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馬車被撞
康寧端來的早膳都來不及用,離盞便朝城東的密斯郭去。
這日雪下得極大,城道來不及清掃,一夜堆積下來,有小腿肚兒那麼高,很難前行。
得虧守宮門的士兵提醒,一行人趕緊收了傘,換了馬車走弛道。
風雪在車簾外呼號怒吼,由於天氣過於惡劣的緣故,市井凋零,行人瑟瑟。
初來祁水之地的熱鬧之象已漸漸淡去,反是在半月之前,祁水百姓就屯買好了乾糧和物資,關門做好了過冬的準備。
“吁!”阿木突然拉緊韁繩,調轉了馬車,“嘭”的一聲巨響,車壁撞到了什麼東西。淼淼咕嚕一滾,就要掉下車去,被離盞一把抓住。
巧兒從方几旁爬起來,柔了柔磕疼了的後腦勺,只聽見阿木在用西域話叫罵了兩聲。
“哪裏來的刁人?”
“**&&$$……”
一堆疊不懂得話語,巧兒只好掀了帘子來看。
只見周圍行人流竄,像老鼠窩被*捅了,街頭巷尾,個個抱頭鼠竄。
而車前停着一輛雙駟馬車,灰色的瑪拉木做成,車簾泛着古舊的棗色,看來很不打眼,只在車頭上掛了一束綠色的穗子,竟是個姑娘家的坐騎。
兩車頭對着頭,是相對而馳,只是眼瞅着要撞上了,一車向東,一車向西拉轉了車頭,可還是碰上了側身。再抬頭,那綠穗子仍舊晃啊晃,到現在都沒停下來。
巧兒聽不懂西域的話,但能感受得出,那拉馬的男人很是張狂,直到阿木忍無可忍,將金色令牌從懷裏掏了出來。
男人立馬換了顏色,跳下車來跪在阿木的鞭下瑟瑟發抖,連連叩拜。
“馬車還能行嗎?”離盞聽見下頭吵嚷了這麼久,也朝簾外探了探。
阿木望着那已經撞得微微偏歪的柱子,嘆了口氣。“不知道,得拉開了來試試。”說完,把金令牌揣回了衣襟里,又瞪了那馬夫一眼。
馬夫連連致歉,這時,對面馬車裏的人聽見了爭吵聲,帘子被人輕輕抬了起來。
抬起帘子的是一隻凍成了醬紫色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拎着棗紅色的帘子,接而露出一張凍得紅撲撲得小臉。
那是個半大得奴僕,她踩着一雙尖頭靴子跳下了馬車,然後站在車側,高高舉着雙手,攙住了一隻棕色的絨袖。
穿着狐毛的女人從車上慢慢摸索下來,顏色很素,可那狐毛卻如水裏的藻,又柔又深,一看就不是普通貨。
外帶這樣式是典型中原人的打扮,離盞心思一頓,那女人已在雪中踟躕了兩步走到她面前來,用再標準不過的官話輕聲道,“見過天女。”
“是你?!”巧兒指着她,指尖直哆嗦。
蘇婉童慢慢仰起臉來,看向車上俯視着她的離盞。
“是我。”
巧兒被她那義正言辭的樣子給氣得咬了下舌頭。
這女人到底是個什麼貨色,旁人不知,她們幾個卻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背叛了自己的男人,來向另一個男人投懷送抱。問題是,另一個男人還是名草有主。
真是個沒有底線的蕩婦!
巧兒自覺沒往她臉上吐口唾沫就算是抬舉她了,她還不知避諱,就這樣大剌剌的站在離盞面前,彷彿她們之間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不快似的。
“大膽,你竟敢驚了天女的座駕!”巧兒氣急敗壞一聲吼。
蘇婉童滿臉惶恐,卻不見歉疚,朝離盞深深賠了一禮,“妾身不知馬車中坐的竟是天女,還請天女恕罪。”
離盞聲色平淡,微微晃過她面上一層厚厚的方巾,饒是面巾遮住了她的美貌,可那股子騷勁兒還是能從她那件樸素的狐絨下面散播出來。
“我又不是宮中之人,更沒有什麼官爵在身,夫人何必向我行禮?快快起來吧。”
“天女海量。”她起身,朝着離盞馬車一側看去,“呀,這輪柱歪了,怕是行不得,越是強使,越是要壞。”
密斯郭出了臨時出了岔子,事情本就要緊,眼下又被耽擱了行程,巧兒見着蘇婉童慢條斯理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還不是你!誰讓你的馬車橫衝直撞的?馳道是你家開的?!”
