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很可憐人為財死 也可悲鳥為食亡

第六十一章 很可憐人為財死 也可悲鳥為食亡

死者的身上沾滿了灰褐色的泥土,其中還有一些毛髮和麻纖維。

最後被拉出來的是死者的雙臂。

死者的雙臂向後向下,和耷拉着的腦袋同向。

蕭老解開死者腳踝上的繩子。

四個人將屍體抬到觀音菩薩西邊的平台上,將屍體放平,正面朝上。

蕭老立即進行屍檢。

林狄負責記錄。

蕭老說,林狄寫。下面就是屍檢記錄:

性別,女;

身長,1.67米;

年齡,二十四歲至二十六歲之間。

致命源,脖子。在死者的脖子上,有一道深零點五公分左右的勒痕。

死亡時間,和王洪寶死亡的時間差不多。

降央嘎亞被帶到蕭老的跟前,他的回答進一步證實了郭老的判斷:“我是用細鐵絲把她勒死的。”

“鐵絲的型號和用在王洪寶身上的鐵絲的型號是一樣的嗎?”

“是的。”

“鐵絲是從哪裏買的?”

“鐵絲是我從店鋪裏面拿的,傢具店在送貨的時候,會在容易磕碰的地方包上布,在布外面纏繞幾道細鐵絲。”

死者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一個關節處也有一道很深的勒痕。

“降央嘎亞,死者手指上的勒痕是怎麼回事情?”

“我用鐵絲勒住她的脖子的時候,她用手指緊緊勾住鐵絲。”

可以想見,案發當時,寧雁南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垂死的掙扎。

“鐵絲呢?”

“鐵絲,我扔進了庵後面的大河。”

現在,大家所做的事情都是走程序,既然降央嘎亞已經低頭認罪,所以,缺失一部分證據雖然有些遺憾,但無傷大雅。

林狄對屍體和現場——特別是屍體進行了拍照,寧雁南的頭髮有五十公分左右長(這和同志們在禪房裏面提取到的那根頭髮的長度是一致的);死者的左耳朵上有一個金耳釘。右耳朵上也有一個眼,這個耳眼上的耳釘可能掉在了泥胎中。

“降央嘎亞,寧雁南的耳釘是一個還是兩個?”

“兩個。”

最後,令狐雲飛、項代沫和馬建平三個人輪流用鐵鍬將觀音菩薩肚子裏面的泥胎全部撮了出來。

大家對泥胎進行了認真細緻的檢查,檢查到一半的時候,林狄終於找到了另一個耳釘。

最後,大家將寧雁南的屍體裝進膠袋,放進一個長方形的塑料盒,連同王洪寶的腦袋送到市公安法醫處妥善保管。

離開馬婆婆庵之前,大家將觀音菩薩扶正。

菩薩的事情是不能怠慢的。大家也只能做到這一步,餘下的事情,只能交由四個師太處理了。好在市**正在研究修復馬婆婆庵的方案,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古老的寺院一定會香火旺盛,鐘聲嘹亮。

當天晚上,審訊降央嘎亞的工作正式開始。

負責審訊的是令狐雲飛,負責記錄的是林狄,趙子蒙、蕭老和項代沫坐在一旁。

這應該是一次既輕鬆,又順利的審訊。

審訊還沒有開始,降央嘎亞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準確地說是哀求:“趙隊長,能不能給我幾支煙,如果能泡一杯茶給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人是有七情六慾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從生到死,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自己的慾望,就是在走進地獄之前,都改變不了這種本性。眼前的降央嘎亞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只有在這時候,我們才能看到人的猥瑣、卑賤、可悲和可憐。

人有慾望,這不是一件壞事,有了慾望,人才會有動力,才會一往無前。但有一點是必須要特彆強調的,不管你有什麼樣的慾望,你都不能去做損害他人、有違天理的事情。如果人不能將自己的慾望控制在合理的範圍之內,那麼,其結果必然是: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甚至遠遠超過曾經得到的,

還有一種說法,人生和摸彩差不多,彩頭是不同的獎品,還有空門,有些人會摸到空門,如果是這種空門,那倒沒什麼,人生有很多次摸彩的機會,一次空門不代表次次空門。有一種人最可悲,他們認為這種摸彩不過癮,太小兒科,他們想得到更好的結果,所以就不想按規則做事。

遺憾的是,他們不知道這個規則是老天爺定的,結果也是由老天爺定的,既然是老天爺定的規則,那就不會有太大的懸殊,遊戲嗎?大家都有的玩,無非是大獎和小獎、大開心和小開心的問題,可有些人就是不想按老天爺定的規則做事,其結果必然是空門。

