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回京(二)
車子在距鄒太師府邸不遠處停了下來。
“確定不要我和你一起進去?”東方夔問道。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怕他們看到你后,定會嚇得慘白了臉!”
他抬了下眉宇,眼神中閃過一抹譏笑,“那是他們無用!”我不置可否,才欲掀起車簾,他又是拉扯住我的手臂,道:“兩個時辰后我過來接你。”
“接我?”我狀似驚訝不已。
東方夔眉頭微檸,“莫非你還要住在那老賊這兒?”
“不是說不許這樣叫了嘛!”我嗔怪,“他待我有恩,若不是他,我早已和武裘一起流落街頭。”
“可他險些將我害死!”
“那亦是因你以前做過太多得罪人之事。”我心中異常清晰。
東方夔對視我的雙眸,“遂,你希望他們殺了我?”
我怔楞住,望着他棕綠的眸子驀地變得黯淡,心莫名地揪起,我苦笑了下,“若我希望,我就不會跑回去找你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許久,半晌他臉上凝重的表情稍稍和緩了些,“那你準備在他府邸呆多久?”
我掐了下指頭,比劃出一個五,看他臉色驀地暗沉,我隨即又變成了四,雙眸依然炯瞪,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就三日還不成?”
“三日?”彷彿快要火冒三丈,他沒好氣地喊道。
“莫非你以為三個時辰嗎?”
看到我的笑臉,他的臉色愈加難看,“最多兩日!”轉身將車簾掀起,“明日晌午過後,我來接你!”
“這算起來才是一日啊?”我噘嘴強辯道。
“今日和明日,不是兩日嗎?”他嘴角微扯,笑得邪魅,“還是說……你連明日皆是不想要了?”
我趕緊地搖頭道:“不不不,兩日就兩日!”諂媚地笑道,心理卻是責怪着,若是以前的三爺,定是什麼事皆順着我,哪裏有現在這般霸道的啊?
“哎?哪裏來的馬車啊?”外面傳來一道聲音。
我瞧了一眼東方夔,便側身跳了下去。那個小廝一見到我后,登時臉上現出了驚喜與不敢置信,“這……是張軍師?”連忙奔向前來,上下打量着我,“張軍師回來了。”扭頭向府內大喊道。
馬車漸漸向巷口兒行去,待鄒子琛出來的時候,早已沒有了影跡。
鄒子琛老淚縱橫,他拉扯着我的雙手,眼眶中噙滿了淚水,“你啊,怎地這麼不懂事?既是無事,亦是該早點通風報信兒來啊?害得我們整整三日為你擔心。”
我垂首,心懷內疚,“對不起。”
“老爺,您就別怪張軍師了,依照老奴看,他能相安無事地回來,就是吉人天相了。”管家老頭兒語重心長地解釋道。
“是,是。”鄒子琛感嘆道:“瞧我糊塗的,來人啊,趕緊燒水備菜。
“太師,張某現下不餓的,我……”
未等我說完,鄒子琛拉扯着我的手臂就是向大廳內行去,“這兩日要好好休息下,先不用與老夫解釋到底去了哪兒,主要是無事就好。”
望着他真誠的雙眸,我的嗓子更是哽咽不已,我很想與他講,我真的已經用過早膳了,且是和……東方夔一起。可估摸着這般講出來,他亦是不信吧?
“公子,公子?”武裘從大廳內沖了出來,熱淚盈眶。“您可回來了,險些我就要去回去找麒郡王了。”
我回以安撫地一笑,“這不回來了嗎?沒事了。”
他邊是用袖子擦拭着眼角的淚水,邊是責怪道:“公子亦是,和鄒太師一起回來就好了,幹嘛還跑回去啊?若是您和那惡霸一起葬身火海……”他的嗓音顫抖着,“到時要奴才如何是好啊?”
“那裏起火了嗎?”我不禁疑惑地同道。
鄒子琛點頭道:“待我們走後,熟料竟是有刺客而入,幸好皇上事先已是離開,僅不過……”
“什麼?”不是該還有一些大臣嗎?莫非他們……
“果真是惡有惡報,皇上後派人去尋,未找到東方大人的屍首,想必是早己……”鄒子琛假意嘆了口氣。
我瞥了一眼他,其實,我心下明白,這一切皆不過是他們主導,現下只是在演戲而已,他哪裏敢讓他人知曉?我沉聲問道:“那其他大人?”
