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盛衰
紅葉咳嗽幾聲，陣室內的霧氣也隨着她的乾咳聲而飄動。她用一股冷厲的目光盯着寂落，看得寂落很不自然。
寂落為了避免尷尬，便問道：“紅姐，落楓問起引魂玉之後，想必有甚麼特別的來歷罷。”
“是的。”紅葉臉上的血氣再度開始瀰漫，她看起來越來越不像人，而成了駭人的魔鬼。她用自己獨特而尖銳的詛咒聲幽幽森森地說道：“自那晚之後，落楓便不再安於他往日的清閑，因為他看中了引魂玉。”
紅葉的胸口因為粗重的喘息而上下起伏，喉嚨也開始干。儘管寂落已經習慣了她的可怕神情，但卻依舊對此時的她有所畏懼。
紅葉接著說道：“之後不久的一天夜裏，他在柳堤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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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姐。落楓有一事相求，萬望大師姐應允。”落楓畢恭畢敬地走上前，躬身問候。
“講。”昭清背對着他，冰冷的聲音和冷漠的背影讓深夜顯得格外森然。
落楓沉默了少許，這才拱手道：“此次新人會，落楓請纓出場。”
“憑你的修為，還想湊新人會這種熱鬧？”
“只求大師姐應允便是，別無他意。”
“平日不見你修成半分武技，我若是讓你代替柳叢宗出場，其他弟子該作何假想？”
“落楓願與諸位師兄一較高下。”
昭清將背負的雙手垂下，向前走了幾步，然後緩緩說道：“所有弟子本該如此，而我本無剝奪你參試的資格。但這次……”昭清又向著柳叢深處的小路走了三步，接著說道：“你安分些好，你本是來歷不明，一不小心之下，便奪得頭籌，可就要名聲大噪了，柳叢宗可也得跟着你受牽連。”
落楓的口吻開始變得堅定：“如若大師姐不許，落楓只得下山。”
昭清依舊背對着落楓，她嘴角浮出一絲不明就裏的笑意：“柳叢宗是你師門之地，你說來便來，說去便去？”
落楓又拱了拱手，輕聲道：“非是落楓狂妄，蝕日島、烈陽島等鬼魔之地，落楓亦來去自如，而柳叢宗留人的手腕，不比此二處更為駭人罷？”
“你可是長本事了，在代宗主的面前，敢這般說話。”昭清的話語雖然頗顯不滿，但語氣依舊冷淡不變，似乎不以為然。
“只求大師姐予落楓一次機會，落楓自有辦法不使外人起疑。”
“你可真是軟硬兼施。”昭清抬起頭來，望着星月沉思。過了一時，她繼續向前踱步，而落楓則跟隨在後。“我這個人呢，軟硬不吃。倒要看你能如何。”
落楓俯說道：“落楓以追名逐利為因由，以宗門崢嶸為目的，大師姐卻又以何等理由苦苦相拒？”
昭清嘆了口氣，冷聲道：“好歹，作為代宗主，甚麼因由，還須得向你解釋么？”
落楓的腳步漸漸向前輕輕挪動，之後，他走到昭清肩側，淡然問道：“還有一絲挽回餘地么？”
“你還真當自己是個娃娃么？”昭清皺了皺眉，哀嘆一聲：“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落楓望着柳湖映月，陷入沉默之中，須臾，他默然道：“若是大師姐真心為我好，那便容許落楓參賽。”
昭清再次將雙手負載在背後，她低下了頭，面色中竟然在月色下開始微微紅：“你難道非要我把話說得清清白白才肯干休？罷了，那我便挑明了說罷。”她用詭異而冰冷的語氣問道：“依我看，你是想參加個人賽，拿那塊引魂玉罷。”
落楓微微一驚，未想這昭清一針見血，直抵他的死**。此時此刻，他也不再隱瞞，只道：“不僅是新人會第二名，還有三年後四象大會的引魂陽玉。”
“之後呢？”昭清這下轉過頭來，月光將她的面龐照得雪亮：“你敢當著我的面，掏心掏肺把你的目的說出來么？倘若你說的是實話，我便容許你上場。”
“我……”落楓來柳叢宗以來，今夜是頭一次被問住。不知他有何樣苦衷，這句話他卻是難以對眼前這人啟齒。
昭清眉頭皺攏，眼中充滿寒氣，似乎她的臉色足以將原本清涼的夏夜蒙上一層冰霜。她轉過身去，依舊向前挪步，而落楓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遲疑甚麼？”昭清的語氣緩和下來，她仿似是在勸慰對方。
“我……”落楓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你不說，難道要我來說么？”昭清在離他一丈外的距離駐足：“既然你還未做好準備，便繼續呆在擺柳堂，讀你的經書去。”
她在語言上佔了先機，但神情卻並無快意，一絲也沒有因壓制對方而產生的哪怕那麼一點點的暢快，反而眼神清冷，頗有失落之感。
落楓嘆息道：“非是落楓無膽，也非不曾準備好，而是這等言語，不宜此時此刻明言。”
