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彼水之岸

第六十七章 彼水之岸

“哐當!”

艙門之處,突然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令瀘定王頓時警覺起來,“誰?”

“殿下,這個人在門口鬼鬼祟祟的,不是我們的人。恐怕意圖不軌!”就在這時候,兩個軍士走進艙門,一左一右押着一個光頭,赫然便是進行所謂的幫忙之後,偷偷溜上船的劉禿子。

“呃,那個,我走錯地方了!”劉禿子一臉諂媚地打着哈哈。

瀘定王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拉下去,斬了!”

不管他是什麼人,自己絕對不容許身邊有變故出現。

“誒,別別別,小人真的是走錯地方了,望殿下明鑒啊!”

劉禿子一邊喊着,一遍奮力掙扎着,但瀘定王始終無動於衷。

但就在這時,看似一臉無害甚至於一臉討好的劉禿子,卻突然以矯健的身姿掙脫了兩個軍士的扣押,如同泥鰍一般晃到了他們的身後。

他們正想再次上前抓住劉禿子的時候,卻只見劉禿子直直往瀘定王的方向衝去,做出算得上冒犯的姿態。

“保護殿下!”

兩名軍士一邊轉而護在瀘定王的身前,一邊衝著周圍的甲士喊道。

他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地按照指令做事。

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劉禿子的目的不在瀘定王的身上,剛剛只是虛晃一下,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瀘定王的身上,他身法靈活一轉,扭轉身形直直衝向趙遠樵,拉起他的手臂就往艙門那裏跑。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趙遠樵的能力。此刻的趙遠樵實在是虛弱,反倒成了累贅,剛剛被拽起沒跑兩步又再次摔倒,劉禿子回頭扶他的空檔,周圍甲士的刀刃瞬間就明晃晃地架在了他脖子之上。

“這下,還說自己是走錯地方了嗎?”

瀘定王撥開擋在自己面前的軍士,餘光看了看趙遠樵,對着劉禿子玩味地說道。

“哼!要殺要剮老子絕無二話。但你們動我可以,把我這個虛弱的兄弟帶走,老子拼了命也不會讓你們得逞!”劉禿子不後悔地說道。

是,他不後悔冒險混上瀘定王的帆船,不後悔冒險救趙遠樵,同時,他也不絲毫不怨此刻明顯成為了累贅的趙遠樵。

瀘定王見着劉禿子死相拼地要救趙遠樵之時,短暫的驚訝過後,很快心裏就暗自竊喜起來。

好呀,自己正愁沒有穩當的籌碼來威脅趙遠樵,原本以婆娘之事來威脅,就已經實在不符合大國皇子的氣度了。現在有一個好兄弟的攪局,正好有一個讓你同意的理由,那麼就讓你來陪我演一場戲吧!

想到這,瀘定王宣佈了好戲的開場。

“如你所願!上軍棍!”

隨着瀘定王的一聲令下,那棍棒不斷重重地招呼在劉禿子的身上。

“砰!砰!砰……”

那棍棒不斷在劉禿子的身上發出沉悶而又響亮的聲音。

面對如此情況,劉禿子悶聲不吭,彷彿疼痛與他無關。但是他不斷濕透的衣裳以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都顯示着他正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瀘定王一點都不關心劉禿子怎樣,他把自己目光悉數放在了趙遠樵的身上,他在等,他在等趙遠樵的示弱。

但是等了許久,趙遠樵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他有些着急,沒想到一個兩個都這樣能忍,萬一一不小心劉禿子被打死了怎麼辦?

而此刻的劉禿子雖然說面無表情,但是他的心中十分替趙遠樵擔心。

現在自己反而成了趙遠樵的累贅了,他的心中十分愧疚。

所以為了不讓趙遠樵糾結,他始終一聲不吭的。

漸漸地,隨着一直不間斷的棍棒招呼上來,他感覺自己的背後黏糊糊的,從脊背到全身上下,渾身麻木,彷彿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他眼前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意識逐漸開始脫離自己的身體……

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怎樣,他看見眼前瀘定王的表情似乎也變得有些焦灼。隨後,他聽見了自己最不想聽到的話。

“慢着!”

趙遠樵終於開口……

話落,艙內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趙遠樵。

瀘定王緊繃的身軀瞬間有些放鬆了下來,趕緊命令軍士停手,而後好整以暇地等待那一開始就註定的答案。

劉禿子卻沒有解脫,他的心頭蒙上了更大的陰雲,虛弱地說道:

“烙餅,別管老子,老子該……”

“我,答應你!”

短短的四個字,似乎抽幹了趙遠樵所有的氣力,他不再高傲,不再猶豫。

“但我有個條件!”

還未等趙遠樵說些什麼,劉禿子就拼盡全力從地上爬起來,但這一動卻牽動了他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的。

“別管我,老子不需要你救!”他的額頭因疼痛的掙扎而青筋有些突出。

“我救你,不是為了救你的命,而是救一個孤苦伶仃的老母親!”

“你不要忘了,你為什麼登上這個船,參了軍!一個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土匪頭頭,即使現在改邪歸正!”

“但即使這樣,你也沒有必要自責將孝心和母親放在心上!”

“我敬你是孝子。當年,我沒有能力,沒能好好保護我的母親,所以我希望你,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能做到我沒做到的,也算是彌補我此生最大的缺憾吧……”

劉禿子啞口無言,透過濕潤的眼眶之中,他隱約瞧見趙遠樵眼角的晶瑩。

“殿下!”趙遠樵跪向瀘定王。

“我的條件是,給他點路費,讓他,滾下船……”

趙遠樵努力地撐起身子,右手指了指劉禿子的方向,一字一頓道。

“這樣魯莽的人在您的軍中毫無益處!”

