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松野聚

第十五章 松野聚

?鄭勝在後世沒聽說過丹水、均水,但漢水,他很熟悉。三國里,漢水是荊州一條有名的大河,最後在江夏匯入長江。

喧鬧聲像是一場電影開幕,瞬間響起。鄭勝抬頭看去,只見在漢水的南岸,一條條船隻不停駛進駛出,那是一個繁忙的碼頭。

“那就是涉都邑。”老於告訴鄭勝。後來,鄭勝才知道涉都邑因為位在漢、丹兩河匯流之處,彙集了從荊州通往漢水上游梁州漢中往來的行船,是荊州西北一個很繁忙的小城。

鄭整有些暈船,一直待在船艙,聽到了外面的熱鬧,他也出來觀看。

不過小船很快駛過涉都邑。

“世子,我們不在涉都邑停留嗎?”鄭整對涉都邑很感興趣,“午飯還沒用呢。”

“前面就是酇縣了。”老於笑着說,“涉都邑太亂,不安全。而且酇縣那邊,已經有人等着世子了。”

老於並沒有說謊,不一會兒,一座城池就出現在了小舟前面。

這是一座不高的長也不過四五百米的夯土小城池,酇縣。

老於將船停在岸邊,一旁立刻有人走上來,他年紀有三十多歲,面相清癯,身材挺拔如松。

看着鄭勝,他施禮道:“世子,喬陽里鄭跋奉族長令,前來迎接世子。”

喬陽里鄭跋?鄭勝恍然記起,喬陽里是當初並沒有南遷的一支鄭氏族人。後來,鄭垣回遷祖地,喬陽里鄭氏也自然融入,這位鄭跋照輩分來說,是他的叔父。

鄭勝和鄭跋客套了幾句,兩方人匯合,告別老於。又在酇縣停留片刻,他們向東北方向的南陽郡城宛縣出發。

酇縣離宛縣有三百多里的距離,鄭勝所坐的馬車行駛速度並不快,即使一路換馬,也大概要走上兩三天才能到達宛城。

鄭勝第一次坐馬車,問了很多關於馬車和馬的事,鄭跋詳細的為他介紹了一些東西。

西晉現在馬車並不常見,畢竟戰爭年代剛剛結束,馬匹稀少。不過像拉着鄭勝這車的馬,是荊州本地自養的土馬,低矮且耐力不足,不能當成戰馬來用。但,“我們鄭氏車行之所以是荊北最大的車行,就是因為我們會養馬。”鄭跋很驕傲的告訴鄭勝。

原來,鄭氏是搞物流的啊,鄭勝恍然。

到了晚上,走到一個類似集市和驛站集合體名叫松野聚的地方。

鄭跋向鄭勝介紹:“松野聚是酇縣和穰縣之間最大的集市,商人云集,有很多貨物流經這裏。這裏也有附近最好的腳站。世子,你好好休息。明天還要趕一天的路!”

鄭勝點點頭,這一天又是坐船,又是坐馬車,這具七歲的身體雖然經過不少的訓練,但還是有些吃不消。

不過吃了晚飯後,聽着外面的熱鬧,鄭整蠢蠢欲動:“世子,我們出去看看吧?說不定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鄭勝也有些意動,古代的集市是什麼樣子,他也想去見識一番。

鄭勝對鄭跋說想出去看看,所以,鄭跋派了一個小廝給他們充作嚮導,他名叫石作樂,不到二十歲的年紀,面目周正。家住離此地不遠的冠軍縣,對這裏很熟悉。

冠軍縣是前漢朝名將霍去病的封邑,霍去病有冠軍將軍的稱號,因此這個縣後來就叫做冠軍縣。

石作樂帶着他們,偏離西南、東北走向的街道,往東南小巷裏走去,他介紹道:“世子,在東邊有雜戲表演。”

“雜戲?”鄭整有些不解,“什麼是雜戲?”

