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頑固的周捕頭
如此欺官之舉，就應該賞給他二十大板，讓他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但……
府尹輕捋鬍鬚，往堂下筆直站立的心腹愛將、捕頭周新處看了一眼，靈機一動，笑道：“小周啊，你以為如何啊？”
“回大人，屬下認為，這些鄰居們說的都是真的，許老闆的確沒有價值五十兩黃金的神像。但是不管錢多錢少，只要丟了東西，就在我們應天府的職責範圍之內，我們應當受理此案，幫許老闆找回失物！”
方大人聽着，臉色已是青一陣白一陣的，真是要被他給氣死了！
這小子，是他的愛將、也是他的恨將！
性子太直了，每天就知道懟他、懟他、懟他！只要看到這小子在堂下筆直地站着，他就覺得心煩！
這一陣子正好沒什麼大案，不如趁此機會打發了這一員恨將，讓自己耳根子清靜幾天！
“哈哈，小周啊，你不愧是本府的第一助手啊！你說的甚是，甚是！此案干係重大，這樣吧，本府就派你去往許老闆的店鋪中，與他同吃同住，深入調查此事，你可有異議啊？”
“屬下得令！”周新道。
許小仙這才仔細看向傳聞中辦案非常厲害的周捕頭一眼。見他比自己年長几歲，穿着一身捕頭服，身姿筆直，容貌俊朗，就是這神態吧……怎麼傻不拉幾的？
“哎……”許小仙嘆了一聲，心想，老兄哎，我都為你感到捉急！你是有多招人煩啊，讓你上官這麼急着把你趕走！
“小的多謝大人，多謝周捕頭！”但反正是對他有好處的事，何樂而不為？許小仙忙道了謝。
離開府衙，周新跟在許小仙身後，一通詢問。
“許老闆昨晚幾時入眠？今晨幾時起的？”
“昨晚入眠時，可發現店鋪內外有什麼異常？”
“那些神像都是什麼？具體數量、模樣、出售價格、有沒有市場？”
“還有，許老闆祖籍何方……”
許小仙向來不愛和官差作對，這是他活命的竅門之一。但周捕頭實在太聒噪了，讓他忍不住自己心中吐槽的火焰：“周捕頭，該說的我剛才在公堂上都說了啊！我丟了大東西，安身立命的本錢都沒了，現在很難受啊！”
“哦……”周新靜思片刻，道：“許老闆，你沉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有一個問題我必須提醒你，你方才並沒有說你祖籍何方。”
“噗……”許小仙好懸沒噴出一口老血！
久聞捕頭周新的大名，人人都說他是一個肯為百姓辦實事的好官差。但之前可沒人說他一根筋啊！
“周捕頭，我是個孤兒，從小跟着師父四處流浪的。我們靠給寺廟修補石像為生，居無定所，哪裏來的祖籍？”
“原來如此”，周新抱拳道：“許老闆，抱歉，我本無意冒犯你的痛處。”
“沒關係了”，許小仙道：“你要是真覺得對不住，就快些幫我找到盜賊吧。現如今，那些石像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周新道：“我理解。但是你丟的石像到底都是什麼，你必須老實交代給我。”
“我在公堂上也說過了啊”，許小仙道：“周捕頭，你不會沒有認真聽吧？在公堂上溜號啊?”
