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神諭
?元月十四號中午,妻子告訴王喜樂作好去學習班的準備就出去了。兒子很不高興。我怎樣才能幫幫他呢?
我躺在沙發上,此時聽着有種聲音在呼喊“王健華,你的兒子絕不能去加強班,你必須想辦法拯救他,你不是常對兒子說‘人自助,天必助’嗎?”這聲音很真切。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心中有種說不清的痛楚。我意識到在家裏呆的太久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滑向學習班的泥潭,被21世紀多元化創造型的新生活所遺棄。那種“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豪言壯語是強權、是計劃經濟強化出來的一種東西,在多元化面前將會製造大量性格不良的人,是不可能持久的。我走進書房,見兒子對着課本發獃,說:“想什麼呢?”
“我想寒假肯定一點意思也沒有。”
“為啥?”
“去學習班的同學常說他們特愁,一點意思也沒有,但不敢不聽大人的話。”
兒子的目光隱匿着期待,語氣含着對自由的熱望,舉止行為流露出自我的渺小和孤獨。少頃,他可憐兮兮地問:“爸爸,我真的很笨嗎?”
“你不笨,喜樂。”我趕忙說。
“那我為什麼同樣的錯誤多次犯,考試怎麼也比不過別人?”
兒子提出了一個極具挑戰性的問題。
我清了清嗓子,穩穩心神,說:“喜樂,與幼兒園相比,你周圍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了而你沒有變。你過去在幼兒園得了許多小紅花,是你與小朋友面對面,靠着動手動腳比拚爭來的,而現在比得是坐在那學習,對小孩子來講不是一時半會能適應的。象背詩,其他同學背了那麼多了,你從後面一追,沒有費多大勁就超過了,這是笨孩子能做到的嗎?”
“同學們與我都是一起從幼兒園過來上小學的,他們怎麼適應的那麼快?”
“兒子,你提的問題非常好。“我說,“幼兒園許多小朋友是不是早早就報了各種學習班?”
“是。”
“他們上課坐得比你好,不做小動作而你正好相反。是不是。”
“是。”
“你語文92分,是優秀;雖說數學差點,但後面的難題全對了。說明你數學能力很強。現在你有需要改變的弱點,只要弱點改變了,學習成績自然會上去。三點了,你出去玩吧。”
“不。我不能玩了。老師說想學習好就必須少玩,原來我不信,現在我認為老師對。”
“喜樂,學習好固然可喜,但玩也是學習,一個小孩子沒有玩就沒有經歷,沒有經歷就沒有成長。只有在玩中孩子才能體會並學到有價值的東西,只有學會了有價值的東西,將來才有成才的能力。你打動畫卡的技術那麼高超就是一種最高明的學習,它是發明創造的基礎,說不定將來你能成為像愛迪生那樣的大發明家呢!你想想,你在玩中的想盡一切辦法去羸的勇氣課堂上有嗎?”
“沒有。”
“這就對了。學習上的事我們慢慢再說。”
“爸爸,我真不想去加強班。”兒子低下頭說了一句。
兒子的話,是心底的自由在黑暗來臨之前的掙扎,他用弱小的生命向我呼喚,希望能得到父親的幫助。我心變得熱了起來。突然天空又傳過聲來:“你不是渴望滋潤心靈嗎?你不是盼望更新生命嗎?——去吧!到生活中去吧!到大自然中去吧!那裏的東西雖然恍恍惚惚,但它是生活的本源,是人尋找自我獲得終身學習動力的源泉。每個人只有在自然中才能感悟學習的玄機,到那時人的生命里將注入一種無形無聲、循環不止、創造萬物的東西。”那個聲音誚失了。
“喜樂,走。”我說。
“去哪?”