鄒子琛甩了下袖子,“他們皆無事,有幾名大人因醉酒,遂被身邊的小廝攙了回去。”
“哦!”我暗自慶幸道。
武裘揚起了手臂,臉上閃過了一抹憎恨,“東方夔那惡霸終是不見了,往後咱們再不必受到他要扶。”
鄒子琛鄭重地點了點頭,“好了,先進去再說吧,看看屋內還有何人在等你?”
聽到此話,我疑惑不已,待用手推開了門扉,看到那圓木桌旁站着的高挑男子后,心下驀地一喜,東方夔果真沒有騙我!甚至比我預料的還早一些放出來。我三步並兩步地走上前去,“阿毅!”
阿毅俯首看向我正握着他手腕的雙手,表情不甚自在,“你……還好吧?”
看得出來,阿毅是很想與我和善相待,然,或許是從未說笑過,遂便有些個不習慣。我不由得嗤笑不已,抬頭仰望着他,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般,“這話該我問你,在獄中可有受苦?哪裏受傷了嗎?”說著,就要向他身後走去,上下檢視着他的身子。
阿毅雙頰稍顯得酡紅,他回扣住我的手腕,僵硬地嘴角稍稍翹起,“沒有,一切很好。”
“很好?”我懷疑道:“他們沒有拷問你?”每一個坐牢的人不皆是這樣?回來時,要麼即是奄奄一息,要麼就是身子上斑駁淋漓,看得無不怔人。
阿毅搖了搖頭,“真的很好”,語調愈加柔和,“我發誓,我沒有騙你,那些人並沒有將我怎樣,且一日兩膳供應着,有時還上雞鴨鵝肉。”
“這樣好?”
他點頭道:“恩!”
“怎麼可能?”武裘上前一步,又是看向身後的鄒子琛,熟料他亦是一臉地疑惑,“莫非太師給了他們打賞錢?”
鄒子琛擰緊了眉頭,用手捋着鬍鬚,“老夫為人正直,本是想要去討好那獄卒,然,卻根本近不得身,如何來得賞銀?”
“那就怪了啊。”武裘撫摸着下巴。
“或許是阿毅天生就討人喜,抑或那獄卒其實是個好人,不忍見阿毅受冤。”我故意找着措辭,引開眾人的話題,將目光投向桌面的菜肴,“罷了,反正現下一切平安,不如咱們先是坐下來好好把酒言歡,大肆慶祝一番。
“對,對。”鄒子琛笑道:“小翠,去叫闕兒過來。”
“是!”小丫鬟清脆的響聲甚是悅耳動聽。
我扭回頭笑了笑,不期然間正是對上阿毅的溶黑眸子,好似故意在窺視着我的內心,登時我心虛地垂首,試圖掩藏事情的真相……
翌日一早兒,皇上下詔,文武百官覲見。如同往常一般,我和武裘緊隨鄒子琛的馬車后,待快是到了宮門口之時,我們便是下了馬車。而令我等人疑惑的是,眾朝臣竟是皆站在門口處,嘰嘰喳喳,低聲議論紛紛。我和鄒子琛對視了一眼,蘧起眉頭,向前邁去。
“這……會不會是見鬼了?”
“本來我就想,那東方夔哪裏有這般容易就死掉的,定是成功地逃身了。”
“不會啊?”蒙丞相臉上現出了蒼白之色,待一扭頭看向鄒子琛,連忙奔了過來。
鄒子琛和我聽了聽眾人談話,心中已是有了大略了解,鄒子琛的臉色亦是不好看,一陣青一陣白,彷彿在痛苦掙扎着,他回視了一眼蒙丞相,沉聲說道:“什麼不會?東方大人何等身份,現下咱們該是慶幸才是。”
“哈哈,”還未等蒙丞相回語,從後面揚起了一道諷笑,“承蒙鄒太師為我祈福了,本官現下能揀回一條命來,亦是您的功勞,若是得空,本官定會親自拜訪,以表謝意!”說話間,他卻是已走到了鄒子琛的面前,一雙狹長的雙眸微眯,透露出一股危險感。
鄒子琛鎮定不亂,他態度顯得恭敬,面露笑意,“老夫承受不起,呵呵。”轉身,隨着眾朝臣向宮內邁去。
我始終垂首,不敢在針鋒相對的兩人臉上環視,生怕會被彼此看出破綻,待我才要跟着而去,熟料手臂被向後一扯,一個不穩,竟是向東方夔的胸膛躺去,我眉頭緊皺,面露慌張,“快點放開啊!”