“那麼，在你這裏訂石像的杭州富商長什麼樣子？姓甚名誰？”周新又問。
說著，還一本正經地解釋道：“許老闆，你不要誤會，我問這些，並不是針對你這個人，而只是方便辦案。”
“知道知道……”許小仙簡直無語。
他常年混跡市井，做得又是與人交流的生意，識人斷相最是有一番自己的本事。只是通過短短几句交談，許小仙就已經看出周新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這位周捕頭，做事認真、而且人很善良，沒什麼官架子。可以說，在百姓們眼中，這絕對是一個毫無缺點的好官，除了——有點軸！
這人也太認死理兒了！
“周捕頭，到了，前方就是咱們應天府有名的神仙一條街了。”許小仙給周新指路，轉移了他追問的注意力。
周新站在神仙一條街的入口處，用非常專業的眼光、很警惕地將這一條街打量了一下。
然後，衝進了左手邊那間最大的店鋪。
“喂……周捕頭！”許小仙只能跟進去。
周新進去例行詢問一番，將店主和店內客人們的所答認真地用小冊子記下來，這才招呼許小仙離開。
“抱歉，抱歉啊張老闆”，弄得許小仙只得連連賠笑道：“真是不想給你們添麻煩，官府例行詢問，還望多多擔待。”
這幾家大店鋪可都是神仙一條街的地頭蛇，哪個人跺一跺腳，都能將許小仙給踩死，許小仙不敢得罪啊。
“行了行了，滾吧！”這“張氏菩薩行”的胖老闆，立刻收起了方才用在周捕頭身上的笑臉，嫌棄地對許小仙道。
許小仙也不生氣，只是嘿嘿笑着再說了幾句抱歉，這才跟着周新走了。
周新又問了幾家，每到一處，離開后許小仙都少不了要說一番抱歉。就這麼一路查、一路道歉地回到了許小仙的鋪子。
“周捕頭，這個就不用問了”，許小仙口乾舌燥地指了下自己：“我，這是我的鋪子。”
周新點點頭不由得問道：“許老闆，官府查案，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為什麼要向那些掌柜道歉？”
“你當我想啊？”許小仙見他為人和善，也就不客氣，摟住他的脖子就將他往自己的鋪子裏帶，邊說道：“來來，周大哥，小弟好好給你講一講……”
“這神仙一條街里啊，幾家大鋪子都是地頭蛇，其他的鄰里呢，除了那些直接被請上公堂並且冤枉我的，也都不能得罪。得罪的話，那些地頭蛇明裡欺負我、其他同行暗裏給我使絆子，兩廂夾擊，我哪裏還能在神仙一條街活下去？”
許小仙的“市井生存法則”講得一套一套：“所以呢，在這條街上，最好的生存方式就只有一種——笑臉迎人。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咱們無根無基的，一定要儘可能地保障自己的安全，別給自己樹敵。當然了，如果有人欺負咱們的話，那我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許小仙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我許小仙，文曲星許仙的第十八代孫，不惹事，但也絕對不怕事兒！”
周新覺得許小仙這個人很有趣，竟然不怕他這一身官服，還敢和他稱兄到弟的。
只不過，這個人雖然面相不討厭，但所說的道理卻是讓人不敢苟同。
周新推開了許小仙，道：“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為什麼要對別人卑躬屈膝？大家各自靠本事說話，他們又何故來欺負你？”
許小仙道：“大家和氣生財嘛，怎麼能叫卑躬屈膝呢？”
周新不搭理許小仙，開始認真在許小仙的鋪子裏查看。
“門窗緊閉，而且都沒有被撬過的痕迹”，周新說著，一躍飛上房梁，查看一番確定道：“屋頂也沒有足跡，這就很奇怪了……”
說話間，他看向許小仙。
沒等他開口，許小仙就把他懟了：“喂喂！你該不會是懷疑我賊喊捉賊吧？我閑得慌啊？別的不說，就是你們官府的板子，我就吃不起啊！”
周新忽然動了動鼻子，用手勢止住許小仙，讓他別添亂。細細聞了一會兒之後，就循着味道跑出了院門。
“喂，周捕頭，你又要幹嘛去？”許小仙追出來。
只見周新來到了一處花草鋪子外，這鋪子就在許小仙鋪子的斜對面，店主是一個美貌溫柔的小姑娘，名喚香香。
“周大哥，香香是我的朋友，她不會有問題的。”許小仙提醒道。
只見周新的鼻子又動了動，道：“你的院子裏有一種香氣，沒錯，就是這種。”
“許小仙，你回來了？”香香正好抱着一盆花走出來，與正要進門的許、周二人撞了個迎面。
“我聽說你鋪子裏的東西都丟了，怎麼回事？”香香很擔心。
她穿着一身粉色碎花布裙，扎着丱發，兩個髮髻扎在頭頂，額前一叢碎劉海，煞是好看。
一張圓潤的小臉蛋紅撲撲的，映着懷中清澈的水仙，端的是一副美麗的畫卷。
香香是府尹方大人從別處抱來的一個孤兒，之前一直生活在府衙之中，去年才問朋友借了些錢，自己出來開了這家店鋪。周新是方軌的心腹，自然早就認識她。
但這小子卻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在看着純美的香香怔了片刻后，便公事公辦地說道：“許老闆家裏丟了東西，方大人派我來徹查此事。我在‘神仙雜貨鋪’里，聞到了一陣香氣，循着氣味而來，正好找到這裏。香香姑娘，勞煩你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自從香香到了這條街，許小仙看她一人孤苦伶仃的，就主動擔當起保護她的重擔。這會兒看她被質問，便忙說道：“周大哥，你誤會了，香香絕不會是盜賊，這點我敢保證。”
“但是我真的聞到了香氣，並且循着這股獨特的香氣找到了這裏。”周新固執道。
“你屬狗鼻子的？”許小仙道：“我都沒聞到，你怎麼就聞到了？香香好端端地賣花，到我鋪子裏去幹什麼？”
“小仙哥，我真的去了……”香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