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龍淵潭下龍淵劍（二）
待李小虎眼前再次清晰起來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條街道上。天氣很熱，因此街道上的人很少。一陣風吹來，當中夾雜着鹹鹹的味道。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李小虎知道這裏是某人的幻境。是誰呢？他或者她又在哪裏呢？
雖然猜測到街道上行人或許不會理會自己，但李小虎還是拉住一位衣着普通的人問：“請問，這是何處？”
果然那人好像看不見李小虎一般繼續木然往前走。“看來這些不是幻境主人的心魔，只是些無關緊要的意象而已。”
繼續往前走，拐過一個彎，行人多了起來，路邊有一些討飯的乞丐。乞丐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孩子，他們口中有氣無力地喊着乞討的順口溜：“人道光陰疾似梭，我說光陰兩樣過……我也曾輕裘肥馬載高軒……今日黃金散盡誰復矜，朋友離群獵狗烹。晝無擅粥夜無眠，落得街頭唱哩蓮……而今無計可耐何，殷勤勸人休似我！”
李小虎聽着有些意思，便駐足了片刻。忽然看到乞丐當中有一個小孩有些面熟，但那小乞丐頭髮蓬亂，臉上黑漆嘛唔，衣裳破舊髒亂，讓他有些不確信。於是走近了看。
小乞丐一直垂喪着頭，也許是感覺到有人在其面前駐足，抬起了髒兮兮的小臉。雖然污垢擋住了她的容顏，眼神也是無比空洞，但李小虎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師姐蕭雨歇。
不過蕭雨歇似乎沒有認出李小虎，她雙手合十對李小虎拜了三拜：“公子福壽無疆，有聖人之心，還請可憐小豆芽……”
看到平時喜歡讓自己吃癟的師姐如此模樣，李小虎心中本該覺得好笑，但不知為何反而覺得心疼。當下伸手想要將她拉起。
忽然間風雲變色，電閃雷鳴。李小虎看向天空，低沉的烏雲密佈，整個世界黑了下來，下一刻大雨傾盆。
“快走快走，下暴雨啦！”行人、乞丐相繼奔走。蕭雨歇抓起當中只有兩個銅板的破碗跟着人群跑去。
但她一個小女孩如何跑得過那些人，一下子被從後面竄上來的一人撞倒，“撲通”一聲趴在了泥水之中，破碗摔成兩半，兩枚銅錢滾進了水窪。
這聲“撲通”，讓李小虎內心一震，彷彿蕭雨歇不是趴倒在了地上，而是趴倒在了他的心上。大雨傾盆，李小虎疾跑過去，將她扶起，只見她的臉上全是泥水，想要拉她去避雨卻被一把甩開。
蕭雨歇帶着哭腔：“銅錢。”說完，重新撲進泥塘，極力摸索落入其中的銅錢，但泥水渾濁，只能盲目地搜尋。
雨水淋濕了全身，李小虎默然站在雨中，看着蕭雨歇一遍又一遍地找着銅錢。他想，她的心魔又是什麼，是要幫她找到銅錢嗎？
雨沒有停，銅錢只找到了一枚，蕭雨歇拖着弱小疲憊的身子往巷子裏走去。李小虎悄悄地跟在後面。
“看，小豆芽回來了。”一名乞丐在房檐下說道。
“賤胚子，磨磨蹭蹭什麼呢，還不快點過來。”這是一個陰沉的聲音。
蕭雨歇聽到這個人的話全身一激靈，馬上小跑到屋檐下。那人長得和他的聲音一樣陰沉，他一伸手：“錢呢。”
蕭雨歇怯生生地將一枚銅錢放到他的手上。那人看着自己手心，小小的銅錢與貪婪肥厚的手掌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冷笑：“還有呢？就一枚？”
不等蕭雨歇回答，他一把抓住她的前襟將她拎了起來：“每次都是你最少，老子養你何用！”說著右手舉起就想狠狠地打滿臉恐懼之色的蕭雨歇。
