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娘化燦爛,無處左右 第五章:小賊

第四卷: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娘化燦爛,無處左右 第五章:小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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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客棧,蕭澤孤身一人走在石板路上,像是對繁昌城很熟悉的樣子,不需旁人指點道路。

連續轉過七八個拐轉,這位青陽派修士所經過的路口,越來越偏僻,遇見的人也越來越少。

終於,在一處黑乎乎的巷子內,衣着光鮮的蕭澤被十來條人影堵住前後路徑,猶如瓮中之鱉。

這些人影都是半大少年,他們雖衣着破舊不堪,卻手持着各種棍棒兇器,用不壞好意的目光注視肥羊,沉默着緩緩逼近。

蕭澤前後一張望,頓時搖頭苦笑起來,他真沒有想到,自己剛回闊別數年的故里,居然會自家人不識自家人,反充當了次被剪羊毛的“小肥羊”。

“兄弟,別怪我們堵你,誰讓近來物價漲得厲害,咱這幫苦哈哈的哥們兒個個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所以不得不找些好心人周轉周轉,你說是吧?”半粗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蕭澤轉過身一看,說話者手持一柄牛角尖刀,比旁邊的破爛乞兒高了整整半個頭,衣着也相對乾淨完整,就像是領導他們的頭兒。

單從言語看,形同乞丐的堵路少年們像是不打算“害命”,僅要謀奪財物罷了,不過……

“你們還是算了吧!”蕭澤嘆息了聲,指點他們中的某些說道。“倘若真是為了謀財,又何必藏着那些個破布麻袋?而且這倆人背手裏還握着生石灰與……”

誆騙謊話一被揭穿,為首者頓泛起黑紅顏色,頗有幾分惱羞成怒之感。他原想用言語放鬆目標戒備,讓大家得手輕鬆些,誰料竟碰上少有的硬茬子,對方像是對他們的一套相當清楚。

“大家一起上!”呼喝聲起,十餘少年皆快步齊進,將手中長短兇器朝蕭澤招呼。

他們有的踮步前沖,執握削尖的長竹竿戳人門面,有的團身縮地,拿短槌木狠砸向腿腳膝蓋,更有兩人直接甩出把生石灰粉末,欲迷障蕭澤眼帘。

十餘少年相互搭配嫻熟,看去倒還有幾分軍伍氣概,不禁叫人惋惜其歸落草莽。倘若普通人遭遇此狀況,怕是顧頭難顧尾,必定要先挨上幾下狠的再說,只可惜他們現在面對的終究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練氣四層修士。

眼見長兵短刃即將臨身,蕭澤忙從懷裏掏出張青黃紙符,誦聲唱讀起來。他可不曾練有什麼金鐘罩神功,更不會鐵布衫真解,要是被刀鋒銳利砍到腦袋脖子等要害部位,一樣死得不能再死。

符籙約半掌來大,上面佈滿有暗金色的鬼畫符紋路,初見便叫人覺着價值不菲,氣度逼人。而且伴隨蕭澤咒文唱頌和靈氣引灌,一粒粒蝌蚪大小的符文漸轉鮮亮,彷彿流淌着的灼金絲一般,亮晃眼眸。

“不好!”見此情形,領頭少年心底一沉,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這回真是看走眼了。

原想殺只肥鴨子,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是扮豬的巨象。

但嘗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得罪了對手,這會說再多好話也是枉然,不如力拚上一把,看誰命硬!

心念單純,驟做箭步俯衝。

為首少年將身形猛往前一提,半息剎那就竄近蕭澤身前,竟比那兩潑生石灰煙霧更快。

毫不猶豫,他擰腕縮肩,振抖着將右手的牛角尖刀刮刺抵出,扎向對方心胸左翼。從這一手可知,該少年頭目必定修習過粗淺武技,將手眼腿三者發揮得淋漓盡致。

但如此還是晚了,因為在刀寒接觸衣衫的前一瞬,符籙就已被咒文靈力激發。一股耀目刺眼的金色光芒,旋從蕭澤手指夾縫處亮起,遍及全身汗毛,無有丁點缺漏。

“糟糕!”晃眼至極的金光,頓叫扎刀者心叫不好,但他沒有畏縮退卻,反抱着一絲僥倖,將鋼鋒兇悍刺下。

“吱——啦!”,一聲金屬刮擦的長響驚詫全場。

少年頭目只覺虎口一熱,手腕一寒,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牛角尖刀,已然脫手而出。刀尖處鋒芒盡數鈍去,像剛切斬過數百牛骨頭一般,連片牛皮都無法切割。

接着,有白茫茫石灰霧襲來,把遍體金光的蕭澤掩蓋,連帶沖入範圍的首領頭目,一齊籠罩在內。

待石灰迷霧散去,蕭澤駐足原地紋絲未動,只渾身多了層寸許青金光輝,不染微塵。

這青金光障猶如件無漏甲胄,將符籙持有人罩居其內,保護安詳妥帖。看來前面的一次扎刺,根本就是捅在那層青金光罩上,非但沒傷及蕭澤絲毫,反把鋼刃給生生磨鈍了!

十餘聲涼氣倒吸,緊接着,顫顫牙關發出嗒嗒音。

到眼下地步,再愚笨的少年郎都明白過來,他們惹麻煩了,而且還是天大的麻煩!

蕭澤所展露的玄奇本領,同那些志怪故事裏的仙人仙師何等相似——不!或許應該說,能施展這種高深莫測本領的,就只有高高在上的仙師們!

