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潛龍淵的會議
門內情形與想像中有些不同。
原本以為“潛龍淵”這種神秘的修行者組織，應該在焚香泡茶、坐而論道。
結果這雙開大門內，居然是酒店平常用來接待各種商務會談的多功能會議廳——贏行天坐在長條會議桌頂端，手中拿着激光筆，背後屏幕投射着上林湖整片區域地圖。
他左右兩側各坐三人，每人手上不是蘋果筆記本就是平板電腦。
像商務精英，多過像地下組織的神秘高手。
姬亦鳴目光微凝，很快認出坐在右邊下手第一人，正是昨晚在小旅社那個帶着整座窗框從天而降，直接把施展蠱術敵人頭顱打爆的清矍老者。
只不過此刻的他戴着付眼鏡，斯斯文文地在平板電腦上滑來滑去……根本看不出昨夜那種如同洪荒巨獸般的狂暴兇猛。老者旁邊坐着個身材壯碩的年輕男子，短髮方臉、肌肉發達，哪怕坐在位子上也能看出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五往上。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推門進來的姬亦鳴，但唯有他臉上充滿了股不服氣的挑釁意味。
很明顯，剛剛在門內大喊“不服”的就是此人。
贏行天坐在上首位子上並未起身，先示意姬亦鳴站到自己身邊，然後才朝眾人介紹道：“姬亦鳴，姬姓傳承當代嫡子獨苗——也是小幽失蹤前交過的唯一男友。”
年輕壯漢冷哼了聲沒有開口，倒是剩下幾人頗為友好地朝他點了點頭。
除他與清矍老者，在座還有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一個面帶刀疤身形乾瘦、整個人身上都帶着股凌厲凶煞之氣的中年漢子，和最後一個禿了半邊頭髮身穿灰色夾克口袋上還夾只鋼筆，看上去像個中學教師多過修鍊者的大黑胖子。
“李琦，昨晚你已經見過了。”贏行天指了指清矍老者：“頂尖武術家。若非年輕時受傷壞了根基，現在早就是能上華夏排行榜的武道宗師了。”
叫做“李琦”的老者對姬亦鳴點點頭：“大小姐失蹤前曾吩咐我照看你，昨晚之事是我疏忽了。好在大人及時出手，要是被那群玩蠱的邪祟得手，我都無顏見人了。”
“老李說話注意點兒，玩蠱的可不止‘蟲豸道”那群凱里苗族。”乾瘦的刀疤臉漢子不滿插嘴了句，然後才朝姬亦鳴露出個笑容——只不過因為那道千足蜈蚣般刀疤，
整張臉看上去有些猙獰。
“莫乍白。武道實力比老李差點兒，偶爾也涉獵點蠱術。放心，昨豸道那幫傢伙的高手被大人殺的乾乾淨淨，剩下幾個小嘍啰這會兒應該已經逃回凱里去了。”
姬亦鳴朝這個面相兇惡說話卻頗友好的傢伙笑笑：“謝謝。”
然後贏行天指向那對孿生兄弟：“馬虎、馬賁，心意相通擅長合擊之術。單打獨鬥雖然實力普通，但只要他們兩兄弟在一起，華夏排行榜上前二十之後的修鍊者都得頭疼。”
這兩兄弟似乎不善言辭，聞言只木訥地點頭並未說話。
姬亦鳴已是第二次從贏行天口中聽到這幾個字，終於忍不住問道：“華夏排行榜？”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修行者世界裏，實力比較總是難免的。”後者放下手中激光筆未做進一步解釋，只繼續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內部研究機構首席科學家閆思光，上古‘墨’家當代嫡傳。你所用那能恢復內息的陣盤，就出自他之手。”
“科學家”這種稱呼讓姬亦鳴感覺有些違和，但看廳內大屏幕投影中的上林湖地形圖還是ppt所做，倒也沒再覺得太過突兀。
這些聽起來古意盎然、可能從千百年前一直傳承之今的組織，並不像想像中那般固步自封，對現代科學文明的結晶不屑一顧。
除了那身材壯碩的年輕男子，其他人都對姬亦鳴表達了一定程度的友善。然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突然停止介紹流程的贏行天，都一起集中在了此人身上。
他表情變幻了好幾次。從最初挑釁不屑、到肉眼可見的憤怒，最終卻還是鐵青着臉生硬開口：“周澤！李琦是我師叔。現在的武術家，三年內必成武道宗師！別以為你姓姬就天生身份尊貴，無論如何這件事我堅決反對。”
對方態度生硬，姬亦鳴自然也不會熱臉貼冷屁股。只是對這周澤口中所謂“姓姬就天生身份尊貴”有些摸不着頭腦，更不清楚他堅決反對的究竟是何事。
尷尬氣氛只持續幾秒，贏行天便很快重新接過話題。
此刻的他不像是“潛龍淵”這修行者組織成員，也不像是個與姬亦鳴同齡的漢中大學學生——脫去風衣將溫莎領襯衣袖口卷至臂彎處的他，更像個大公司總裁。
