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平衡的訣竅

男人準時的出現在了我的床前。看到他來了，我感覺很開心，發自內心的開心。

“我做了樣小東西，送給你做禮物的。”我笑着。

“哦？是什麼？”男人顯然有點意外。

我拿出牙刷，交到他手裏。他拿起來，反覆的端詳了很久，也沒明白這個究竟是幹嘛的。

“這個……就這個刷子？”

“對啊，這個叫牙刷，用它來清潔你的牙。”

“放進嘴巴里？”

“對啊。”

我一把把牙刷拿了回來，然後演示了一下，再把牙刷放回到他手裏。

“你回去以後試試，很管用的。”

“你……是怎麼想到的？”

我把早上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男人沒有說話，只是肩膀略微有些抖動。

“你的手藝……很不錯。”

“謝謝！”

“下面刻的是什麼字？”

“師傅的師字。”

“師傅……嗎……”

男人沒有說什麼，獃獃的看着牙刷柄上的字，出了很久的神。

“那個……我們今天還練嗎？那個動作。”

我們現在就走吧。”

男人回過神來，將牙刷收進口袋，一把抱起我，向外疾馳而去。

說到這套動作，看起來真的很簡單，但做起來真的很難。接下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我白天就做些小玩意消遣，晚上就跟男人學那套動作。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怎樣練習，始終無法突破跳躍這關。男人並不主張我拚命練習，並囑咐我，除了晚上他帶我出來的時候，平時的時候都不要自己練習那套動作。

一個月時間過去了，轉眼就快入冬了。冬天是村子裏比較空閑的時候。一方面沒有了農活，另一方面大家都準備着過年了。

這一個月裏，我基本上都沒有空閑的時候。我做的牙刷無意中被鄰居看到了，對於這種方便又實用的小東西，他自然好奇的很，於是讓我也做了一把送給他。然後，慢慢的，村子裏的人都知道了這種方便好用的小玩意，於是，天天都有人上門來問有沒有牙刷。我呢，自然忙的不亦樂乎，每天除了吃飯外，基本上都在做牙刷。

而通過這小小的東西，我對吳家村大致有了個了解。吳家村是個並不大的小農村。村子裏一共有五十四戶人家，三百多口人。村裏的村民絕大部分都靠種田為生，田裏的作物收割以後，統一收歸在糧倉里，然後固定一段時間有人裝好糧食到一百里之外的城鎮上去販賣，然後將所得的錢財統一分發到每家每戶。賣糧所得的錢財原本就不多，再按戶口分發到五十四戶人家，就更少了。而且，村民們還要負擔很多名目的賦稅，一般手裏都沒幾個錢，日子過的很清苦。不過，所幸吃的東西都是自己種的，所以也可以勉強度日。

村子裏有一戶人家是不種田的，就是吳三。他是村子裏唯一的一家屠戶，專門靠養豬殺豬賣豬為生，所以，大家通常也會喊他吳屠。他不用到一百多裡外的城鎮去販賣，每天都會有大車到村裡來裝他的豬肉。聽說吳屠早些年認識了城鎮上的一家酒樓的老闆，這個老闆覺得他養的豬肉質很好，所以天天都派車來買他的豬肉。所以，吳屠也是全村最富有的人。我用來做牙刷的豬毛也小刀，也是問他借的。

村長叫吳行，通常村裡人都叫他吳老。他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是吳家村的老土地了。聽說村長吳行的先祖原本是前朝的大官，後來因為在朝中得罪了人，受到彈劾而被流放，落魄到這裏，覺得這裏山青水綠，風景優美，於是就在這裏落了戶，以後子孫們開枝散葉，於是就有了吳家村。

吳家村裡，並非所有人都姓吳，只是大部分人姓吳。因為村子已經有很長歷史了，所以也有不少外姓人在村子裏落戶，儘管並不多。

至於我的父母吳大和嚴氏，其實年紀都不大。吳大今年四十五歲，嚴氏今年四十歲。兩人之所以看上去差別很大，主要是因為吳大常年在外，風吹雨淋，顯得很蒼老。嚴氏雖然也會時常到田裏送飯，但畢竟受到的日照和風吹少。而且，吳大很心疼妻子，大熱天大冬天從來不讓她下田給自己送飯。

