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留言

?第四章留言

柏玲跟着主治醫師來到他的辦公室。只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小心翼翼地雙手捧出摺疊成四方形的兩塊小紙片，‘交’到柏玲的手上。這時，他眼中的怒火熄滅了。

這位醫生深呼吸了一下，喘了口長氣。然後語氣緩慢地說：

“從患者發病到送進醫院，應該說還是很及時的。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搶救時間。因為病情過於嚴重，嚴重地生人難以想像。就象一隻航船，已經千瘡百孔，一觸及潰，就是神仙的妙手也是回天無術。

我從醫二十多年，遇到的癌症患者不計其數。象病情達到這種程度，癌細胞已經全身擴散，竟然還在堅守工作崗位，這還是首例，也是奇迹。患者究竟戰勝了多麼大的痛苦，飽受了多麼大的折磨，這真令人難以想像。

根據病情推算，至少在三年前，患者就已經感到身體不適，知道得了癌症。至少在一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病無‘葯’可醫。或許是因為經濟問題，或許是他對病情過於了解，總之，他沒有去主動就醫，不去‘花’冤枉錢，卻選擇了繼續工作，與病魔抗爭。這種‘精’神值得欽佩。

你做為患者的家屬、親人、親密愛人，卻沒有覺察，讓我這個醫務工作者，的確是匪夷所思。

這位主治醫師講得很平靜。柏玲卻覺得好象有無數根鋼針，深深地刺‘激’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經。

這些年，自從媽媽踏入這個家庭后，天天跟着自己住，方明被趕到另一個房間。自己作為‘女’人，作為妻子，竟忘記方明是丈夫，是大男人，竟忘記夫妻肌膚之親。這時，柏玲在心靈深處暗暗自責。

只聽這位主治醫師又繼續說到：

患者從昏‘迷’到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秒，他始終都用一隻手，緊緊捂着自己的上衣口袋。這是一種無聲的語言。

當我們掰開他的手，才發現留言。這張留言在我們這些人手中傳來傳去，讀過的人都哭了。患者已經看到死神緊緊抓住自己的雙手，但他仍和死神展開‘激’烈搏鬥，還在堅持上班。大家不約而同地向這位偉大的心靈低頭、默哀、致敬。

柏玲雙手接過紙片。單從外觀上看，這張摺疊的紙，在口袋裏已經裝了很長時間。因為紙已經磨損的很破舊，摺痕很深，稍不留意，這張紙片就會四分五裂。

柏玲顫抖着雙手，小心地一片一片掀開。每掀開一片，她的心都要顫抖一下，彷彿是在撕開老公方明的心。

那瀟洒飄逸的文字，一看就是方明的親筆。

主治醫師：

我是個癌症患者，將不久於人世。很早我就作出決定。死後要捐獻自己的遺體和器官，儘可能為急需的人提供點援助，這也是我的夙願。自從我清楚自己患得是癌症后，知道捐獻器官化為泡影。但我仍然願意捐獻遺體，供醫學研究所用。為防癌、抗癌、治癌做點貢獻。

我雖然屬個體，但作為病毒的癌細胞，總有它的共‘性’。我這個人愛好廣泛，卻沒有‘抽’煙、喝酒、打麻將的嗜好。在‘私’生活方面，我具有一個正常男人所應具備的一切。只是因為種種條件限制，夫妻長時間處於分居狀態。我把業餘時間都用來搞創作。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癌細胞卻在我身上被‘激’活，發生了巨變，侵蝕了我的肌體。

我只所以說這些，就是要告訴研究人員，癌症和人的思維、生活情趣，是不是存在某種聯繫。現在患癌症的人為數不算少，這裏面的偶然‘性’和必然‘性’有什麼樣的關聯？……

“捐獻遺體、捐獻器官、不留骨灰”……每當看到訃告、遇到送葬的隊伍、聽到哀樂，明都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柏玲從沒有往心裏去過。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方明說得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都是變相訴說自己患了不治之症。如今這一切都變成了現實。

活着，要為社會做出貢獻，死了也要為社會留下點紀念，不能為社會添堵。人，不能在世間白走一遭。方明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得。方明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卻擁有一顆偉大的心靈。柏玲的淚水奪眶而出。

柏玲打開另一張小紙片。這是方明寫給自己的。

玲，我心中最美最美的白牡丹，當你讀着這幾個字的時候，你一定是在醫院裏，在主治醫師身邊，也一定看到了我寫給醫生們的留言。

我只所以採取捐獻遺體這種方式來處理自己的後事，一是對國家的醫療事業或許能有點作為，二是對你會減少許多生活壓力，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你要知道，現在，買一塊‘陰’宅比陽宅還要貴。

我早已經簽約在先。你只要通過醫務人員申報，後事都不用你cāo心。立於你今後的生活安排，我在‘日’記里都替你作了規劃，供你參考，回家去查吧。

再見，我的玲。

再見，我心中最美的白牡丹。

柏玲緊緊咬着嘴‘唇’，任憑淚水流淌。

主治醫生用手往牆腳一指說：

“這就是方明單位的於老闆。是他及時把方明送來，並一直陪伴着方明，等待你的到來。只可惜死神不講半點情面，不留商量的餘地，硬拉着方明上路西歸。

玲這時才發現，在這位主治醫師的辦公室里，還坐着另一位男士。他和明的年紀相仿，一看便知是個做事說話幹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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