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魃10
?許燃眉心一皺，還未開口，胸口便猛地一陣痛楚。
一陣巨大的蟲群如同毒蛇一般迅速纏住了他的身體，確切地說是兩股，但另一邊的李無願反應迅速，及時跳開了。
“李無願……”
許燃被禁錮在簇擁的蟲子堆里，眼鏡早已經被打落不知掉到了何處，雙腳離開了地面，越升越高，那滋味真是比死還難受。
李無願很快看了他一眼，隨後快速閃到劉小萍面前，拳頭上好似帶了力拔山河之勢，然而砸下去時，卻彷彿碰到了一團棉花。
她一低頭，看到纏在自己手上的頭髮，食屍蟲正順着黑髮往她手臂上爬。
她一聲低吼，抬腳猛踹向劉小萍的胸口，蟲堆隨着劉小萍後退的趨勢而退卻了幾步，隨後又壘築成了原樣。劉小萍微一歪頭，似乎在仔細辨別她的位置，亂纏的發在風中肆意狂卷。
許燃被困在半空脫身不得，蟲子已經沒過了胸口，能接收的空氣已是越來越少。
李無願身在戰鬥，注意力卻時不時分給許燃一些，眼看許燃危在旦夕，她一時心急，不過慢了半秒，就被狠狠地掀翻在地。
“李無願！”
許燃看到她摔到牆壁上，落地時嘴角已經可見隱約的血跡，雙眼頓時發紅。
“死貓，別逞強了！”
說話間，蟲群急速地往李無願的位置爬去，並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李無願伸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繼而手腳並用地匍匐在地，背部弓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涌過來的蟲子。
像貓。
許燃心裏忽然冒出來這麼兩個字，腦子裏不知為何空白了一陣。
地上多了一堆衣服，再看向劉小萍的方向時，卻見一隻通體白色的貓邁着四肢，以光影般的速度沖向了蟲堆之上的女人，它高高躍起，從上空撲下，劉小萍的頭髮瞬時化為一面重盾，將她包裹在內，朝白貓盾擊而去——
豈料，卻是虛晃一擊。
白貓身形詭秘，來不及看見它是如何從劉小萍的下身繞到她的後背，張着獠牙一口咬下。
劉小萍憤怒地嘶吼一聲，將白貓甩開，那聲音極其尖銳怪厲，幾乎震痛了許燃的耳朵。
李無願被彈往石壁，卻是依着牆壁一使力，又躍了回去。
劉小萍赫然抬頭，隨後徑直衝到許燃面前，打算先直接解決了這個麻煩。
李無願及時更改了方向，只下意識飛身上去反擊，卻是承不住劉小萍這一重擊。
“李無願！”
一聲慘烈凄厲的貓叫聲落下，許燃看到白貓重重地墜落下去，摔在地上。
那雙一貫漠然的眼觸及到白貓身下的一灘血水時，似乎被人突然點了一把火，灼灼然囂張陰狠如地獄修羅。
圍在許燃身上的蟲群似乎有些躁動不安，亂了陣腳，甚至有些逃竄的跡象。
電光火石的一瞬，那人的囑咐似乎迴響在劉小萍的耳邊——
你活夠了嗎？
沒活夠，就殺了他。
陰陽亂，你得永生。
永生二字燒成烙印，刻在劉小萍的魂識里，讓她僅存的一絲猶疑煙消雲散。
她緩緩地移動到許燃的面前，翻湧的蟲群好像找到了庇佑，全都躲在了她的身下。
接着，那雙枯瘦的手舉起，鋒利的指甲如同利刃一般朝向了許燃的脖子。
猝然間，她感受到了一陣灼熱的光。
轟隆隆——
一陣劇烈的雷聲驚天動地的響徹雲霄，劇烈的搖晃使張司陽逐漸轉醒，他睜眼時，眼前大片大片的石頭從頭頂滾落下來，差點被砸到頭。
“怎麼回事！”
巨大的變故讓他立刻醒神，跳起來一看，地上只剩一隻倒在血泊里的白貓。
張司陽跑過去抱起了貓，再一抬頭，只見洞頂似乎有一白一黃兩道影子在追打。
洞頂的石頭掉得越來越多，此地恐怕很快就會坍塌，張司陽來不及細想，抱着貓就往來時的路上跑，跑到了井底，外頭還是夜晚，井口大的天空有一輪明亮的月亮。
他迅速把繩子綁到身上，憑着求生的慾望支撐，費了老命一般攀上了井口。
然而一隻腳還沒挨地，屁股底下忽然一股巨大的能量衝擊過來，連人帶貓掀了幾個圈，翻落在地上。
張司陽啃了一嘴泥，一扭頭，眼裏映着一道從井底噴薄而出、直衝天際的金光。
天上的雲海翻湧了起來，獵獵晚風呼嘯而過，恍惚間，彷彿有遙遠而沉緩的梵語絮絮傳來，無形的神佛在天際之外低聲念誦着什麼。
張司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那一道直逼蒼穹的金光，腦子裏亂成了漿糊。