而這種空門非常可怕,其代價是所有的賭注和一生的幸福,因為凡是超出老天爺所定的規則的遊戲,結果都必然是一無所獲。他不想選擇老天爺給的結果,那麼,老天爺只能按照他們的意願給他們另外一種結果——凡是在老天爺所定規則之外的結果註定是空門,甚至搭上老本。

六點半鐘,審訊開始,在降央嘎亞的旁邊放着一張方凳,方凳上放着一杯茶和一包煙,還有一個打火機。

降央嘎亞從煙盒裏面拿出一支煙,按着打火機將煙點着,吸了一口,然後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

降央嘎亞一臉很滿足、也很享受的樣子,時過境遷,隨着環境的變化,人的慾望是會發生一些改變的。

審訊從殺人動機開始:

“降央嘎亞,你為什麼要殺害王洪寶?”

降央嘎亞一個勁地抽煙,他大概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香煙和茶,我們已經提供給你了,希望你痛快一點,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畏畏縮縮。”

降央嘎亞打開茶杯蓋,又喝了幾口水。

這個問題對同志們來講非常重要,對降央嘎亞同樣重要,降央嘎亞走上犯罪道路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自己是怎麼想的,你就怎麼說。”

“王洪寶確實命不該絕。”降央嘎亞說完后,吐了一口煙,然後將煙從鼻子裏面冒出來。

“既然王洪寶不該死,你為什麼還要將他殘忍殺害呢?”

“報仇。”降央嘎亞從嘴裏面冒出兩個字,和兩個字同時冒出來的還有一口煙。

“報仇?報什麼仇,向誰報仇?”

“向那個生養我——又拋棄我的人報仇。”

“於是,你就將仇恨全部發泄在王洪寶的身上。”

“我只能發泄在他的身上,王洪寶是他們唯一的兒子,要想讓他們不好過——要想讓王家斷子絕孫,我只能這麼做。王洪寶是他們的心頭肉,只有往他們最痛處戳,他們才會感到疼。這樣,我的心裏才會好受一些,我也疼過、痛過,所以,我要讓他們嘗一嘗失去親人的痛苦。”降央嘎亞咬牙切齒,他的眼睛裏面閃爍着冰冷、兇殘的光。

荒唐的想法,必然會有一個荒唐的結果。在這個問題上,降央嘎亞的親生父母是有責任的,是他們親手釀造了這杯苦酒。

“你的親生父母也是為你好——至少他們的出發點是為你好。”

“錯——大錯特錯。把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送給別人,你們說這是為孩子好?”降央嘎亞的嘴角上掛着輕蔑的微笑,“你們不妨隨便找一個人來問問——也可以問問你們自己,你們能接受這樣的‘好’嗎?”

“他們在你的抱被裏面放了五十塊大洋,他們把你送給一個好人家。”

“這是錢的事情嗎?”

“難道降央卓布夫妻倆對你不好嗎?”

“如果沒有他們對我的好,那我就更可憐了,兩個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人都能視我為己出,可我的親生父母是怎麼做的呢——他們竟然把我送給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天底下有這麼狠心的父母嗎?有這樣的父母,就必然會有這樣的兒子,雖然我不姓王,但我是他們生的,他們不是心狠嗎?我自然也繼承了他們的特點。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我如果不更狠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希望。”

降央嘎亞的言語之中充滿了對親生父母的怨恨——準確地說是仇恨。這種仇恨已經在他的心中淤積很久了。

“你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呢?”

“說來話長,趙隊長,這個問題,我能不能不回答啊?我直接交代殺害王洪寶和寧雁南的經過吧!”

“降央嘎亞,你稍安勿躁,我們必須要把這個問題搞清楚——我們必須走這個程序,這是案子的重要環節,不能省略。我們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馬建平,再給他倒點水。”

馬建平拎起熱水瓶,把杯子裏面的水加滿了。

“好吧!”降央嘎亞將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的煙頭換到大拇指和食指之間,他用指甲夾着煙頭——因為香煙已經抽到了過濾的部分,降央嘎亞想多抽幾口煙。他用指甲夾着煙頭,放在嘴上猛抽三口,然後很快將煙頭扔在地上——煙頭已經燙到了他的手指頭。

趙子蒙有點看不下去了:“降央嘎亞,香煙如果不夠,我們這裏還有——只要你積極配合我們的審訊,香煙是有的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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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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