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娘化燦爛,無處左右 第四章:劫數
?其實,很想雙更,奈何被姐姐扯去踏青……慚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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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經數輪寒暄客套后,秦夢琉終於將正事引出,說明來訪題旨。
“哦,原來秦道友是為那翠屏峰而來啊,難怪了……”王掌門話說半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晚輩慚愧!”秦夢琉輕搖絹發,夾雜幾分無奈,苦笑解釋。“來青陽之前,我已轉悠過數十大澤湖泊,可均未發現妖人痕迹,是故不得不求助……”
此話一出口,十餘旁聽的青陽派築基皆面露昂然,彷彿寺廟裏的木胎像,被刷上層油彩就立顯光鮮模樣。
可同在場喜怒行於色的弟子相背,王掌門反將眼帘拉得更低,像是疲倦瞌睡一般,漸眯縫起精眸沉思不語。
“秦姑娘……”經過數息長考,真人終於再開口道。“汝想要我青陽一門協手也不是不行,但老朽心中尚有幾處不解,如果方便的話,望道友解惑一二……”
他話說得很慢,一字一頓,彷彿喻義深邃,需要聆聽者細細體會。
“前輩且問。”秦夢琉點垂額角,顏色鎮定。
王掌門品卻茶水,沉吟做聲道:“據我所知,貴派彥掌門占卜卦算之術學究天人,縱不敢說能預論未來玄奇,但演算諸地乾坤想必也是舉手之勞,難道他真沒向你明晰方位嗎?”
“彥掌門的確曾點撥晚輩數句,奈何……”應述言至,秦夢琉短嘆餘音,眉角流露一絲愧然神色。
“是嗎……”老者神秘一笑,合音磁盞提醒。“秦道友,你可曾聽聞‘劫數未到’這四字真義?”
語音驟落,反激起女孩潮湧般思緒,她深望了遠方天幕片刻,莞爾輕響起數陣銀鈴笑聲。
當然,此“劫數”非彼劫數,就如某些古典仙俠故事裏,常有前輩高人張嘴閉口說“此魔劫數未到”云云,接着給予小輩主角指點,讓他們歷盡艱辛考驗,尋成法寶奇珍裝備,求得靈丹妙藥吞服,待等級裝備輳差不多了,便組團和某邪魔祖師大戰數百回合,或取得斬魔成就,或等待高人尾隨救援。
照此模式看,難道是天意真要魔頭晚死嗎?還是說前輩高人們個個膽小縮卵到顧命惜生,不願冒頭出去打生打死?
其實大謬不然,那些故事裏所謂隱居的前輩高人,完全是藉助“魔頭”這塊磨刀石來砥礪晚輩,意欲用“劫數”篩子來淘沙出金。就好比猛獸蓄意不殺死“獵物”,放任自家幼崽去練習狩獵,驗證優勝劣汰一般。
照此方向理解,當初彥掌門不明確告訴她方位,怕是隱有幾分深意在內,需要少女好好琢磨。或許對天目宗高層而言,像昱嶺城主這類能被美色/情/欲損毀道基的渣滓,根本連關注價值都沒有,上面真正關注的是秦夢琉接下來的舉措,她能否完成這個考核。
“多謝王掌門點撥。”退出席位,女修躬身行禮,心中有明悟。
“且慢!”也就在秦夢琉即將告退前,王真人招人喚出某個年輕男修,探聲提醒少女說。“如果秦道友要去繁昌城的話,不若多帶個人,也好對邊荒之地多些了解……”
“繁…昌……”聲線凝固,旋融匯笑意,洒脫走脫。
辭別青陽派駐地,秦夢琉直引駕起一片雲幡,托載兩個身影離地飛去。
風速不快,拂卷柔絲曼曼,頗有幾分“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之感。待下方校場渺小若紙片,雲幡已盤旋在千丈高度,周邊山巒更無有比肩者。
“站穩了……”少女瞥眼側目,卻詫異左近者不見。
將視線下移雲幡,方覺那練氣三、四層的小菜鳥,已然撲倒做五體投地狀,緊趴握雲團不語。看他牙關打顫,汗透衣背模樣,恐連“爬雲”的待遇都不曾享受過,更何論翔雲、騰云乎?
所謂“爬雲”,就如《西遊記》中猴子自我吹噓的“霞舉飛升”,不過跳離地面有五六丈,踏雲霞去勾有頓飯功夫,返復或十數里遠近罷了。因為在如此高度距離上,人多較有安全感,不容易產生恐高情緒,故為修士廣泛駕乘往來。
似那些傳言“連飛十數日,數十日”的仙俠故事,往往馭器飛空也就是如此水平,快若奔馬罷了,所以修士對決多以立定打樁為主,相互你顯一件法寶,我丟一件法器。喚個時髦點的說法,這種世界叫做“低法世界”,就像早期的回合制RPG遊戲一樣。
當然,憑秦夢琉現在的築基修為,還遠做不到菩提老祖書傳里“朝游北海暮蒼梧”的騰雲浩達,她哪怕將超音模式全力全開,也就狂飆到“鵬程萬里遙”境界,充言翔雲罷了。
縱比上不足,比起下面的爬雲之輩來,有餘實在太多了。
“沒飛過空?”為照顧身邊的“膽小倉鼠”,秦夢琉被迫將加速歷程放緩,免得嚇壞小朋友,傷及花花草草。
莫要認為馭劍飛空就簡單如紙面上四個字,這種比蹦極還有刺激一百倍的疾速馳騁,每年都會造成大批不幸摔死摔傷的練氣修士。他們或許是緊張,或許是心有旁騖,也或許是不能克服心底對大地母親的依賴性。
“嗯……”側轉無血面頰,男子輕應了聲,勉強解釋說。“我……我這絕對不是害怕,是還沒習慣罷了,是還沒習慣!”