“幹嘛這般生疏?”東方夔嘴角平拉,眼神中帶着一抹嚴肅,“莫非就這般不想讓人知曉我和你的關係?”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現下我是張軍師,不是小六兒,若是說出去,再傳個‘斷袖之癖’,該如何是好?”
“我不在乎!”他嘴角帶着一絲不屑。
我翻了個白眼,“可……我在乎啊。”看他依舊是不放手,我繼續解釋道:“成日裏生活在別人的暗相指責下,冷眼下,要我如何能過得安心?倘若再有一回上次的謀殺事件,我哪裏承受得起?”說著說著,眼眶有些個紅潤。
東方夔眉宇微擰,他面色和緩了些,眼神中多了一抹悸動之情,將攥着我手腕的右手鬆開,抬起,擦拭着我眼角的淚水,輕聲在我耳畔說道:“我發誓,斷然不會有下一回了。”
“誰敢保證啊。”我嗔怪道。
他眼眸一眯,彷彿在問,那還要怎樣?
我嘴一噘起,“從今日起,不許再得罪任何的官員,以和為貴,以誠待人。”
東方夔一聽,瞟了一眼已是走入宮門的鄒子琛那年邁的背影,嗤之以鼻道:“要我對他,不可能!”
“就算是為我呢?”我央求着,“這樣也不行嗎?他是我的恩人,且人家已是過半百之人,此時此刻,該是頤養天年之時,而你成日裏總是找人家的茬兒,若是我,亦是不敢告老還鄉,一旦沒有了權,誰想你會怎樣處置於人呢。況且,若你今日殺害了這些人,往後他們的後代亦是不放過咱們,如此反反覆復,冤冤相報何時了,至少要為後代想一想啊。”
“後代?”東方夔登時臉上現出了柔和的線條,雙眸忽閃過了一道亮光,“你是說……”
“沒有啊!”我臊紅了臉頰,“我只是打個比方。”
東方夔稍有絲失望,然,片刻過後,他已是又恢復成往日待我的那般溫煦,“罷了,我依你。”
“真的?”我大喜過望。
他點了點頭,用手指輕颳了下我鼻頭兒,“晌午過後我去接你。”
“不能明日嗎?”我嘟起了嘴,怎地這般快啊?雖是心底也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一想到眾人的驚懼眼神投放到我身子上,心中就是莫名地緊張。
東方夔臉色一沉,“除非你不希望那老賊有活路了。”
“好好好,”我賭氣,“回就回,不過……”咋念一想,扭頭再次問道,“是回我府上還是你那裏?”
他眸色徹底暗淡,漆黑的雙瞳彷彿快要將人溺於無底的深淵之中。
我一見如此,趕緊地解釋道:“呃,我是說……爺的府邸太深了,我繞來繞去,總是找不着門。”
東方夔冷瞥了我一眼。
“是真的啊”,我看他已是向前走去,跟了上去,“爺不覺得嗎?估摸着要是偷襲之人過來,亦是逃脫不了。”
東方夔臉上終究是現出了一抹無奈的笑意,他伸出手掌,撫向我頭頂,“小笨蛋,怕亦是只有你才繞不出去,若是有賊過來,只怕賊皆跑得無影無蹤了,你還在其中迷繞着。”他搖了搖頭,“不曉得是不是我以前太過忙碌了,竟是忘記培養你方向感了?”
“可能啊!”我假意鄭重地點了點頭,將過錯順其自然地歸到他的身子上。
他望着我,眸色愈加柔和,嘴角上翹的弧度越發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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