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裂痕(八)
梁雪已經早早地睡了,馮卓越卻毫無困意,白天的會議讓他感覺到了形式的嚴峻,心裏憋悶卻無力還擊,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門要害。他在寬大的書房裏來回踱步,感覺自信心在一點點地被銷蝕,逐漸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得難擔大任,他不甘心就這樣敗了,因為這不僅是他個人的事情,更是他父親和程艷兩人的權力之爭。他知道自己必須在業務方面有更加優秀的成績,必須要趕超羅一和張天嬌,這樣業務一部才能有更多的話語權。同時他也意識到,權利的之爭靠的絕不是單純的實力,更多時候要靠計謀。眼前的形勢很明顯,自己陣營的票數比對方要少,在表面民主的決策會議上,處於下風是必然的。他搞不清楚馮克林為什麼一直沒有反擊的動作,甚至都沒有找他談過任何想法,他堅信父親是不可能就這樣認輸的。
馮卓越停下了腳步,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絲若即若離的思路,他坐在書桌前,拿起手機,編輯了兩條信息,同時發給了羅一和張天嬌,信息內容是:這周末哪天有空,一起吃飯聊聊。
在夜中環酒吧的羅一和張天嬌,同時接到了馮卓越的信息,兩個人看了之後都很職業的保持平靜的表情,他們誰都沒有問對方,目光短暫地交匯在一起,彼此沒有傳達任何信息就分開了。兩個人都沒有回複信息,若無其事地看着張雯心在台上演唱,心裏都打着自己的算盤。
一首《光年之外》,張雯心把自己唱到落淚。酒吧里的所有人都站起來給她鼓掌,看到這一幕,她堅強地抹去了眼角的淚珠,抑制着情緒的波動,回到了座位前。其他人都投來好奇和關心的目光。沒等張雯心坐下,羅一就把她拉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你剛才差點失態,讓你的朋友看到多不好。”
張雯心剛剛平復的情緒,再次出現了漣漪,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劇烈地起伏着,最後她終於失聲哭着說:“為什麼今天你要做這些事情?和我的同學一起吃飯,做我同學的生意,又拉着她們一起來這裏唱歌!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是你的自由,為什麼要拉着我在一旁作陪!存心要讓我難看,故意折磨我嗎?”
看着淚如雨下的張雯心,羅一心裏稍微軟了一下,但他馬上用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不要這樣,然後說:“你讓我感到很意外。”
張雯心默不作聲地看着羅一,眼角依舊不斷地湧出淚珠。她渾身顫抖着,拂袖而去的衝動不斷地湧上心頭,她真想就這樣一走了之,結束這讓人難堪的交際,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着。她壓抑着內心的衝動,用尖銳的目光注視着她面前的這個男人。
“我以為你成熟了呢?”羅一沉聲說,“以後你會遇到很多不願意參加的飯局和聚會,和許多你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的人坐在一起,並且還要佯裝熱情地去應酬和交際,這就是現實。你今晚前半段的表現,只能算是剛剛及格,後來你還是失控了,所以我沒有讓你繼續坐回去。也許你不適合接下來咱們要一起完成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適合去清理欠款,更沒有能力接管業務一部,所以母親才讓你來幫我。”張雯心不再抽泣了。
“你錯了。關鍵不在於你適不適合,也不在於程總讓不讓我幫你!關鍵在於這些事是你必須要做的!”羅一盡量把語氣放平和些,“這不光是程總為你以後規劃的路線,也是她自己和這家公司所需要的,你能明白嗎?”
羅一說完遞過一張面巾紙,張雯心輕輕點點頭,接過紙把眼角的淚痕擦掉。
他說:“去洗洗臉吧,希望一會兒能看到一個專註而成熟的你,那才是最美的狀態。”
張雯心走向洗手間,剛走出兩步又回頭說:“一哥,記得那年旅遊站在山巔寶塔前嗎?知道我當時許下的心愿嗎?”
