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凱利集團項目(三)
坐在湘江情飯店的包間裏,羅一說道:“秦總,聽說您點名要吃正宗的湘菜,這家店在渤海市是出了名的,一會兒上菜咱們慢慢品嘗。”他說著話,不時地看着自己的三名同事。財務部長孫穎心不在焉,只不過臉上表現出恭敬的笑容。公司內與羅一關係最好的女同事陳娟,就像以往飯局一樣,是一位很好的組織者和聆聽者,一般有人說話時,她是不會插嘴的,把飯店和人員安排到位,剩下的就都交給能喝能鬧的,最後她負責買單結賬然後回公司交賬。而公司老闆程艷的女兒張雯心,坐在秦淑珍對面,姿勢很放鬆,但眼神卻是很認真的樣子,就像坐在一位大家長面前一樣。
“小羅,聽程總說,你今天剛剛拿下一個大項目的訂單?”秦淑珍問道。
“今天投標剛結束,還要等評標結果出來才能確定。”羅一略顯得意,故作平靜地笑着回答着。在這個浮躁的時代,高談闊論和無所畏懼的自信成了主流,而謹言慎行和誠實穩重反倒成了另類,被認為是能力不足的表現。羅一覺得每個人都在被所處的時代風氣所同化,但他要求自己無論何時都要保持着謙虛和低調,至要裝的像樣。
“這樣啊?”秦淑珍眯着眼笑了笑,拿起已經斟滿的小酒杯,說道,“那就先祝你成功拿下訂單!”
羅一心想菜還沒上來,怎麼就先喝上了,不過他也無所謂,趕忙端起酒杯說道:“我先謝過秦總,借您吉言,這杯我先存下,等項目拿下了再另外請您。您遠道而來,這杯無論如何也應該我們先敬您,算是代表程總和紅城實業,也代表渤海市歡迎您的到來!我先干為敬!”羅一說完,仰脖把酒先喝了。
“哈哈,好,年輕人,夠爽快。”秦淑珍觀察着羅一,又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人說道,“那也好,我可記着你這句話。以後我在這邊的生意會交給小雅和蔣鵬打理,你們也有的是機會。”秦淑珍說完,也爽快地把酒幹了。
孫穎也把就喝了,付博雅和蔣鵬象徵性的抿了一口,張雯心和陳娟用飲料帶酒也都象徵性的喝了點。
說話間,服務員開始陸續上菜,羅一照顧着秦淑珍嘗菜,問道:“秦總,還滿意嗎?”
“不錯,夠正宗。”秦淑珍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小羅也喜歡吃湖南菜?”
“雖然我是純正的北方人,但是現在是一個融合的時代,人們的口味不再受地區的限制,只要自己覺得合口就可以。而且現在的年輕人,喜歡吃辣的居多。”羅一說完看了看張雯心和陳娟,無奈的笑了笑。
“我在南方這些年,從不適應到適應,再到喜歡吃辣,最喜歡的就是湖南菜。”
“湖南是毛主席的家鄉,主席吃飯頓頓離不開辣椒,曾經留下了很多關於吃辣椒的典故。聽說在部隊裏有個笑話,說的是如果連碗裏的辣椒都不敢吃,怎麼敢上戰場戰鬥?如果看到辣椒的紅色就膽怯,又怎麼能在戰場上與敵人刺刀見紅?”羅一說話時,觀察着秦淑珍臉上表情的變化然後說道,“這家飯店正宗,不僅局限於菜品,從門口那首《沁園春?長沙》就能感受到。”
“小羅還有如此雅興?”秦淑珍饒有興緻地問道。
“慚愧慚愧,我對政治軍事知之甚少,但是對毛主席十分崇拜。”
“說來聽聽。”
“毛主席不僅是偉大的政治家和軍事家,更是為才華蓋世的詩人,何等的文韜武略,何等的文治武功,不僅在中國,在世界上都是備受崇敬。”羅一能夠感受到,其他人都在認真地聽他慷慨陳詞。他本是內向的人,可是做這個行業年頭長了,以前是老闆,現在是業務員,最主要的任務就是銷售產品,逐漸也練就了高談闊論的本事。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不喜歡高談闊論,但不是不擅長。
“對於主席詩詞你有研究?”秦淑珍略顯懷疑。
“不敢說有研究,略知一二。”羅一端起酒杯說道,“在您面前,也就算個小學生。”
秦淑珍笑笑與羅一碰杯,兩人一飲而盡。
“《沁園春?雪》中,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這一句中,經常有人把紅裝說成銀裝,你怎麼看?”