他年紀不大,也就十六七歲模樣,細眉畫目,頗有幾分文弱書生樣貌。
“哦,還沒習慣啊?”秦夢琉輕笑半聲,言遞預兆道。“那你最好儘快習慣,不然等會就有夠難受的了……”
沒等與話者反應其中意思,少女陡把真元急轉,御幡竄升至每息三十丈的標準巡航速度,在蔚藍色背景中劃過一條白線,堪比馳騁雲端的超高速列車。
比奔馬還要迅捷十倍的速度,霎時填充進對話者雙目,宛若急速騰進的膠捲錄影帶,讓凡目分辨不清。
“不,不要!”未待男修將曖昧字眼說完,疾馳眼程已將白臉速刷成青顏,變幻出匱乏描述的豐富表情。
再渡過十餘息工夫,那菜鳥修士立刻把兩眼一閉,如未吃避暈葯的暈機者,側頭向外張嘴,拋灑描繪“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應景佳句。看眼前這樣子,怕他人還沒至繁昌,胰胃就先得將“飯腸”清空乾淨。
“算了,看在本宮仁慈心善的份上,就給你個痛快吧!”秦夢琉如是想着,將數道法訣拍同乘者身上,叫他徹底昏暈過去,不用再吐了。
過兩個時辰后,當雲幡在繁昌城落下,日頭早越中天。
尋到城內最大最奢華的飯館,女修遂帶某男修跟班直上三樓包間,點菜品茗。
執筷夾食,僅品嘗數口,秦夢琉便確認碗中盛着的並非“真米”,而是尋常糧食。她隨即沒了胃口,將一桌菜肴盡留給那蕭姓菜鳥修士,自個吞服下兩枚辟穀丹充饑。
同秦夢琉相反,蕭澤卻吃得酣暢淋漓,他一手抓住雞腿,一手啃着羊蹄,左右開弓地往嘴裏塞,活像餓死鬼投胎一般。
“你就真這麼餓?”
少女覺着好笑,不由逗趣道:“你們青陽派上下都在練辟穀嗎,看你這樣子,簡直是三年沒吃過一頓飽飯似的……”
“當然不是!”對方抖出飯粒,咀嚼着含糊答覆說。“我剛剛連隔夜飯都吐出來了,現在胃裏空得足能塞下兩頭牛,當然要多吃點,反正出錢的又不是我!”
“呵呵呵!”秦夢琉抿嘴低笑數聲,便由着他吃喝,如看猴戲。
當然,某腹黑少女不會提醒對話者,小心現在吃下去待會再吐出來,那感覺一定比什麼都吐不出要爽。
等盤盞清空,某菜鳥修士酒足飯飽后,事情終於扯進正題。
“說吧……”少女指敲桌面,目光銳利作聲。“王真人讓我帶你來這裏是何意思,你對吞陽妖女慕容菡嫣知道多少?知道她老巢翠屏峰在哪兒嗎?”
雖說酒樓飯館不是暢談的好地方,可秦夢琉不在乎這些,她正愁找不着目標,對方要能不請自來當是最好。
“其實,除慕容妖女和她座下奼女外,沒人知道的翠屏峰具體在哪兒……”蕭澤打着飽嗝,搖頭答話道。
“你確定?”少女眉顰稍皺。
“對,沒人知道!”男修點點頭,認真解釋下去。
原來,翠屏峰並不是座屹立水中不會移動的山,它是個會移動的島嶼,也或許應將它更準確描述為一艘船,不過這‘船’能以特殊方式遁行水域,所以才被妖女安宅其上,躲災避禍。
“等等!”秦夢琉按下左手,皺眉質問道。“就算翠屏峰真無可尋覓,那慕容菡嫣等人所需的食物補給又從何來呢?難道說她們都去種地織布自給自足不成?”
答案當然是否,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妖女們自然也有其賣好求生的方式,例如布施肉身,開幾場無遮體群聊派對。不過,她們最擅長,最常坐的交易買賣,則是“調教”。
每年這個時節,以繁昌城為中心,都有不少年男女被送來又接走。他們將經過城外水路,被送入淫邪成窩的“翠屏峰”進行調教,待數個月後,一批徹底被扭曲心智的人肉玩偶就將回饋邊荒,甚至是邊荒以外區域。
從某種意義說,慕容妖女的老窩就是條花船,而她本人則是殘忍可憎的老鴇,通過吮吸千萬經手的少年男女精血為食。
“真骯髒啊……”紫瞳旋射銳光,刺得蕭澤不敢直視。
剛硬的指節脆響,最終匯聚出冰冷顫音——“為了藍色清靜的世界,病原蟲什麼的,還是早點消失為好……”
這聲音,彷彿極地冰原上的狂風,直凍得聆聽者心寒手冷,不敢插話。
“劫數未到?”淡笑半音,剛玉指甲刻印道。“我從不信什麼劫數,縱天要她生,我亦要她死!”
桌案,屑屑若千百年風蝕的末渣,散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