而在這一個月裏，吳大和嚴氏讓我真正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他們無微不至的關心我，照顧我。天氣轉涼了，他們寧願自己凍着，也要把家裏僅有的一床棉被給我；有了任何好吃的，總是第一個先給我；我因為練習這套奇怪的動作，通常要睡到中午，但是我在睡覺的時候，夫婦倆絕對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來影響我睡覺……

太多太多的事情，讓我倍受感動。漸漸的，我從心裏覺得，他們就是我的父母，就是我在這個世界的父母。

至於那個戴着老虎面具的神秘男人，雖然看起來酷酷的，話也不是很多，但我很明顯的感覺到，他很關心我，也很緊張我。而且，隱藏在那恐怖的老虎面具下面，一定是一雙溫柔的眼睛。儘管我看不到，但是我可以感覺到。

“你練了一個月了。”男人平靜的說，“我發覺你離成功已經不遠了，但是總差那麼一點。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力量掌握不好？”

“不是，因為你急躁。當我第一次演練給你看的時候，你的表情告訴了我，你是如此的不屑，你認為這很簡單，很容易就能做到。但是，當你實際練習的時候，卻發現這套動作非常困難，與你想像中差距太遠。所以，你不敢再輕視了，你打起精神，全力以赴，然後很快掌握了下蹲的動作。但是，你卻在跳躍的時候遇到了阻礙，進度停滯不前。有時候明明快成功了，但卻始終抓不住要領。因此，你開始急躁，你一心想成功，但越是這麼想，越是失敗。失敗越來越多，你也越來越急躁。”

我默默的點頭。這個男人實在太了不起了。儘管我練了一個月，但每次晚上出來練習，最多不能超過半個小時，因此其實我真正練習的時間是很少的。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深刻而又真切的指出我的弊病，他的確很厲害。

“現在的你，必須摒除一切雜念。忘記你是誰，忘記你為什麼在這裏，忘記我，忘記你之前的失敗。只有當你忘記了一切，你才能專心致志，獲得成功。”

我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盡量讓自己放鬆。但是要做到他說的忘記一切，我似乎很難做到。這些天以來，儘管我開始慢慢的適應了這個世界的生活，但要我完全適應並融入這個世界，還是有點難。我近三十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以及我那根深蒂固的思維方式，始終顯得跟現在的世界格格不入。所以，這一個月來，我只能拚命的找事情來做，以圖暫時忘記所有的一切。現在讓我馬上忘記一切，我怎麼可能做的到。

我閉上眼睛，心情雖然慢慢平復，但眼前卻始終出現了許多畫面。所有經歷過的事情像放電影一樣，不停的在我眼前閃現。然後，我再次看到了櫻櫻。

原本以為，來到這個世界，會慢慢的忘記她的。可我不但沒有忘記她，反而經常會想起她來。儘管我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去想她，可我控制不住，還是會想起她來。

“你的心思已經亂了。看樣子今天你又沒辦法成功了。”男人低沉的聲音，把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麼要道歉？”

“我白白浪費一個月，卻什麼進展都沒有。”

“哼，小小的娃娃，卻沒想到有這麼複雜的思想。你那小腦袋瓜里都裝了些什麼？”

“漿糊吧。”

“哈！漿糊！有時候連我都看不透你。你一個三歲的娃娃，有時候語出驚人，有時候眼神憂鬱，倒是一點都不似個三歲的孩童。”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光靠這麼簡單的動作，就能鍛煉身體了嗎？”我隨口敷衍了一句。

“哦？”男人的聲音變的充滿了嘲諷，“因為自己總不成功，所以開始擔心我是不是在耍你，對嗎？害怕自己拚命努力，到最後卻是一場空，對嗎？小傢伙！”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有時候真的就在懷疑，這麼簡單的動作，能有多少功效。按照我前世的經驗，要想鍛煉身體，必須經過大量的體育鍛煉才可以。但這個神秘的男人每次只讓我練半小時，絕對不允許我多練。這樣如何才能鍛煉身體？我似乎沒有發現身體有什麼變化，唯一不同的是，睡覺比以前香，而且不大容易醒。