羅一心想這個女人,提的這個問題倒真是犀利,略作思考說道:“那要看從哪個角度來欣賞這首詩?”
聽到羅一反問,秦淑珍認為羅一是在逃避,索性問道:“蔣鵬,你來說說。”
蔣鵬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既然是寫雪景,我認為銀裝更加貼切。”
“小羅,你覺得呢?”秦淑珍問道。
“我看過很多對於這首詞的賞析,表面上看,上半闕是寫雪景,然後須晴日一句,承上啟下,引出後半闕,抒發作者博大的胸襟和報復,展現了作者捨我其誰的壯志豪情。”
“不錯。”秦淑珍點着頭。
“可是如果結合當時的時局,應該能夠回答秦總一開始的問題。”羅一停下來,看着秦淑珍,對方示意繼續說下去,他看了看其他人,都聚精會神地聽着,這才接著說道,“文學藝術大多是含蓄的,字裏行間往往別有深意。這首詞以雪為名,卻不是為了寫雪景。實際上是描繪了當時嚴峻的局勢下,神州大地大雪封天,一片死寂的凄慘狀態,浩瀚的中華歷史有斷流之象,而蔣介石曾經搞出過多次屠殺民主人士和知識分子的事件,被稱為白色恐怖,或許也被作者涵蓋其中。”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羅一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作者作為紅軍領袖,認清了當時的形式,用一句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預言了革命鬥爭的勝利。紅,既紅軍,紅旗,是中華民族的象徵,也代表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紅色火種不可撲滅,並且會越燒越旺,紅遍神州大地。所以,我認為,這一句用紅裝是再合適不過的,如果有觀點認為是銀裝,大概是理解的不夠深入。”
羅一的長篇大論結束,屋子裏再次安靜了,這次換做秦淑珍說話了:“哎呀,沒想到啊,你們這代年輕人,還有這種覺悟!”
“慚愧慚愧,我覺悟不高,但是對於文學頗感興趣,而主席詩詞更是對我有很大的吸引力。”羅一說著端起酒杯,說道,“在秦總和大家面前獻醜,我自罰一杯。”
看着羅一幹了一杯酒,秦淑珍說道:“別光喝酒,吃菜。”
羅一有意夾了一塊辣椒,放在嘴裏嚼着,似乎很享受地說道:“過癮。”
“對於《沁園春?長沙》你有什麼見解?”秦淑珍突然看着女兒付博雅問道。
“剛才那首我還會背誦,這一首不太熟悉了。”付博雅臉上微紅,低着頭回答着。羅一這才仔細地端詳了這個女孩子,真是純凈無暇,美貌如花,並且美貌中又帶着幾分調皮。他看了一眼,趕忙把眼神收回,看着秦淑珍,因為他知道,接下來又要他來發言了。
“唉,你們這代人,真是的,都應該向小羅學學,不要總是看那些綜藝節目,天天追捧那些帥哥美女,多學學歷史和文化。”秦淑珍有些不高興地搖着頭,又問道,“小羅,這首詞你會嗎?”
“相比於《沁園春?雪》,我更喜歡《沁園春?長沙》。”羅一謙虛地回答道,然後他居然誇張地站了起來,把整首都背誦了下來。
“好好好。”秦淑珍忍不住鼓起掌來,其他人也趕緊跟着鼓掌。
羅一帶着謙虛的微笑,做出了一個紳士的揮手鞠躬的姿勢,然後才坐下。
“我知道程艷看人很准,但是沒想到她手下的兵會這麼優秀。來,小羅,喝一杯,然後談談你的見解!”秦淑珍的興緻更高了。
羅一趕緊與秦淑珍喝了一杯,說道:“《沁園春?雪》更適合您這樣的商界成功人士,這是一首領袖之詞。而《沁園春?長沙》是作者更早期的作品,從創作的年代和背景上看,更適合於我們這些為事業打拚的年輕人,是一首奮鬥之詞。”
“說得好!”秦淑珍拍手稱讚,不住地點頭,似乎在回味着羅一的話。
其他人都好像在聽天書一樣,根本插不上話,可也都認真地聽着。最後還是秦淑珍的女兒付博雅說道:“哎呀,母親大人,光聽您們說這些了,快吃菜吧,也讓我們聊聊天。”付博雅說著夾了口菜,說道,“雯心,我們有三年沒見面了吧?”