“雜戲就是百戲啊,對了,還叫角抵戲。”石作樂想起來一個更高雅的名詞,不過鄭勝、鄭整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你們去看了就知道是什麼了。”

他帶着鄭勝、鄭整穿過雜亂狹小的巷子,來到一處更加雜亂、人山人海的地方。

鄭整有些腿軟,他拉住鄭勝的胳膊:“世子,好多人啊,我們回去吧?不過去了。”

鄭勝有些無奈,很多人嗎?這裏人也不算很多,遊樂的再加上表演的人不過幾百人而已,就把鄭整嚇成這樣子。

他指着前面不遠,圍了一圈人的地方:“那邊表演的是角力吧?以前東谷說過的,就是那個。”

鄭整激動起來:“啊!是角力啊。世子,我們快過去!”

聽着裏面的助威聲,石作樂帶着他們擠了進去,只見兩個大漢正頭對着頭,彼此的雙手抵在對方的肩膀,額頭、手臂上青筋暴起。

“吳子,頂住!贏了這蠻子!”

“宗石子,干翻他!干翻他!”

鄭整“呃”了一聲:“宗世子?那是一個世子?”

石作樂笑了笑,指着場中那個看起來更加壯實的大漢說:“不是,不是。是石子,不是世子,宗石子。他可是這松野聚角力最厲害的人。”

“石子啊!”鄭整咧嘴笑了,“我覺得另一個人也很厲害。”

“不可能比得過宗石子。”石作樂對宗石子很有信心,“那個對手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不過宗石子可是湟野羌部落的勇士,一般人都比不過他。”

原本心不在焉的鄭勝扭頭問:“湟野羌?羌人怎麼出現在了這裏?”

“啊?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像羌人、鮮卑、匈奴之類的胡人部落不是有很多被皇上允許內附中原嗎?湟野羌也是這樣吧?大概三四年前,宗石子就來了松野聚。”石作樂解釋。

鄭勝點點頭,他盯着場上的那壯漢:“湟野羌、宗石子。”

他們就是五胡亂華的元兇嗎?

就在這時,場上勝負已分,那羌人宗石子突然一聲大喝,將那個叫吳子的漢子掀翻在地。圍觀人眾爆發出更加洪亮的喝彩。

宗石子喘着粗氣,走到吳子身邊:“你輸了,按照約定,滾出松野聚。”

吳子狠狠地瞪着他:“要是我能飽飯,羌蠻如何勝我?”

宗石子大怒,一腳踢出去,然後還不解氣,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吳子蜷縮一團,一動不動。

鄭勝氣憤不過,石作樂將他拉出人群:“世子,不要。那羌人生性狂暴,不可惹他!”

“難道看着那個吳子被打死?”鄭整也憤憤不平,“官府不管嗎?”

石作樂將憤怒的兩個人拉向遠處:“世子,那個吳子一看就是個流人,官府不管流人死活的。”

“流人?流民嗎?”鄭勝一愣,“現在大晉國勢昌盛,還有流民?”

“總有地方鬧災。”石作樂隨口解釋道,“流人出來,官府一般是將其遣送回去。所以,流人被欺,也不敢找官府。不過現在,官府對流人大多數是置之不理的,任其自生自滅。”

鄭勝有些沉默,他明白了這些流民的處境,儘管離開家依然是九死一生的命運,但在家鄉已經無路可走,十死無生,他們只能出來,忍受欺凌。

流民、胡人,鄭勝感受到了這個剛剛成立二十年的王朝危機,這也是他必須要面對的。

鄭勝現在不是活在二十一世紀,他可以對着歷史課本上數百年亂世發表哀嘆,而是真實地活在西晉太康,面對着一個慘遭毒打的流民,他心懷不忍,但無能為力。那麼接下來的幾百年間,要死多少人?一場紛亂,會有多少個吳子、李子、張子死去?

鄭勝再沒有心思去看百戲,儘管這百戲有雜技、舞蹈、打鬥種樣繁多的玩意兒。

鄭勝在想一件事,亂世里,他能不能做得更多一些,在保住自己及家人的前提下,幫助更多的人。

也許這樣,良心方能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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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於太康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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