“去活動中心。”
“我不敢。媽媽讓我在家學習哪都不許去。”
“沒事,回來我跟你媽說。關於去學習班的事,我現在沒法給你明確的答案,但我會儘力幫你。”
無巧不成書。2002年1月15號兒子他二姑從寧夏銀川回來探親,為了讓兒子與小妹多玩些天,去學習班的事暫時放下了。在那幾天,我去鹽場圖書館查閱關於全國各大學辦少年科技班的所有情況。他們認為:少年大學班是一種違背青少年身心發展規律的辦學方式,是勞民傷財的舉動。我把每天有價值的東西拿回來讓妻子看。元月二十日下午,我讀有關美國總統傑斐遜的書時,有一段文字令我心跳。它寫到:
美國總統傑斐遜,在臨終前為自己預先寫定的墓碑碑文中根本不提他當過美國總統,卻強調了他是弗吉尼亞大學之父。可見他對教育之重視勝過了政治。
傑斐遜認為小學教育是強國富民之本,因為只有通過小學教育才能把知識普遍地傳播給廣大人民群眾。
通過教育向人們證實,幸福並不是取決於僅由機會所造成的他們的生活條件。相反地,它永遠是良知、健康、努力以及自由地去從事一切公正的追求所帶來的結果。
在人的生命中有一段時間,從八歲到十五、六歲,他們的智力正如體力一樣,還不足以從事十分艱苦和狹窄的活動。如果硬要那樣去做,他就會成為過早耗盡精力的犧牲品,這樣做的結果是,起先是使這些年輕和幼嫩的人煞有介事地具有成人氣派而實際上他還是個孩子,而最後當他們長大成人該成為大人的時候卻反而只能淪為孩子。在那段年齡內,人們最容易接受記憶而且也記得最牢,而語言學習的最大功夫就是記憶。因此最適合在這段時期內學。而且這段時間也夠長的,足以使人學會那些最有用的語言,包括古代的和現代的。不能硬說語言就是科學。它只是獲致科學的一種手段。但若能為未來的活動準備好工具,那麼花在這方面的時間就不能算浪費。有這樣一種情況:讓孩子們念的課本很可能是這樣的課本,它們會同時傳授有用的事實和良好的原則。如果把這段光陰白白送掉,智力就會變得遲鈍和衰退。正如智力所寄的肉體一樣,若在這一時間內不從事運動,它也會變得遲鈍和衰退的。在身心的成長、進展和衰退過程中,兩者的共鳴共感的關係是極為明顯的和嚴格的。一當他們年齡已夠,就應送他們去大學,去學會適合他們所期望的科學。
人才是上帝不分貧富地播下的種子,如果國家不去物色和享用這些人才,國將亡矣。
這段文字猛然間把我這些年所讀過的中外教育與社會哲學上的東西做了一個提煉,讓我在迷茫中突然發現了路標。我清醒的意識到應試教育是一個沒有成長的教育,早年的歐洲以把應試教育之路走到了盡頭。教育應有兩重生命:一重是在工作中的專業生命;二重是在生活中的精神生命。它的價值對家人或社會都有影響。第二重生命的種子在教育中種植到社會中長大,它是更偉大生命的開始,是人類走向新生的希望,也是從小學到大學教育工作的中心。
從讀書館出來,新感覺涌遍全身。我往家走,每到道路口,我總會站一會,想想心中的問題。儘管天冷,我的心卻很熱。大腦中各種思緒高速運轉,眼裏不時會有一股愉快的光,射向遠端的汽車。沉思,一掃我對教育的抱怨和迷茫,腦中出現了只有年青人才有的夢想。思維上的突破讓我勇氣倍增,我的心正欣然展翅,隨着希望高高飛翔。此時,我原以為虛幻的東西變得非常現實了。我的腦子裏已有了一個玫瑰般的藍圖和紅花綠葉般的教育天堂,我也清楚在通向教育天堂的路將是坎坷不平的,讓孩子發現學習的理由,在這中間缺少路標,更無綠色,四周聚集着“分數風暴“要我去迎戰。就目前來講,我對說服妻子放棄送孩子去學習班有了把握。
回到家,家裏沒人,我坐在沙發上急切盼望妻子回來。家裏很靜,能聽到我得心跳。心靈的強音把近來由於兒子學習引發的那種寂寞趕走了。我坐在沙發里顯得很熱烈。每次聽到外面有聲音總出去看,難以理解的是,刮著風,7點了,妻子和孩子還不回來。我準備給她打電話,剛拿起來,停下了,我被腦子裏迅速出現的想法弄得呼吸緊張,我又回到沙發上,認真盤算對妻子的“作戰計劃。”
七點半了,我正着急,電話鈴響了。妻子和兒子在美容院,叫我出去吃飯,我說天太冷懶的出去,湊和一下算了。我吃完方便麵,一看時間還早,為確保說服妻子,我清掃起衛生來。我首先清潔四周,然後把地板拖得一塵不染,擦亮爐台,最後又把椅子、茶几抹得乾乾淨淨。打掃完衛生后,我在地下走着圈兒,用心設計與妻子的談話細節。一陣匆匆的敲門聲,緊接着聽到兒子喊“老爸,快開門,我們快凍扁了。”我跑過去打開門,兒子沖了進來,沒等我說話,妻子說:“老公,飯怎麼吃的吃得?是方便麵?那可不行,我給你買了肉、麵包和果醬。”我顧不上這些,用誇張的語氣說:“哇!老婆,你今天可真漂亮!”