“確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巧兒泄憤罵著,行色匆匆的路人也投來了不少目光。
眼見着一個衣着樸素,面容又可愛的女人被車上穿金帶銀的離盞的小丫鬟這般痛罵著,卻只能唯唯諾諾,一聲也不敢吭,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帶着些同情。
離盞趕緊在後頭悄悄拉了拉巧兒的刻絲褙子,巧兒這才哼了一聲,停下來了。
蘇婉童告罪道:“妾身不知這是天女的座駕,正乘馬車一心想要回宮,哪知路人飛竄,驚了馬匹,才沖*撞了天女的馬車。妾身實屬無意。”
離盞看着她,“夫人出宮做什麼?”
蘇婉童略略低頭,盯着撞扁了的車輪。“妾身……妾身去密斯郭看看。”
“密斯郭”三個字,彷彿是故意說給離盞聽的。
“看看?密斯郭那邊全是隔離的病人,夫人身嬌體貴,去看什麼?”
蘇婉童頭埋的更低了,一副羞赧的模樣,支支吾吾道:“說是隔離的病人造反,殺了幾個衛兵全跑了。妾身一早起來,聽說君王已經出了宮去……妾身左思右想,心中難安,便乘了馬車趕了過去。”
蘇婉童說完,面腮上浮起兩團紅暈,眼裏流光轉動,看得巧兒氣不打一處來,“呵,殿下的安危何須你一個寡*婦挂念?”
“妾身……妾身身為西域子民,心念君王安危是自然也是應該的。”她抬頭,有些發怯的忘住離盞,“妾身只是提兩碗親手做的耳燕熏肉羹去……”
耳燕熏肉羹?還親手熬的?
離盞嘴角浮起冷冷的笑。
“天女不信?妾身……快快,將它拿來!”
她招手,身旁的小丫鬟連忙爬上車去,一個紅色的八角食盒被順了下來。
蘇婉童接過,掀開了屜子,裏面裝着兩個碧色的瓷碗兒。碗裏空空的,只剩些羹水還黏在碗壁上。
“妾身想着君王出宮出得早,怕是連早膳都來不及用。這天寒地凍得,不吃東西哪來的力氣發*熱,妾身便做了這兩碗……”
蘇婉童眼波柔轉,怯色之下漸漸露出幾分隱隱的得意。
她盯着食盒裏吃空了的碗兒,眼睫輕輕的眨了眨,直到瞳孔都盯得的發酸,她才有些奇怪的抬起頭,看向許久都不發一言的離盞。
還以為她已經氣懵了,沒成想,離盞就這樣淡淡得掃了那食盒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
“下回你記住,他喜歡吃甜的東西。像熏肉這樣鹹的食材,他是萬萬不想碰的。”
“……”蘇婉童頓了一下,回過神來時忙用蓋子扣上食盒。
“你要是掛記着殿下的安危,想時時刻刻為他手烹些吃食,大可以問問我身邊的這個小丫頭。君王能吃什麼,愛吃什麼,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你也省些功夫,別討巧不成,反糟了殿下嫌惡。你也知道殿下的脾性,非同小可。同是女人,我當點提點你一些,夫人應能接受我這一番好意吧?”
“是……是……”
“那就好。”
蘇婉童捏緊了食盒的提籃,站在原地竟找不到多餘的措辭來緩解這充滿劣勢的尷尬,她甚至都不敢去離盞那雙雲淡風輕的眼睛,只瞧見巧兒正耀武揚威的俯視着自己她,幸災樂禍的。
蘇婉童踩着一雙厚絨靴子,饒是靴子皮毛再好,可底站在結了冰的馳道上,定得久了,還是冷得發木。她臉上發燒,腳底發冷的,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