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無恥淫賊
?月上枝頭的時候,孫老頭遠遠的就望見莫問低頭闊步打村口路過,正要往山上去。
“這小子神神秘秘地失蹤了一整天,怎地才一出現便又要上山?”孫老頭狐疑了句,正要追上前喊住他,告知李嬸給留了飯,問他要不要現在吃?甫一抬腳,便聽得那小子氣呼呼的聲音傳來:“一身的晦氣,上山洗洗!”
老頭張大的嘴,許久才給合上,翻了記白眼,心道:“這又是哪個招惹你啦?”
等到再抬眼搜尋,早不見了對方蹤影。
莫問爬上半山腰后,立時把速度提了起來,身體輕盈飄逸得便如同這山間的微風。
身上的煞氣,卻沒能隨着奔跑而盡散。神識在黑暗中不斷掃過,那些正倉皇奔逃或簌簌發抖地匿於一角的山間活物時,他的鼻子裏就冷哼連連,此刻在他眼中看來,它們一個個的,也都不是好貨!
那處山泉因為去過,所以並不難尋。等穿過眼前這片林子,再往左下方,不足三里便到了。
快接近目的地時的流水潺潺、鳥語花香,似乎能讓心境平和些。一想到沐浴泉水時的那份舒爽愜意,不禁讓他深鎖的眉頭逐漸舒展釋然。
莫問便是這般的人,他的情緒往往來時洶湧,去也匆匆。
臉上很快便換上一副急切之色,這不?邊走邊在寬衣解帶了......
可這當會兒,耳畔卻有一陣低吟淺唱,伴隨着戲水逐波聲,悠悠傳來。聲音雖淺,奈何莫兄的耳力了得。豎耳傾聽之下,但覺這聲音時如百靈吟唱般空靈,又似黃鶯出谷般歡快,一時間竟聽得他心旌神馳,情思恍惚。
片刻沉醉后,便即疑惑:“莫非有仙子下凡,佔了我的澡堂子?”
他躲在一株千年公孫樹后,慌亂地系回已散開的腰帶,心中又尋思:若真如此,那便萬萬近不得前去了。
猶記得他那位頑世不恭的師傅,在他兒時還是教了些為人處事之道的。
師傅教授這些道理時,多半是在飲酒。
偶遇他飲得歡了,竟還會對他講述起那些在他看來只有不食人間煙火之人才會信守遵從的條條框框:儘是什麼清規戒律?什麼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只聽得他雲裏霧裏,如聞天書。
尤其這當中很多規矩,自他口中侃侃道來,竟都與之平素的行為大相逕庭。這在那時的莫問看來,便成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反覆追問之下,師傅才對此作出解釋,說:“規矩固然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活人總不該被死規矩給套死!這便叫作——權宜之計、靈活變通。”
莫問對這話有另一層理解,那便是:有些人說是一套,做又是一套。
但不可否認,師傅教的很多道理,他還是聽懂並記下了,比方說,很適用於眼前情況的那句: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但是不久后,他又發現了一個情況,可讓他使用“權宜之計”。
其時,他正欲轉身離開,忽見半空中掠過一個小黑影,“撲撲”地,朝“澡堂子”方向飛去。
任是它再機敏狡黠,也萬難想到,最終還是不知不覺落入了莫問的法眼——這便是,因果報應了!
這一刻,莫問的臉色鐵青,心中怒極反笑:“還真是冤家路窄!”
原來這掠過的黑影,不是其它,正是傍晚時分竊取莫問靈石,被他追了一個多時辰的“小飛賊”——金絲倉鼠!
毫不遲疑地,莫問拔腿就追。
“白日裏我追這廝,它分明是往東南方向逃竄,怎地此時又折返回來,莫非此處,才是它的賊穴?”他心中尋思着,腳下速度卻未減分毫!
“這回定不能再讓它逃脫了!逮着了搶回靈石不算,還要把它牽回去給孫家小娃兒當玩物,那娃兒整人的功夫是有一套的,想必要收拾它也不在話下!”想到這,他暗暗使個壞笑。
追出數百米,忽見金絲倉鼠的飛行速度驟然減緩,繼而,停在半空的一個位置,不停盤旋。
“它這是發現我了嗎?”再一看,不對,它的注意力顯然不在自己這邊。
莫問看得分明,它此刻所處位置的正下方,便是日前他沐浴泡澡的所在——山泉靈潭。
一個聲音響起:“可可!可可!你怎地尋到此處來啦?”
莫問心中一動,這聲音,不正與此前那悅耳的低吟淺唱系出一人?
這金絲倉鼠,倒有靈性,一聽叫喚,便壓低了空中姿態,又數個盤旋后徐徐降落。
莫問目光也隨之往下移——
但見皎皎月色之下,粼粼波光之中,一個十六、七歲少女,將將綻露水面上的半個身姿,正昂起頭向半空揮手示意。
天地之黑,怎及那一抹烏絲、一對明眸?
皓月之白,又奈何了這肌膚如雪,白璧無瑕?
這驚鴻一瞥,直教莫問看得有點痴了!
恍惚中,彷彿時間驟然凝止,天地頃刻失色......
似這一切,非要將這眼前的人兒往自己的心間鐫刻......