“漂亮,哪漂亮?”
“臉蛋漂亮,心更漂亮。”
妻子疑惑了一下,“噢喲,給你帶晚飯就漂亮了,”她說,“還是我今天美容做得好?”
“美容做得好非常好,”我說,“臉色粉粉的,有珍珠色,特優美。”
“真的,我真那麼美?”
“當然。”
妻子笑着轉了幾個圈,臉上堆満女人的美被承認后的笑。“今天我看了一篇和你一樣漂亮的文章。”我說。妻子不以為然地說:“又是少年科技班的?”
“不是,是位教育大師對教育簡潔而精闢的見解。大師說,教育是從天性地愛這棵小幼苗開始,把孩子撫育成仁慈博愛的大樹;從整理雜亂野根開始,把孩子培養成具有神聖正義感的智者;教育要把那些為可憐的自我贏得權力和名望的野心之人,變成為國家、為民族贏得勝利的壯士;教育的本質是給孩子注入一種永不死去的精神,孩子一旦擁有了這種精神必將成才。”
“看來,今天你的大師對你影響挺大,”妻子說。
“千真萬確。你也看看?”
“有必要嗎?”
“為教育孩子,我覺得為人父母都有必要看看,就像我看你漂亮的臉一樣。”
“話不過三句就不正經了。我看看。”
我拿出書翻給妻子看。一會,她從沙發上坐起來,瞥了我一眼,表情很疑惑,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又被文章中的什麼給吸了回去。妻子放下書。“怎麼樣?”我問。
“沒什麼。”妻子把剛放到茶几上的書又拿了起來。文章的觀點確實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切靜靜的,聽得外面傳來沙沙聲,出去一看,才知道下雪了,我進家跺了跺腳,“你又要往弄髒地,”妻子說,“嗯!今天的地怎麼這麼乾淨?”
“剛才我把家徹底打掃了一遍。”我說。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妻子在家轉了一圈,說:“爐台也擦得這麼亮!你又有啥鬼主意想討好我?”妻子的話正說在我的心坎上,“是的,我想談談孩子去學習班的事。”我說。
“沒什麼談得,成績明擺着,不趕緊補能行?不補,就是父母沒盡到責任。你說是不是?”
妻子的話,軟得比刀子不知厲害多少倍。
“怎樣才是真正對孩子的成長盡到責任?這段時間我們看了不少有關少年科技班的報道。那些選拔出來的大量神童,國家為其投入了大量最優質的人力、財力和物力按理說都應個個成為棟樑之才才對。實際呢?”我說,“送孩子去學習班,實質上是一種變變異了得少年大學班,肯定是開始圖了個熱鬧,到最後反而耽誤了人的發展,性格上難以與社會生活相融。”
“學習班是對孩子智力的早期開發。”妻子說。
“學習班的教育方式並不是智力開發,而是知識符號訓練的遊戲。就拿我們中學老師有些同事家的孩子來說,小時候早早參加各類學習班,早出晚歸,考試分數出奇得好,被譽為神童,孩子一度追求知識,愛好書本,倍受老師寵愛,分數方面的優越感銘刻於心。到中學,當學習領先地位受到衝擊,他們表現出恐慌,他們想在學習上重新奪回領先的位置,但在困難面前放棄了,原有的學習熱望蕩然無存,有的徹底斷絕了學習念頭。他們的外表和舉止向內心的墮落看齊;走起路來弔兒郎當,毫無正經,不知好歹,抽煙喝酒,與父母打架。你也常聽這些老師說自己從小對孩子多麼好,教育抓得多麼緊,竟沒想到孩子是這麼個結果!這就是訓練式知識教育的結果,這種結果將來一定會隨社會物質的豐富而極速放大。歐洲就是有這種經歷。”
“你句句是實話,但我們是中國。”妻子神情囁嚅地說,“現在的孩子真說不上,去學習班也不敢說將來有什麼好結果,不送還不行,真是愁死人了!”接着她拿起書指點着說:“如果按書上說的那樣,將來待兒子長大了反而變成了孩子,那生活還有個啥意思!”