倏然間光芒消失，井底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和坍塌聲，張司陽正要爬過去看個究竟，一個人不知從何處掉了下來，剛好砸到他身上，腰板發出一聲脆響。
張司陽痛不欲生地掰過此人的臉一看——許燃。
連續的雷聲過後，半坡村迎來了許久以來的第一場降雨。老天像是鬱積了很久，想要一次下個夠，瓢潑大雨直至第二天清晨，也絲毫沒有減小的預兆。
許燃醒來時，便看見枕邊躺了一隻貓。
“唔……”
他本想開口喚人，卻被腦子裏一陣刺痛弄得悶哼一聲。
張司陽敲了敲煙頭，乜他：“救世主醒了？”
許燃皺着臉看了他一眼，沒有心情搭理。
“死貓……”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李無願的身軀，感受到那淺淺起伏的呼吸時，心裏才鬆了一口氣。
“放心吧，妖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兒自愈的能力，再說你也幫不上啥忙，讓她自個兒休養吧。”張司陽道。
許燃頓了一會兒，道：“你是怎麼把我們救出來的？”
張司陽愣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救你們？不是，事到如今你小子還跟我在這兒演呢？”
許燃剛醒，眼神還有點懵：“什麼演？我演什麼了？”
張司陽考慮了一下，仔細打量着他。
“你不記得當時發生了啥？”
許燃困惑地搖了搖頭。
張司陽舉起手臂比劃：“那麼大一光柱子，你真不記得？”
許燃想了一下，繼續搖頭。
“嘿喲我去，奇了怪了，你——”他指着許燃剛要起身，腰部咔嚓一聲，繼而整張臉都綠了。
“哎喲……你個臭小子居然啥都忘了！你從天上掉下來砸了我的腰，那我他娘的找誰說理去！”
許燃惶惶地看了一眼他捂着腰的樣子，覺得不像是在說謊，納悶地重複道：“我從天上……掉下來？”
“廢話！不是你是誰，我老道還會來訛你不成？”
許燃對於當時的記憶模糊不清，撓頭思索了半晌，道：“那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張司陽瞟了他一眼。
“你幻化金身，把劉小萍給殺了，把人老窩也給端了，那場面，我他娘的乍一看還以為哪裏來的和尚要成佛了呢。”
許燃坐在床上，臉色蒼白，良久，如水的目光移到了白貓的身上。
“小子，你究竟什麼來頭？”張司陽試探道。
許燃自己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狀態，看了他一眼，低頭道：“不知道，除了有陰陽眼以外，我就是個普通人。”
張司陽抽着煙嘀咕：“你他娘的那是陰陽眼嗎……”
許燃皺着眉沒回答，繼而看了一圈屋子，道：“齊磊呢？”
“接客呢，”張司陽抖了抖褲子上的煙灰，道：“連降大雨，旱魃也沒了，也不鬧旱災了，那村長帶人來送溫暖呢，他在招呼。”
許燃：“旱魃也沒了？”
“嗯。”張司陽淡淡地應了一聲。
許燃垂下眼，緩緩說道：“劉小萍、旱魃、到達半坡村當晚剛好路過的俎鬼，還有汪先生的死，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有意而為之？”
張司陽看了看熟睡的白貓。
“誰知道。”
他扶着自個兒的腰桿走到許燃面前，語重心長地道：“這次老汪的大仇得報，多虧了你，老道我先在這兒替他跟你說聲謝。”
許燃笑了笑，正想回兩句體面話，對方又說：“不過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
許燃默然不語地看着他。
“你小子的身份應該不簡單，這一點恐怕連你自己都還不知道。還有，這隻貓找上你，究竟是敵是友，又給你的生活帶來了多少變化，你自己心裏應該有點思量，別到時候被人賣了還不知道。”
張司陽觀察着他的神色，見其沒有生氣的趨勢，又道：
“你別怪我多嘴，我也就是想好言提醒你幾句，人妖有別，我老張活了一輩子，人心都還沒摸透呢，別提妖精了。”
許燃始終低着頭，最後伸手撫了一下白貓的頭，低低地應了句：
“我知道了。”
張司陽無聲地嘆了口氣：“時間不多了，等老汪下葬了之後，咱們就趕緊回去吧，朱芳快臨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