進第九門，竟然激起了天道的反擊。金門上覆有厚厚數層黑釘，璀璨金光從釘與釘的縫隙中綻出來，金門大力反吸噬魂釘的魔力，使得噬魂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賀毓婷大驚，感覺到體內魔性也隨之流逝，她臉上的魔紋開始淡化，漸漸露出九霄玄的絕色容顏。

二郎真君一陣恍惚，他已經有三千多年沒有見過九霄玄真正的容貌了。但很快他清醒過來，仰頭朝金門望過去。“魔紋怎麼了？是你自己在控制，還是仙璽正在幫你鎮魔？”二郎真君問完，又想到另一種可能性，他心中大悸，戒慎地看向九重門。覆在門上的噬魂釘已經消失了大半，殘餘不多的黑釘苟延殘喘。再看賀毓婷——她的魂體本來是一半仙魂一半魔魂，現在魔魂被天道抽取，剩下的仙魂幾乎不能維持形狀，整個人都開始變得透明起來。

一旦魔魂被全部抽走，接下來天道將會對她半個仙魂做什麼？二郎真君不敢繼續猜想，他捉住她的手，怒喝道：“快住手！把噬魂釘都收回來！”

“不要。”

二郎真君現在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了，不禁又怒又氣又想笑。他想罵她不自量力，竟然敢與天道爭鋒；又痛惜她把自己置於絕境裏也要與天道爭一線大團圓的機會。一時間他無法動彈，不知道該如何出手。理智說要送她入輪迴。可是他前面能狠心送人離去，目的就是為了驅除根植於魂體中的魔性。現在被天道吸走了魔性，為什麼還要把人送走？可是留在這兒吧，殘魂界又不穩定。如果殘魂界崩潰了，連一線輪迴的機會都沒有。二郎真君百般掙扎猶豫。

賀毓婷也不敢開口求他幫忙。她自己以身試法，只是對抗天道的一條虛影，就幾乎把自己賠折進去。二郎真君是仙家，仙家憑依天道而存，違逆天道就是違逆自己的本能天性，秒秒鐘就會被天道撲殺得渣都不剩。她害怕極了，只求二郎真君就這樣捉着她維持中立就好。

二郎真君忽然動作起來——他摟着她落在九道金門前，單手提起倒插在地上的長槍，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猶豫，提槍刺向九重門。

賀毓婷大驚失色。“不要，二郎！”

“兩個笨蛋統統住手！”半空中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斥喝。

二郎真君動作微微一頓。只有微微一頓。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黑色長練纏過來，將他定在原地。

凰婕希從天而降，對二郎真君怒目而視。“叫你住手你當是耳邊風是不是？”臉上現出一朵黑色牡丹花紋的凰婕希狠狠甩了一個耳刮子給二郎真君。然後她手搭在賀毓婷肩上，黑色的魔氣滲出來附着在手臂上，漸漸移向賀毓婷。賀毓婷原本有些淡化的魂體受到外來魔氣的侵襲，立刻又凝實了幾成。

二郎真君見她困住自己后明目張胆地把魔氣渡過給賀毓婷，頓時狂怒。“凰婕希你做什麼妖？”

凰婕希翻白眼。“你是不是傻？九重門最多能存續五分鐘的時間，只要挺過五分鐘她就贏了。可是她的魔氣不夠，無法對抗五分鐘，只能由我渡給她一些，才能避免天道將她的魔性全部吸走。如果沒了魔性，小五隻剩下仙魂，天道會如何對待叛道的仙家難道你不知道？”

二郎知道。

前朝仙帝違逆天道，滅絕狐仙一族九百九十七條人命，便被他砍掉腦袋滅殺全族。天道要滅仙帝全族，他卻偷天換日保下九霄玄，導致六界雖廣卻無處容身的困境。二郎真君默了一會，才沙聲說：“她現在好不容易沒了魔性，你又反渡給她。如果九重門突然消失，這些被哺渡的魔性激化她魔化怎麼辦？”

“能怎麼辦？不是還有仙璽嘛，鎮着唄。”

“將來的變數誰能說清！”二郎真君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從墨瞳里都能窺得清清楚楚。“仙璽鎮不住該怎麼辦！”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那就變成天魔啊。”凰婕希無所謂地聳聳肩，她自己也是天魔，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當年是你撲殺的玄！”這筆帳，他可以記一輩子。

凰婕希掃了他一眼。“所以呢？所以你準備幫她攻擊天道？”凰婕希冷哼了一聲，說：“別忘了你可是仙家。天道最不能容忍的便是逆道仙家！”

“二郎你不要動！”賀毓婷也插嘴說。有了凰婕希提供的魔氣，她又有了底氣。本來幾乎快消失的天魔噬魂釘再度群湧出擊，狠狠扎在金門上，象白蟻一樣啃食着金門。第九金門又爆出一陣強烈金光，吸食魔性的速度又加快了兩層。凰婕希一聲不吭，整個人卻迅速變得蒼白透明，她臉上的牡丹魔紋漸漸殘缺，魔氣象吹開的霧一樣消散。

兩個天魔，竟然連一條微渺的天道虛影也扛不住。賀毓婷心中大駭。

“還是我來吧。”二郎真君提議。

賀毓希和凰婕希異口同聲說“不行”。賀毓婷更是淚眼婆娑地望着他，說：“你有個什麼閃失，那我這樣拚命還有什麼用？你忍心留下我一個人嘛嗎？”

二郎梗住。

“大姐！”卡特從高空滾下來，撲到凰婕希身上。下一秒，從卡特身上升起層層氤氳白色的霧氣，充入凰婕希半黑半透明的身影之中，為她的身影添上一抹乳白色。

“琪兒你幹什麼！快放手！”凰婕希怒叫。

“我不要，我只剩下一個大姐了，我不要放手！”

凰婕希眼睛一紅。她看了一下虛境裏的時間顯示，暗暗咬牙。“還有三十秒……還有二十秒！”

再過二十秒，輪迴鏡歸位，天道之門的幻影自然消失。只要再撐過二十秒……十五秒……

二郎真君看着眼前抵死不屈的三姐妹，嘆了一口氣。他鬆開賀毓婷的小手。

“婷，把仙氣丸拿出來。”二郎真君說，“卡特仙魂殘破，凰婕希的魔魂也不完整，靠她們蠻橫過渡魂力支撐不了多久。”

賀毓婷愣了愣，隨即大喜。她把仙氣丸統統掏出來，鴿蛋般骨碌碌地滾得四處都是。

二郎真君咬破舌尖，彈出精血大喝一聲：“破！”血濺之處，雄渾濃厚的仙力丸紛紛破開，化為乳白色霧氣粘稠地附在地面上，不一會兒便有如自我意識般蒸騰向上。它們攀附魂體，纏繞金門。凰婕希也吸收了仙力，白霧一沾她的身體便迅速轉黑。她散開渾鬱黑霧。黑與白交雜混合，整座靈祭之台氤氳繚繞。霧中金門開始不斷震顫，發出綿密不絕的聲響……

時間轉眼流逝，金門轉瞬破碎。

輪迴之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