劉禿子聽到這句話之後,感動的淚水還來不及留下。他的目光有些錯愕地盯着趙遠樵,似乎還沒從趙遠樵的話中消化。

怎麼會?他怎麼會說出趕自己走這樣的話?

瀘定王也顯然沒有料到趙遠樵會有這種反應!

為了所謂的同袍之前?有趣,真是有趣!

“不將你的摯友留在身邊,在亂世中多個幫手,而是將這樣的人趕得遠遠的嗎?”

瀘定王再次確認道。

“是的,越遠越好,天涯海角……”

“哦?為什麼?”

“因為,他太聒噪!”趙遠樵淡淡瞥了劉禿子一眼,繼續說道。

“自己沒多少本事,五大三粗,頂多算一塊秤砣,放在船上還減慢行軍速度。還總是喜歡自吹自擂,不知天高地厚,拿着幾文小錢買來的芝麻官狐假虎威。戰場演練總是失誤,拖我軍後腿。”

“這種人,留在隊伍當中只會是個累贅。我不喜歡,太煩!”

“所以,我不想再看見他!”

似乎在證實自己的這句話,趙遠樵偏過頭,不再看向劉禿子。

此刻劉禿子的臉色煞是精彩,從一開始的感動,到後來的錯愕,再到現在的一臉難以置信。

原來自己在他的心中是如此的不堪嗎?

不不不,不是的,自己二人明明已經達到了互剖心事的地步,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雖然說烙餅兄弟話不多,但是接連的相處下來,也能知道,他是一個真漢子,真英雄,絕對不會做這種對朋友捅刀子的事情的,那麼,他是真的覺得自己煩嗎?

他始終想不明白,但口中還是堅持着說道。

“我不管為什麼你會這麼說,但我想說的是,雖然我很笨,說話也很粗,但是,我對朋友很講義氣!”

似乎觸及到了什麼,劉禿子也不怕得罪瀘定王了,直接將押着自己的兩名軍士掙開,即使因此牽動傷口,也難以顧及,他靠近趙遠樵,一臉請求。

“噗通!”

劉禿子顯然沒想到趙遠樵到這時候還有這麼大的力氣,毫無防備之下,他被趙遠樵輕鬆地推倒在地,滿是傷口的背後接觸到甲板的那一刻,劉禿子終於疼得忍不住驚呼出口,獃獃地望着突然翻臉的趙遠樵。

“我說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說完,也不再管劉禿子是何反應,轉而對瀘定王說道。

“請殿下開恩將他就近扔到岸上!”

“……駱冰!還是不是兄弟!你把我劉禿子當什麼人了?!你想讓我聽你訴苦就聽你訴苦,想趕我走就趕我走?除了母親,還從沒有人敢這樣指示我!”

劉禿子的暴脾氣也上來,對着趙遠樵直呼其名,雙手撐地“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氣憤地說道。他的臉色因疼痛的折磨而變得有些扭曲。

“殿下!”趙遠樵依舊沒有理會劉禿子,繼續懇求着瀘定王。

瀘定王的臉色難得有些動容,他看了看一旁暴怒的劉禿子和平靜的趙遠樵,突然明白了什麼。呵,多麼像自己和桂王哥哥啊!

他長嘆了一口氣,如趙遠樵所願。

“命令下去,就近靠岸,將劉禿子逐下船!”

“大哥!”

劉禿子的語氣有些委屈,上前想要再次試圖懇求,結果再次被一旁的兩名軍士壓住,拖出了艙門之外。

“大哥你,你給我等着!”

伴隨着劉禿子漸行漸遠的身影以及越來越小的聲音,趙遠樵終於回過頭,看着劉禿子消失的方向。

夕陽已然沉入海平面,夜晚逐漸拉開了序幕。

那艘觀音帆船在夜色中,緩緩往岸邊靠去。那火把映襯在海平面上,發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如同夜空的繁星一般。

兩名軍士押着劉禿子直接將他重重地推下了船,推得劉禿子一個踉蹌。

堪堪穩住了身子之後,劉禿子剛剛轉身的片刻,一個飛來之物直直衝向他的面門。

下意識地伸手一抓,一個藍色的行囊就在自己的手中,伴隨着行囊一同扔過來的還有一袋碎銀子。

劉禿子迅速移開擋住自己的視線的行囊,方才看見帆船已經以極快的速度逐漸遠離自己,對自己避如蛇蠍一般。

他望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帆船,臉上難得掛上了一本正經的臉色,他緊緊抓着手中的行囊,將包裹抓得異常褶皺,目光直直盯着那抹亮光逐漸變小,逐漸變淡,最後歸為海平面上一個小小的星點,如同一望無際的天空中那僅有的一顆星星……

而此刻船艙內的趙遠樵獃滯地依靠在艙門,在等瀘定王的手下報告了之後,他終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緊繃的軀體瞬間放鬆了下來,蒼白的臉色恢復了些許紅潤,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七殺者,煢辰也,注孤身……”他的耳邊再次想起了兒時聽過的那首童謠,他已然不記得童謠的開頭和結束,卻唯獨記得這句話。

注孤生……

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命吧!

兄弟,是啊,自己早就在心中把他當成兄弟了,但是,自己命中注定得孑然一身,或許離了自己,他能就此一帆風順下去……

兄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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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御龍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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