其時,金絲倉鼠已收歇翅膀,穩穩落在那隻雪白柔荑之上。
“小可可——壞東西!你不在‘霞光閣’好生待着,又溜出來?”少女佯嗔道。
“似你這般淘氣亂跑,我怕終有一天會跑丟不見的!”她又道。
金絲倉鼠把小腦袋側向一旁,好像很不以為然。
“哎呀,還長脾氣了!才訓你兩句,便不耐煩啦?”少女說著,用指尖輕輕點了點它鼻尖。
金絲倉鼠小身子往後仰了仰,才堪堪穩住。在這個比它更古靈精怪的女主人面前,它倒也算老實。沒辦法,誰叫一物降一物呢?
少女也非是真心嫌它淘,見着它內心歡喜還來不及呢!
眼下師傅出行未歸,同門師兄姐也都各自忙於修鍊。只留她一人獨自在那又大又冷清的“雲頂”,終日無所事事,苦悶時甚至對着些花鳥言語。
也虧得有眼前這小傢伙,時常陪伴,才不至於窮極無聊。
只可惜它再乖巧,也僅是只靈獸。又不能言語交談,更不能一起飲酒作樂!
是了,說起飲酒,她便想到此番偷跑下來前,還去了趟師傅平時落榻的“白雲小築”,順來了那半壇“淺嘗即止”。
這“淺嘗即止”,她以前是背着師傅偷嘗過一回的。記得那一回偷嘗,是緣於對這酒的好奇。
據說但凡喝此酒之人,即便再是海量,也只可淺嘗半盞,不可過量,否則必醉。
她甚覺不服,便偷着一口氣連飲了三杯下肚。
這倒好!當場掀了師傅的書案不說,又跑去大師兄的丹房砸了個稀巴爛!這還不作數,接着,二師兄的琴室、三師姐的花圃、四師兄的劍廬......逐一去撒潑個遍!最後躺在“光明殿”的地板上,呼呼睡去......睡便睡吧,口中還不時直呼着師傅的名諱:“雲崖子......再拿酒來......你個小氣鬼!”
待三日後酒醒來,她師傅倒也未加苛責,單是問了句:“這酒如何?”
她答道:“過癮!”
自那以後,師傅便再不敢讓這酒曝光在她視線之下,而是找了個自以為可靠之處,妥妥的收藏了起來。
同門間那段時期,只要遠遠地瞧見她走來,必先要觀察其色——看有無面紅耳赤?再聞其味——是否有酒氣在身?......確定安全后,才敢近身招呼。
而今看來,當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淺嘗即止”,終究還是未能逃脫,落入她魔掌的噩運。
此時,她已將金絲倉鼠,置於香肩上。抬起手從指間儲物戒里取出了那壇“淺嘗即止”,打開封蓋,嘴對着壇口,仰起頭輕輕呡了一口。還不忘嘖嘖小嘴,表情很是陶醉。
半晌,側頭對倉鼠道:“師傅不在,倒也有他不在的好處——省去了諸多約束!想我此刻泡着山泉,飲着美酒,當真是逍遙快活!你說是也不是?”
倉鼠眨巴一下眼睛,也不知是贊同,還是反對。
“咦?”少女覺得它有些古怪,再細細端詳它一眼,恍然道:“嗯......適才我倒沒留意,你這小東西,腮幫子鼓得如此大,這裏面又藏了什麼好東西?”
金絲倉鼠緊閉着嘴,身子往後挪了挪。
“是否又乘我不在,去偷師兄師姐的寶貝啦?”少女見它心虛,便已猜到幾分。
金絲倉鼠翅膀微微張了張,有要躲逃的意思。
“若不如實交代,我便不帶你回去啦,讓你獨自留在這荒山之中。”少女威脅道,說著,抬高了手掌湊到它面前,“交出來讓我看看。”
“若是緊要之物,替你還回去當可,也不罰你。”她又補充道。
金絲倉鼠顯然是真怕這小魔頭!再不情願,也得乖乖地把嘴裏之物陸續交到她掌心:一顆、二顆、三顆——三顆靈石!吐完之後,它對着少女眨眨眼,意思是我配合交代啦。
少女眉間一蹙,哼了聲,道:“少裝蒜,還有,全都吐出來!”
金絲倉鼠猶豫了一下,沒辦法,又張嘴吐出三塊。
吐完之後,它沒有立即把嘴合上,意思是你自己看,這回真的沒有啦!
少女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瞥了眼掌中的六塊靈石,道:“我當是什麼寶貝?幾塊下品靈石而已!瞧你那點出息,但凡有些靈氣之物都拿來當寶?我‘雲頂’還缺這東西嗎?也不知是從哪裏撿來的?”
說話間,反手一揚,六塊靈石被拋向半空,化成六點寒光,沒入水中。
幾乎與此同時,從不遠處的岸邊,飛射過來一個青色身影——莫問眼帶血絲,怒極吼道:“豈有此理!這可是我的靈石!”話音還未落定,人便如流星一般,照着靈石沉沒的位置,一頭扎進了水裏!
少女,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駭得一楞,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慌忙雙臂遮擋於前,尖叫一聲:“無恥淫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