“這就對了,”我說,“大師對教育簡潔的總結,能讓人溴到教育的真諦。謝天謝地,今天我能看到這麼好得文章和這麼漂亮的老婆。”
“得,兒子的教育到底怎麼辦?”妻子說。
“我要教會兒子玩,並在玩中自己學會創造快樂。”我說。
“這是什麼教育?”
“父母與孩子玩的能力,決定了家庭未來的親情,而玩中的快樂孕育着美好的人性,孩子有了好的人性,進入社會成才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一字一頓地說。
“現在只看分數,誰還管人性。”妻子輕聲反駁。
“說起分數我對經常提及並不斷加強的‘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的雙基教育很有看法。這種“雙基”統治下的教育,國家必然步入危險。教育的雙基應是人性與身體。人的智能天生就大,身體弱之,而人性是空得。人一旦有了好的人性,就會對自己的發展提出要求。這是生靈的本性。
“好像挺有道理。”妻子說,“先抓身體與人性,在中國沒聽誰這樣教育過孩子?現在的學校與父母哪個不是天天在抓分數,他們比你懂得少嗎?”
看來這幾天對妻子的心理滲透工作大見成效。“誰都知道,中國學生在奧林匹克競賽中一直創造着金牌的神話,但國家卻無人摘取科學的王冠。”我動情地說,“世界對教育有一個不成文的評價法則:一個國家若在29年內沒有諾貝爾科學獎,它的教育體系就是一個失敗的體系。我們的教育體系運行何止29年?我們的教育把絕大多數先天學習動機不強的學生早早就判了‘死刑。’而西方在學生時代學習差,最後登上科學文化之巔的人有瓦特、牛頓、愛迪生、達爾文、愛因斯坦等人。這在中國想都不敢想!如果以現在的評價標準,我們的偉大領袖毛爺爺也啥都不是啥了!”
“老公,說了半天,你還沒說怎樣才能教育好咱們的孩子?”
“教育孩子,家庭必須有明確的方向。你說東他說西永遠教育不好。早期專門化的知識訓練是孩子大了以後厭學,缺少自我進步的根源。新教育的路在哪我也不知道,需要探索。但我必須再一次說明,沒有玩,孩子與家庭的親情度就會下降,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好好考慮一下去學習班的事。”
“我知道你要說這個,”妻子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地下狠狠跺了跺腳說,“你拿什麼讓我相信你?這關繫著兒子的一生啊!”
“人們都說體育訓練影響學習,這些年我培養的運動員多次奪取過盟高考狀元;也有人說一個五、六百多人的子弟學校想在競技體育方面出成績是不可能的,而我的學生奪取過全區冠軍。在這個過程中符合學生身心的德育工作起了決定性作用。這麼多年我帶出的孩子,無論學習成績好壞都能在社會上自強就憑這個。”我信心百倍地說。
“媽媽,我不想去學習班。”兒子冷不丁插了一嘴。“全是你得事,還敢多嘴。”妻子狠狠地噎了兒子一句。妻子沒了主意,過了一會,她慢慢地說:“我想你是對的。不過,你烏七八糟的辦法太多,千萬別把孩子弄成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多天在那種神諭的指引下我的努力有了回報,這也意味着沒了退路,我必須探究到教育之道才能解救自己。此時此刻,我有一種被人信任的感動。“喜樂,去,給你爸買瓶啤酒來。”我說。
“也給我買瓶飲料和好吃的。”兒子說的比我還快。
“行。”
不一會,兒子回來了,他喝飲料我喝啤酒。兒子問:“爸爸,你今天為啥這高興?”
“因為我和你媽對家裏最糟糕的問題取得了共同意見。”
“什麼最糟糕的問題?”
“就是你的學習問題。”一說到學習,兒子眉頭緊蹙,臉轉向窗子。我說道:“喜樂,給,把這塊肉吃了。”
兒子扭過頭,接過肉,默默地吃,沒一點聲息。“喜樂,每個人的想法都應受到尊重,當然也包括孩子的想法。你不想去學習班,你媽同意了。”我說
兒子一聽不送他去學習班,高興的衝到媽媽身上,“淘氣死了,淘氣死了,你把我的衣服都鬧油了……”妻子與孩子的歡語讓家裏頓時春意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