“小鬼，我告訴你，我用我的人格擔保，你只要認真學習這套動作，保准你以後受用無窮！”男人的聲音嚴肅而犀利，讓人有種難以抗拒的力量，使人無法懷疑他的話。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那看不到表情的老虎面具。男人冷笑了一下，從衣服里，取出一塊玉佩。我一眼就能看的出，這是一塊上好的玉佩，在前世，這麼一塊小小的玉佩至少可以賣到上萬元。男人看也不看，隨手一丟，玉佩高高的掛在了旁邊的一棵小樹上。

“不用手，將玉佩取下，玉佩歸你。”

當真？我看了看小樹的高度，大約四米以上，玉佩正高高的掛在最高的樹枝上。這樣的小樹莫說不用手，即使用手，我也爬不上去啊。別忘了，我可是個只有三歲的孩子啊。三歲的孩子，哪裏來力氣爬樹啊。

哼，故意用塊昂貴的玉佩來刺激我，放在一個我不可能夠到的地方，還說什麼拿到就歸我，簡直胡扯。別說是塊玉佩，這個時候就算是放了顆鑽石，我看他也敢這麼說。

“怎麼？連這麼點膽量都沒有？你不是膽子挺大的么。”

激我？好，那我就試試。不用手，那就不可能爬上去。索性跳起來用頭把它頂下來吧。儘管我知道，我不可能跳起來四米高。管他的，先試試，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我走到樹下，看了一下玉佩的位置，然後深深的吸收了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縱身一躍！

我驚呆了，男人也驚呆了。

怎麼形容呢，我原地起跳，就好像火箭發射那樣，筆直的就往上空直衝。因為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我不但腦袋碰到了玉佩，我甚至連腳都幾乎碰到玉佩了。

我足足跳起有五六米高！

玉佩被我的腦袋碰了一下，又被我上升的身體碰了一下，最後被我的小腿碰了一下，終於掉落了下來。而我呢，儘管跳起來的時候很瀟洒，一躍而起，但我降落的時候就沒那麼自在了。就好像從二層樓上摔下來一樣，我在空中四肢亂舞，活像只被扔到半空中的蛤蟆一樣。然後，我結結實實的摔了個狗吃屎，下巴和手掌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擦傷。不過奇怪的是，我摔在地上，倒也沒覺得有多疼。

“拿好玉佩，站起來。我知道，你站的起來的。”男人說。

我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撿起地上的玉佩，端詳了一會，然後拿到男人面前，伸手還給他。男人沒有接回去，只是面朝著我。他也許正看着我發獃吧，我想。

“怎麼樣？感覺到了變化嗎？”男人將頭轉向別處。

“為什麼我可以跳那麼高？”對於自己的變化，我實在太驚訝了。

“你以為，你每天下蹲跳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嗎？”男人的語氣有些嘲笑的感覺。

“難道不是嗎？”

“無知！這套動作，是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在遠古時代，生活的環境很惡劣，人很難在哪種環境下生存。但是，我們的祖先，發明了一種強身健體的操，因為只有四個動作，所以稱為四律操。這套動作看上去很簡單，而且好像任何人都可以做的到，但其中的奧妙，只有做過以後才知道！這套操，首先鍛煉的是平衡。平衡其實很多人都不懂，許多練武之人，一味的追求高境界，所以拚命拚命的練習，卻忽略了自身的承受能力。所以，練到最後，雖然達到了很高的境界，但由於受到身體的限制，而無法完全發揮。而有些人，很深刻的明白到了身體的極限，所以，為了追求身體的極限，拚命的鍛煉身體。身體已經練到了很強的地步，但卻忽略了體內的修鍊，最後，只是空有一身力氣而已。”

“我明白了。”我點了點頭，“就好像，你明明有很多水，但因為水壺太小沒辦法裝，又或者水壺很大很大，裏面卻沒多少水。”

“比喻的很好。”男人讚賞的點了點頭，“四律操就是為了追求這樣的平衡而創造的。”

“但是，為什麼每天我只能練那麼短的時間？”

“你忘記我剛才說到的平衡了嗎？身體是有極限的，過度練習會損傷身體。就拿你剛才的那個比方來說，水壺再大，如果漏了，還是沒辦法裝很多水。”

我點了點頭，對這套神奇的動作又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往往看似簡單的東西，其實並不簡單。

“玉佩……”我揚了揚手裏的玉佩說。

“我說過了，玉佩取下，歸你。”

“這玉佩，價值不菲啊。”

“哦？你懂得玉？”

“我猜的……”

“收起來吧，別讓你父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