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更禪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只聽有石塊滾落在瓦片上的聲音,緊接着,是瓦片碎裂的聲音,忽地一個黑影伏在檐上,盯着一處洞開的窗前,一張瘦小蒼老的臉藉著窗子透出的燈火隱隱可以瞧見屋子裏面的情況。
一個青衣的少年道士,端坐在桌前,靜靜凝視着手中的梭鏢,時而抬頭望着窗外,時而低頭沉思,“好小子,果然是你!”
那張瘦小蒼老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隨手拋出一個葉片,葉片的尾部繫着一條紅繩,紅繩另一端綁着一封信,葉片飛入窗戶落到少年道士面前,少年道士伸出兩指夾住葉片,那張瘦小蒼老的臉又立即消失在黑暗中。
“千佛寺!”少年道士念完后,神色一驚,將紙條點燃,待紙條燃盡,將葉片別在腰間,提了劍,從窗戶跳出。
一間佛堂,一群衣不蔽體的和尚圍坐着一個雙跏趺式打坐的老和尚。
老和尚同眾和尚一般,只是上身光着,一條條肋骨好似群山萬壑,小腹不知是何緣故深陷下去。老和尚面色安詳,嘴裏仍舊念着經文。一個甜甜入睡的小和尚伏在老和尚的腿上,身上披着一件寬大的衣服。
眾人都正昏昏欲睡,卻被一聲巨雷般的吼聲驚醒。
“師父!他們把我們趕到佛堂,方丈為什麼不讓小僧與他們打一場?”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和尚忿忿不平,“小僧自幼習武,自認為收拾那些人是不費什麼氣力的!”
眾人或是半睜半閉地仍舊睡覺,或是尖着耳朵等着老和尚訓話。
老和尚閉上眼,似乎並沒有聽到少年和尚的話,抬手示意少年和尚坐下,“今晚,眾人在佛堂誦經,功德一件!若無那些人,何有這功德?”
少年和尚並未坐下,而是推開幾個和尚,向門口走了幾步,聽了老和尚這話,停住步子,轉身回來,“哎!師父,請恕徒兒不能遵照師父的話!”說罷,起身便要走,一個和尚拉住少年和尚,“寶生師兄!師父有命……”
寶生和尚拿開和尚的手,卻不想和尚仍舊扯着寶生和尚,“寶源師弟,這些饢貨和尚怕事,我們青龍寺的和尚可不怕事!你且放手,瞧瞧師兄是怎麼把這些不知好歹的賊人打得滿地找牙!寶源師弟,你且鬆手!鬆手!”寶生和尚聲色俱厲,才見那寶源和尚抖抖索索地鬆開衣袖。
“寶生!”老和尚仍舊閉着眼,嘴唇乾裂,抿了抿嘴唇,“你若出去,替老衲找幾個饅頭!再找點兒綠豆湯、菜湯什麼的,老衲腹中餓的緊!”
“遲惑方丈!”寶生和尚瞪着老和尚,“這都火燒眉毛,您老人家還想着吃!咱們寺中晚上可沒吃的,別說是菜湯,就是剩菜湯也沒有,饅頭倒是有幾個!”
老和尚面帶衰色,“師父這‘三更禪’是不得不念的!”
寶生和尚盯着老和尚,將頭別向一邊。
“方丈要麼把禪杖交給小僧,小僧把那些賊人趕走,殺了人,小僧到官府自首便是,要麼不給。小僧這就去替師方丈取饅頭,是死是活,也不幹方丈的事,只怪小僧學藝不精!”
見老和尚沒說話,寶生和尚哎了一聲,袖子一甩,同眾人道聲別,氣沖沖走出去,忽地一個人撞進來,兩個人都跌了一跤。
來人正是黎江,雙方互通情由,這才明白。
原來有一夥武林高手夜初時分不知何故摸近寺院,寺院大都是文僧,加上入了夜,眾人都已入睡,結果被這幾個人奪了棍棒,用刀劍逼着到了大堂,方丈便令眾人在此誦經。
再說這個寶生和尚,不是千佛寺的和尚,而是武國青龍寺的武僧,奉師命在此地掛單修行兩個月。因他手使一桿五十多斤重的渾鐵禪杖失手打壞了佛像,老方丈便將他的禪杖沒收。方才拉住他的寶源和尚便是與他一道來的。
眾僧聽聞這伙賊人到客棧擄人,紛紛罵不絕口,唯獨寶生和尚喝道,“你們一群饢貨,有本事就和那些賊人鬥上一斗,偏做個念經和尚,有什麼用?”
眾人皆不言語。
黎江走上前,向老和尚行禮,道,“遲惑方丈!不知你這寺中可有什麼能藏人的地方么?”
原來黎江遍尋寺中,不曾見到一個人,因見此處有燈火,故而來了此處。
老和尚並未言語,只是起身將一把鑰匙交到寶生和尚手裏,“寶生!這是經閣的鑰匙!”
寶生和尚不解,“原是師父擔憂弟子!弟子錯怪了師父!師父見諒!只是這位少俠要找之人不知在何處?”
持惑方丈背過身,似乎在回憶往日的舊事,緩緩說道,“經閣之物非你原來之物,卻是你青龍寺之物!”
“青龍寺之物?”
持惑方丈慨然道,“當日武康祖師來此說禪,留下此物,眾人不解其意,後來寶茗禪師到此一語點醒老衲,如你能解此物之深意,便將此物帶回青龍寺!武康祖師看了也定當高興!”
黎江驚了一跳,他前世得寶茗多次搭救,只知寶茗被青龍寺逐出寺,是一個不拘世俗、無視陳規的得道高僧,卻不知寶茗來此說禪。
“多謝師父,可這東西,和女施主所在又有什麼關係?”
“此物之謎和女施主所在之地頗有淵源,若寶生你不能解開此謎,縱然我告訴你,你們也不知如何找到那個地方!”
黎江道,“請大師同去!”
“三更禪,我的三更禪念完之前是不會走的!”
說罷,老和尚又坐下誦經。
黎江正待繼續問,卻被寶生和尚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