“上次見面還是在新西蘭。”張雯心笑着說。
“好好,大家吃菜。”秦淑珍笑了笑。
隨着一道一道精美的菜品上桌,桌上的人推杯換盞,互相聊着天,氣氛逐漸變得放鬆而愉快,這是羅一希望看到的結果。與以往一樣,第一次與客戶見面吃飯,除非對方主動談到項目的事,否則他不會提及,那樣顯得太心急目的性太強。其實客戶都知道業務員是為了項目訂單而來的,但第一次坐下來吃飯,矜持一些比較好。他要做的是破冰,將雙方心理上的屏障消除掉。微笑,眼神交流,提問與傾聽,讚美,同步模仿。前四點他都用在了與他最近也是交流最多的秦淑珍身上,由於對方是程艷的老同學,所以不難接近。而最後一點,同步模仿,他一直在觀察付博雅和蔣鵬,每當對方拿起水杯喝水時或是用面巾紙擦汗還有做其他動作時,羅一都會有意地做同樣的事,而且他還注意到付博雅總是挑菜中的辣椒吃,羅一也會故意照做。終於有一次,羅一夾起辣椒時,付博雅投過來帶有好感的好奇眼神,並且笑了笑。那笑容甜美至極,羅一心裏得意臉上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飯局將近結束時,秦淑珍說道:“小羅,關於來渤海市的目的,程艷和你說過吧?”
“程總交代,您來渤海市有項目可能會用到紅城實業代理的產品。”羅一臉上顯得很淡然而誠懇,說道,“不過今晚程總交給我的任務是接待您,項目的事我相信程總很快會親自約您談,我不敢多問。”
“你這樣有分寸的業務員,現在恐怕不多了。”
“換了別的老闆可能會說我沒上進心。”羅一笑着端起酒杯說道,“秦總,您這麼誇獎我,我實在有愧,我再敬您一杯。”
秦淑珍爽快地與羅一碰了杯。
“今晚我很開心,也很滿意。”秦淑珍看了看其他人,又看着羅一說道,“以後我在渤海市的生意,會交給小雅和蔣鵬打理。小羅,你比他們熟悉渤海市,他們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你可要多幫忙!”
“那一定!”羅一臉上堆着笑,看着秦淑珍喝了不少酒,臉上卻沒有半分醉意,心裏很是佩服,對付博雅說道,“我今晚喝得有點多,我就也喊你一聲小雅,你不會介意吧?蔣鵬,你不會有意見吧?”
蔣鵬笑了笑,付博雅回答道:“那我就喊你一聲一哥,可以嗎?”
“可以,身邊很多人都喊我一哥,外人還以為我在哪都是第一名了,其實我的名字叫羅一。”
在場的人都笑了,羅一對秦淑珍說:“秦總,既然今天高興,不如我安排大家去唱歌?”
“好啊!”付博雅高興地說道。
“唱歌我就不去了,回酒店還要打幾個電話。”秦淑珍說著看着自己的女兒說道,“小雅,不如你和蔣鵬去,你們年輕人,精力充沛,有共同語言,省的帶上我你們都放不開。”
羅一恭敬地走在秦淑珍身旁引領着,付博雅和張雯心手挽着手有說有笑,其他人跟在後面出了包間。來到飯店門口,羅一為秦淑珍叫了計程車,扔給司機五十元錢,囑咐開穩些,又和秦淑珍客氣了幾句。
看着計程車開走了,孫穎說道:“我明天還要開會,你們去玩吧,我叫了代駕。”
孫穎走後,陳娟在飯店結過賬出來了問道:“去哪裏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