“跑啊!”根本無需提醒,一地丁零噹啷的墜落聲就把境況表露無遺。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少年挺身隊,這會便做鳥獸狂奔散去,分竄閃進十餘岔路巷口。萬餘年積累下來的修士威嚴,早滲透進絕大多數人骨髓,他們自顧性命逃竄,惶恐到沒在意首領還在原地打着轉。

其實烏詭也想逃跑,可奈何他剛剛竄身太近,反被兩面夾擊的生石灰迷了眼,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等到手下們發出驚恐逃竄聲音,烏詭便知一切皆休,他這出頭椽子絕對是死定了,再掙扎也沒用。

“殺了我吧!”梗出脖頸,有半粗聲音在喉結作響。“這一切都是我烏詭的主意,與其他人無關,他們都是被我脅迫的窮苦乞兒,求仙師莫要為難他們……”

明知掙扎無用,又何必牽連旁人?喚作烏詭的頭目,乾脆就將禍事全頂下,祈求速死而已。

“抱歉了,小商……”

少年默默在心隙念叨說:“你烏詭哥怕是見不到你出嫁的那一刻了,你千萬別責怪啊!”

但隔卻好半響,烏詭依舊沒覺着脖頸一寒,或者別的什麼痛苦襲來,反倒有一陣清涼,緩緩滴滑進被石灰燒灼生痛的眼框。

“你這爬樹的小烏龜,原來都長這麼大了啊……”蕭澤感嘆着,將手頭菜油滴下,小心清洗着對方眼眸。

他真沒想到,才三年多不見,曾經相遇的夥伴,就有了如此大變化,都快認不出來了。

“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我綽號的!?”眨動稍舒服些的眼帘,烏詭皺眉抿目。

聽聲音,說話者應該就是剛才遭襲的年輕修士,這可奇了怪了,難道說對方認識他?可烏詭自個的記憶里,就從沒認識過什麼好修士,唯有被妖邪們擄掠的過去。

“是啊,好些年過去了,大家都認不出來了嗎?”感慨聲,靜靜響徹小巷。

待將石灰粉末洗凈,蕭澤遞手拉起烏詭,輕笑着表明身份道:“爬樹的小烏龜,你不記得了嗎?我是蕭澤啊……”

“蕭澤……小賊!?”驚訝眼光,旋從通紅眼眶滲出,凝刻時光記憶。

下一刻,烏詭興奮竄身,情不自禁道:“真是你啊,小賊!真的是你啊!!”

他的喉音,漸漸流響起幾分哽咽,曾以為永別的夥伴居然還活着,豈不叫人激動難安?

淚醬還未盈露睫眉,烏詭轉又恨恨擂出一拳,砸在蕭澤肩井,痛罵說:“你今個還有臉回來!你怎麼不早點回來!你知道小商當初聽見你被那些翠屏峰妖女擄走後,整個人都傻了,你知道嗎!!”

烏詭渾然不顧對方修士身份,流着淚錘罵。看得出來,他對重逢者的感情有多深厚,有多真摯……

蕭澤沒有閃躲,更沒借符籙施咒抵抗,他默默挨着打,眼角一樣泛起辛酸淚光。

“我這不回來了嗎……”

終於,蕭澤將手遞出,牢牢捂緊拳頭,咬聲應道:“倒是你們,有沒照顧好小商?她要是短了一根頭髮,看我不用神仙術法好好收拾你們,第一個把你這死烏龜變真烏龜!”

“切,逃避撫養責任的你根本沒資格說這話!”

“誰說的,小商可是最早喊我哥哥的……”

“放棄,她喊得分明是賊頭,哪裏有‘哥’字了?”

“賊頭不就是大哥嗎?同‘哥’字沾邊不是……”

……

短暫的情緒發泄后,兩人終於攜手走進矮巷,穿行在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棚戶區內。

“小商今年快十四了吧?”蕭澤小心避過路上尿漬,側身敘話。

“嗯,虛歲十四,再等兩年也就該出嫁了……”烏詭大步跨過,朝路邊暗哨做了個手勢。

他們這批少年,大都是修士戰亂后,痛失家庭爹娘的孤兒。當初為謀求生路,不得不做些見不得光,上不了檯面的事情,就如先前的謀財害命一般。

或許這是不道德的,可對於連生存都成問題的孩子來說,又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也更具有道德呢?

“言老大呢?他怎麼樣了,算年紀也該當爸爸了吧……”

話聊到這兒,烏詭悄露出幾分悲涼,澀澀感慨說:“言老大去了,那年元宵燈會……他和相好女子不幸撞上修士打鬥,然後……”

語聲停滯片刻,接着辛酸陳述道:“然後便屍骨無存,還是我和伢子等去收拾來幫他們下葬的……”

“這幫狗日的修士!”蕭澤錘拳痛斥,渾不覺把自個也罵進去了。

“算了吧,你……”拉開虛掩房門,烏詭掛出些許竊笑,聳肩推頂道。“現在可不比當年,記得咱哥幾個第一次去青樓,你見到修士霸佔花魁后都說了啥?”

“我忘了……”蕭澤面色尷尬,似不願說出口。

“幸好我記得!”沒給蕭澤掩嘴機會,烏詭衝進門大聲嚷嚷說。“你們多得逼日不過來,而我只能在茅廁里一手托着牆,雙目緊閉,默默的擼/着管。”

伴隨語聲低墜,離別後再聚的喜悅,盈/滿胸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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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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