躲在一旁的李小虎心中怒火燃燒，提起龍雀正欲走出來。正在這時，一個諂媚的聲音響起：“大哥，別打她臉。”那是一個小眼睛的高瘦男子。
“別打臉，這賤胚子五官長得還不錯，等長大些應該能賣個好價錢，臉打傷了可就不值錢了。”
陰沉的壯年男子覺得有些道理，於是一把將蕭雨歇扔到泥塘中，似乎是不解恨，又對其餘乞丐道：“她是同你們一起去乞討的，我看是你們在縱容她偷懶吧，現在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去好好教訓教訓她，記住別打臉。”
乞丐們開始有些猶豫，但見到男子陰沉的臉色。一個個擼起袖口褲腿走出屋檐。
李小虎看着坐倒在泥塘中的慘兮兮的蕭雨歇，心中怒極，當下怒步上前。一把將蕭雨歇從泥塘中拉起來，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有我在！我看你們誰敢動她！”
“小雜種，你是誰，敢來這裏多管閑事。”高瘦男子罵道。若是李小虎衣袍整潔，他還有幾分忌憚——怕是哪家不知人間險惡的貴公子，但此時李小虎因為幫找銅錢而滿身泥濘，只道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乞丐。
“連那個小雜種給我一起打。”
那群乞丐圍了上來，李小虎將蕭雨歇護到身後，此時他的左眼當中燃燒着藍色的火焰。乞丐們見此異狀嚇得連連後退。李小虎知道這些乞丐也不過是受人擺佈的可憐人，不想為難他們，大吼一聲：“滾！”
這聲怒吼的音浪將下落的雨滴破成水霧，也將乞丐們喊倒在地。
“都是些廢物！”高瘦男子見狀罵道。說完從懷中掏出匕首，一個健步刺向李小虎。
李小虎冷眼看向舉着匕首衝上來的高瘦男子，一劍向上劃出，這一劍伴隨着一道閃電。“嚓！”，藍光一閃，鮮血一灑，人首分離。瘦子的頭顱在泥塘里滾了三滾，將泥水染成了深紅色。
臉色陰沉壯年男子心中大驚，轉身就跑。李小虎龍雀一揮，龍鳳成對衝出，空中的雨水被斷層，小巷磚石翻飛。龍鳳幻影與陰沉男子擦身而過，推平了前方高牆樓宇，回返的勁氣將陰沉男子掀翻在地。
李小虎一手拉着蕭雨歇，一手提劍至。
陰沉男子面色不再陰沉，他看着殺氣凜然的李小虎以及被夷為平地的樓宇，一邊在泥塘中爬，一邊苦着臉求饒：“不要殺我，你不能殺我，南海郡太守是我的伯父，昱州刺史是我姐夫，你不能殺我。”
“我殺不殺你，不在於你是誰，而在於你該不該殺。你若該死，這天也救不了你！”
陰沉男子見李小虎必要殺他，掙扎着站起來，拖泥帶水朝着遠處跑去。
李小虎也不追他，將手中龍雀擲出，長劍如同一道閃電穿體而過，陰沉男子撲倒在地，血液順着雨水流淌開來。
蕭雨歇空洞的眼睛裏有了一絲神采，她看着目射藍光的李小虎喃喃道：“李……小虎。”下一瞬，她似乎又看到了十年前，十年前的蕭逸沖。此刻兩人像極了，身影也漸漸重合……
十年前，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一群人，蕭逸沖以同樣霸道的氣勢，一劍斬殺了陶奏——昱州刺史的小舅子。陶奏一死，大雨漸漸停了。蕭逸沖笑着對小豆芽說：“小豆芽你有大名嗎？”
小豆芽搖搖頭。
“老夫膝下……也無子孫，你要是願意，做老夫的孫女可好？”
小豆芽見這位爺爺殺了打罵壓榨她的陶奏，心中感激便點了點頭。
蕭逸沖開心得大笑起來：“小豆芽快看，你的世界雨停了。爺爺姓蕭，你隨爺爺姓，就叫蕭雨歇吧。”
……
蕭雨歇從回憶中出來，她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麼，明白了為何李小虎天賦平平，爺爺卻依舊要他拜入龍淵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