羅一平和地看着張雯心。
“我許的心愿是能夠遇見對的人,能夠做對的事。”
“我那天曾對你說,過了山,眼界就開闊了。”
“希望我能翻過眼前這座山吧!”張雯心勉強笑着。
“去洗臉吧,她們要是問,就說我找你商量大夥怎麼回家的事。”羅一看着張雯心去洗手間了,他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喂,阿耀。”
“紅蓮哥,你來酒吧了,剛才有人告訴我了。”
“有個事找你幫忙。”
“紅蓮哥你說就是了,什麼幫不幫忙的。”
“我這有幾個朋友,喝酒了,都是女的,太晚回去找代駕怕不安全,一會兒你幫我找幾個可靠的人給送回去吧。”
“行,沒問題,我找人辦,你們走時去吧枱找人就行。”阿耀又補充了一句,“別提錢啊,提錢就沒意思了。”
“哈哈,幫我安排吧。”羅一笑着掛斷了電話。
羅一和張雯心前後腳回到了座位上。
“雯心,你沒事吧?”美美關心地問。
“你倆神神秘秘的,說什麼悄悄話了?”小麗和其他人一樣,也是一臉的好奇。
“沒事,我剛才和雯心商量,咱們都喝酒了,各位又都是大美女,讓你們找代駕回去不安全。”羅一邊說邊看張雯心,對方確實已經恢復了平時的狀態,漂亮的臉蛋上還剩下些許清純,更多的是逐漸成熟的女性之美。
“一哥總是想得這麼周到。”張雯心說。
“咱們這樣,一會兒有男朋友或是老公來接的,我就不管了,沒人接的,我找好了人開你們的車送回家,這樣既不違反交通規則,又不耽誤明天開車上班。”
“一哥真貼心啊,我敬你一杯。”美美主動和羅一碰杯,其他人也繼續聽歌喝酒,把之前張雯心落淚的事情忘掉了。
在幾個人不斷地慫恿下,羅一上台唱了一首歌。自從關俊怡結婚後,他就不再聽也不再唱《加州旅館了》,那首歌永遠地封存在他的記憶里。他這次唱了首《月半小夜曲》,舒緩的旋律,動人的歌詞,他都拿捏得非常到位。他最喜歡的是那句“人如天上的明月,似不可擁有”,優美的詞句透着悲壯,道出了多少人的無奈,涵蓋並超越了無數感人至深的故事情節。
一曲唱畢,羅一剛剛走下舞台,卻又被張天嬌一把拉了回去。另一首歌曲的前奏響起,樂隊彈奏起了beyond的《情人》。羅一有些吃驚地看着她,張天嬌甜美的笑着,那笑容妖嬈動人,在聚光燈的照射下,宛如來自九天之外的仙女,美艷不可方物,令人心馳神往。兩個人開始合唱這首浪漫舒緩的歌曲,他們沒有事先演練過,但音調和節奏都配合得默契而相得益彰;他們的眼神交匯在一起,目光連通着心靈;他們含蓄的笑容下隱藏着無盡的火熱,彷彿火山爆發前的沉靜,醞釀著不可想像的光和熱;他們彷彿封閉住了一切,進入了只屬於他們的空間,周遭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眼中只有對方的容顏和身形,耳中只有對方的歌聲和呼吸;他們雖然沒有任何身體接觸,但跟隨節奏扭動的身軀彷彿融為了一體,感受着彼此傳來的氣息和熱度,享受着那無形的波紋,一絲一縷,皆飽含情懷,羨煞旁人。
張雯心就這樣不錯眼珠地靜靜看着那兩個人,任憑內心波濤澎湃,臉上始終保持着友善的笑容,眼中也只有欣賞的目光,直到他們一起回到座位上,她也若無其事地報以真誠的誇讚。
接下來的氣氛相當活躍,看着張雯心恢復正常了,羅一也變得輕鬆許多。一行人離開夜中環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張雯心的三個同學都有男朋友或是老公來開車走了,剩下的都由阿耀安排的人開着車子送回去,羅一強塞給每個送人的弟兄二百塊。
“好了,她們都回去了,雯心,我讓人開你車把你也送回去吧。”羅一說。
“好吧。”張雯心低着頭,雙手把包拎在身前,又抬起頭笑着說,“謝謝一哥了。”
“客氣了,應該的。”羅一也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讓人覺得安穩沉靜,他轉頭說,“兄弟,路上開車慢點,一定安全送到家。”
“放心,一哥。”那人又為難地說,“錢你還是拿回去吧,讓耀哥知道了會罵我的。”
“罵幾句沒關係,他不會真生你氣的。辛苦了。”羅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看着張雯心坐進了自己的車裏,車子緩緩啟動,然後逐漸提速,平穩地開走了,張天嬌站在羅一身邊說:“今晚你把她徹底傷透了。”
羅一說:“至少她成長了,我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戰爭,需要她的力量。”
張天嬌側過頭來,兩個人目光對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