昭清舉頭望月，一股清風將她的絲吹起，落楓則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昭清嘆息道：“你可曾想過，為何我能明白你心中所思？”
落楓躬身道：“落楓明白，只是此時此刻，落楓實在不宜開口。”
昭清搖了搖頭，說道：“你去罷，與尋常弟子一般，爭取入場。不過……”她來回了兩步，側臉憋了他一眼：“等你這次拿回了引魂陰玉，三年後在四象大會拿到引魂陽玉，可莫要把其中一塊贈與我，我是決然不收的。”
“……”
兩人彼此緘默，良久無言。
“你可知，我如何不收？”見落楓默默無言，昭清抬頭說道：“我本是個敢愛敢恨的人，既然你這般扭捏，我也不怕問你一句，你究竟是要我的人，還是我的心？”
昭清露骨的言辭讓落楓更為慌亂，他雖能隱約感到昭清對他不等同其他弟子。但卻實在不知她真有悅己之心。
落楓登時語塞，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正色答道：“我要的，是大師姐的人，還有她的心。倘若大師姐不願給與，落楓唯有遠走他鄉，以戒思愁。”
昭清緩緩頜，之後又緩緩搖頭：“我的人在這裏，只要不身居此位一日，便可給你。我的心……”她幽幽說著：“在當初給你蝕烈散時，就已屬於你了……我這麼說，你該滿足了罷！”
落楓依舊無言。
昭清又說道：“我之所以明明白白地對你講這番話，是不欲使你一時衝動，去爭什麼引魂玉。萬一你攪出些場面，便是眾人矚目，別忘了你的身份，如今盯着你的人可不止我一個而已。”她怪腔怪調地說完，接着又道：“傳說各持引魂玉其中之一的兩人，如是兄弟，同生共死，義重出山；如是男女，相互傾慕，山盟海誓；如是夫妻，則白頭偕老，終生不棄。可若是無緣之人，也不會雙持此玉。所以，你大可不必費周章，去奪引魂玉。倘若我心不在你身上，你便是奪來引魂玉，我也斷然不收。若是我心中有你，便是不曾有此玉，也不會另擇終生。將心比心之下，引魂之玉，似無也有，似有也無。你又何必涉足其中，再番入世，捲入凡俗之爭？”
“原來如此。”落楓哀聲嘆息道：“落楓辜負了大師姐一番深意，着實……”
“着實如何？”
“着實該打。”
“原來你也會貧嘴，再這樣，我可就公報私仇了。”
“是。”落楓吸允着夏夜和昭清身上散出的香味，上前與昭清平肩而立。良久，他說道：“儘管如此，新人之會，落楓還是要出場一試身手。”
“你如今有了充足的理由如往日般養精蓄銳。”
“是的。大師姐這番恩義，落楓沒齒難忘，既然大師姐對落楓這般苦心，落楓怎又能獨自求閑？落楓此番不再是為引魂玉而動，卻是為了宗門，為了大師姐的恩義，助柳叢宗在四象大會上崢嶸得志，以報深恩。”
“恐怕，這個理由恕我難以接納。”昭清冷聲道。
落楓深邃地說道：“不僅如此，也為我日後的妻子，取得一塊生生世世廝守的引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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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憤聲咒罵道：“我恨他，當初為何不聽我的勸，為什麼要趟那趟渾水，如果不是那樣，幾年後，我就能夠光明正大的嫁給他，和他終生廝守……可是，他的舉動，卻把我們統統葬送了……”
過了好大一會，她才稍微平靜下來，她說道：“最終他奪得新人會第二名，帶領團戰獲得甲，又在三年後的四象大會中技壓群雄，一舉拿下團戰頭籌，還在個人戰中三番五次相讓對手，身居末梢，為的正是四象大會中那塊引魂陽玉。此事震動整個陰陽觀，其他宗門也對我另眼相看。因實力斐然，而姐姐我也被衍煋殿主升為柳池宗第三十五代宗主，雖然三番相拒，想等我那師父歸來。但是四象大會之後的第四個月零八天，我卻得到了一個陰陽觀內隱藏多年的秘密。正是因為這個秘密，我只好接受宗主之位。”
紅葉的臉色卻和她接下來所述之春風得意的事迹截然相反，她夢魘般地低吟着，手爪也變得尖銳，似乎隨時就要紅眼殺人：“從那以後，柳叢宗便真正屬於我一個人的，我能夠親授弟子，擴充宗門實力，加上落楓背後獻策出計，調教子弟，柳叢宗的實力一日強過一日，轉眼五年之後，實力空前強盛，雖然仍不及朱雀總殿，但比起朱雀其他六脈，卻遠遠出。這時候，柳叢宗蒸蒸日上，如日中天。而姐姐我也威風凜然，躊躇滿志。我漸漸……迷上了那種權術，那種高高在上，被千萬人瞻仰的快感，從那時開始，我便不再是當初謹守師門之德的昭清，我開始被權利和**所湮沒，而當初我的那些智慧，好似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我感覺到自己開始變得愚蠢笨拙，我的修為停滯不前，最後終將陷入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