“你來之前，閆思光先生有個理論，和一個原本是為姜芷幽準備的計劃。”他手指輕按，背後投影屏幕上ppt很快翻到下一頁：“上林湖越窯最初開燒年代，是東漢建武中期。漢光武帝劉秀第一個年號，建武第二十五年左右。當時有上林湖、杜湖、白洋湖和燭溪湖等沿山湖泊，開始建造土窯燒制陶瓷器。”
投影大屏幕上列出了十多間出土的陶瓷器，雖經歲月侵蝕都帶着裂紋破口，但器型神韻依然帶着令人移不開目光的美感：“這些器具傳世不多。但根據閆先生的研究，
從最初燒窯起，越窯青瓷就與古代修行者有着極密切關係。”
“不僅僅是上面紋飾——以當時人類科技想要燒制出這些精美瓷器，要想將窯火催至一千四五百度高溫，並且始終保持着極強控制力，幾乎是不可能之事。”打扮如中學教師般的黑胖子閆思光推了推眼鏡，聲音中帶着股強烈自信：“我們有理由確定，每一座瓷窯都被修行者精心設計，底下必然帶有一座精妙陣法。”
“群山環繞湖泊，與上百座古窯組成的這寶相花陣是大一統。”投影屏幕上顯示的，正是那件晉代青瓷盞托寶相花紋飾圖案：“而這座藉助自然偉力佈下的大一統陣，目的是為了將每一座窯地陣法都催發到極致。受這些陣法影響，從東漢到南宋最終停燒的一千多年間，越窯青瓷上才會經常發現我們熟悉的紋飾存在。”
“但這幾十年來修行界協助政府發掘了至少七十多座古窯遺址，卻只找到四五種
殘缺不全的陣法。根據我的研究理論，是因為自然大一統陣法被地址變遷影響，導致
真正統領群窯的‘主窯’，在滄海桑田變化中被埋在了某處湖底。”
“只要找到這一座最關鍵的主窯，從東漢建武年間開始到南宋這一千多年，當時修行界所流傳的大部分陣法，就都會在我們面前露出真容。”
聽他說到這裏，姬亦鳴終於禁不住心中微微一動：自家祖上傳承的《太一長生訣》
所對應陣法，是否也會在這一千多年間失傳的陣法之中？
“有一定可能性，但沒法保證。”贏行天猜出他心中所想，插言道：“就算找不到對應你們姬家祖傳武學的陣法，閆思光先生研究大一統陣法理論，也能幫到你。”
姬亦鳴朝閆思光點點頭，示意後者繼續。
“要想找到被埋藏在某處湖底的主窯，大海撈針般下水探查是下下策。這幾年除了我們，其他勢力偷偷摸摸組織打撈隊也不下十次，可惜都是一無所獲。根據我近段時間研究結果，寶相花紋飾的大一統陣或許就是找到主窯之關鍵。”
說到自己的研究時，閆思光身上好似能放出光芒般自信從容，整個人也從原本黑胖黑胖的鄉村教師，變得像個破解了千禧難題的偉大科學家：“只要在關鍵節點，布下我剛剛開發出來的偽大一統陣，再讓擁有純正華夏血脈之人驅動……就能感應到湖底主窯的真正位置。在此之前我們已做好了完全準備，大小姐血脈也足夠純正。可惜……”
他看了姬亦鳴一眼，嘆息着搖頭：“幾天前第一次測試時，她卻突然失蹤了。”
姬亦鳴心中微動，問明時間后很快確認——正是自己與姜芷幽在漢中市艾斯國際酒店互相交出“一血”的那晚，之後第二天。
也正是從那天後，她就徹底失蹤。
聽起來，似乎一切緣由都已經被解釋清楚。
但姬亦鳴心中仍覺得有股濃濃的不對勁感：既然姜芷幽是潛龍淵這種大型組織在此地負責人，那為何不遠千里跑去漢中大學當個講師？
為什麼要留給自己那麼諱莫如深的線索？
還有贏行天……這位身份似乎比姜芷幽更高，同樣也在漢中大學讀了三年書。
到底是漢中大學裏有什麼吸引他們之處，還是自己身上……
他心中轉過許多念頭，面上卻一點都未流出來。
這會兒閆思光也終於講到了之前贏行天所說“提議”：“大小姐姓姜，傳承自上古神農氏炎帝，和姬先生一樣同屬上古八大姓之一。所以我希望能再嘗試次偽大一統陣，藉助你的血脈嘗試感應主窯位置。”
“因為姜芷幽因此失蹤，說明這件事並不像閆思光先生最開始預計那樣安全。”贏行天按下手中激光筆，關掉了背後大屏幕投影：“所以作為回報，我潛龍淵同意接收你成為正式成員，並在任務完成後由我親自推薦你接替姜芷幽的職位。”
“遺迹探索部代理部長。年薪六百萬，組織配奧迪a8一輛、司機兼帖身助理一名，
專職保鏢兩個，同時享有優先使用組織內任何最新技術之權利。”
說話間贏行天已從口袋裏掏出把帶觸摸屏、看上去充滿高科技感的奧迪車鑰匙，輕輕放在會議桌上推向姬亦鳴：“歡迎加入中國歷史上最悠久、最強大……同時也作為整個華夏文明唯一守護者的偉大組織。”
後者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那從始至終都沉着張臉的周澤又是一聲冷哼，在贏行天嚴厲目光下才強忍住未開口說話。
一群人目光同時盯着姬亦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