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日裏很快過去了。寒風在一個看似平常卻絕非平常的夜裏來襲。枯樹上的幾片孤單葉子被這一陣風不知一下子刮到了哪兒碾落成泥。而我丟失的那份記憶，似乎也如同那葉子隨着這寒風被捲走。卷到一處無名地，從此埋葬。
然而我並非是一個能放下的人。冷漠如那日的林笑塵，從那晚我問出之後，他便一再逃着我。現在更是直接逃到了峯城。我哪裏還有理由再追着他，可他，竟然把我留在了那楚汐公主的身邊。這不是，明擺着要囚禁我？
坐在池子旁，目光飄遠，看着高高的天空，我忽然生出一個決定。
“笑晏。”身後驀地出現了一個人，倒影在水中，瞧那身鵝黃色的衣裙，是楚汐啊。
“你可真有意思，別人家坐在池子邊，都是望着魚。你卻看着天空。”聽不出她語氣里的好壞，但我對這人，沒來由的就是有幾分厭惡，我笑了笑，不算是回答地說道：“站在池子邊，就一定得看魚？”
“哈哈哈哈！”忽然傳來一陣掌聲，我尋思着是誰，起身一看，原來是楚煦。他怎麼會突然出現？我和楚汐一一行過禮之後，楚煦看着我，眼神怪異：“這話說得，甚是有理。”
知道我在說什麼嗎？就甚是有理。我低着頭，心裏想道。反而見我不說話，他又開始說了，“怎麼？這是哪家的姑娘呀？抬起頭讓我看看。”
“皇兄，這是林笑塵將軍的妹妹。”楚汐在一旁答道。
“笑塵的妹妹？我看看！”他說著就伸出手，挑起我的下巴，我往後退了一步，有些驚嚇地看了他一眼。
“……這。”楚煦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不好，我們曾經在錦里見過，那晚……他莫不是記起來？可，我分明有戴着面紗，應該不至於。但是仍舊有幾分怕，我不由自主的往楚汐那兒縮了縮。楚汐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伸手把我推在了她身後，她笑嘻嘻地說道：“皇兄快快離開，可別把我的好姐妹嚇着了。我還要跟她學武功呢。”
“哎呦……”楚煦寵溺地摸了摸自家妹妹的頭，笑道：“我這不剛下朝，路過就來你這丫頭這兒走走，你竟然還不待見我！我走便是，省得這兒惹人嫌。”說罷便要離開。
“皇兄，我陪你出去。”楚汐拉着楚煦的手臂，走之前回頭看了我一下，她沖我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我還處在有點被嚇到的狀態，只是獃獃看着他們遠行的身影。坊間傳言他們兄妹的感情不錯。這看來可不是不錯，而是非常好啊。不一會兒回過神來，我想了想，這楚汐也挺好的。只不過是那日她與林笑塵走得近了點兒，我又何必因為這個討厭她呢？
於是以後的幾日，我都耐心教她武藝。但畢竟是皇家公主，自小嬌生慣養，沒能成什麼氣候，反倒是她日日教我撫琴，讓我有點閨秀的樣子了。
這天天氣正好，楚汐興沖沖地跑到我房內，一把打掉了我手裏的書，嚴肅道：“笑晏，你在幹嘛呢？”
“……”我一臉無奈的看着她。我在幹什麼這不是明知故問？
“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她朝我使了個眼色，我直接忽略。
“你最近怎麼了？越來越像個怨婦，像極了皇兄那個失寵的妃子，成天捧着佛經。”楚汐轉了轉眼珠子，靈巧地笑道：“不然我們出宮去？你保護我，皇兄肯定允許的。”
我搖搖頭。我可沒興趣做一個公主的保鏢，以前倒是想護着林笑塵來着，還跟着黃阿婆學了一些陰招。
往日的記憶日漸清晰。
竹屋子內，清風偶爾穿過。外面的竹子搖搖晃晃，沙沙作響。
“阿婆，這個毒針真的有用，一針就能放倒？”
“這個可是別人拿命換來的。從毒蛇身上取下的毒液。你自己可要小心點。”黃阿婆拄着拐杖，又從架子上取下一盒東西。
“阿婆，這些可有解？”我抽出一根針仔細看了看。
“呵呵呵，傻孩子。”阿婆將盒子放在桌上，“你是要取命，又不是折磨人，我可不制有解的。你要求這種，倒不如到東邊的林子去找你王阿公。”
“阿婆，這盒子裏？”我好奇的伸了伸手。
“這是給你的。我多年來的心血……裏面有三枚毒針，天下無解。入體不出呼吸三下，必死無疑。”
“這麼……厲害？”我驚嘆地接過盒子，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笑晏，笑晏！！”楚汐晃了晃我的肩膀。
我本在出神，被她這麼一晃，瞬間覺得心口突地堵了一下。
“你怎麼了？”她有些疑惑，“為什麼我覺得你怪怪的？”
“公主。”我看着她，徐徐問道：“你說，有沒有可能，一個人在一瞬間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這個？”楚汐呵呵一笑，滿臉得意，“皇兄上次請來的那個大師，好像還沒有走，不然你去問問他？”
“大師？”
“對。”楚汐點點頭，“好像是上次哪個妃子夜裏受了驚嚇，說是鬧鬼……”
“那……那個大師靈驗嗎？”
“你去見見不就知道了？”
我有些猶豫不決，可我又總是隱約覺得，我與林笑塵之間，似乎就是隔着那一份不可跨越的記憶，他才會這般。咬了唇角，我下定決心，和楚汐一同去拜訪那位大師。
我原以為這個大師的排場會很大，可沒想到也只是住在離浣衣局不遠處的一個比較簡陋的屋子裏。聽楚汐說是他自己要求的，我心裏覺得有點發毛，但也沒去想太多。
在一扇積了些灰的門前，我伸手扣了扣門。
過了好一會兒，門被緩緩拉開。一個鬍子花白的老者沖我慈祥一笑，“進來吧，有緣人。”他拉開門，陽光照射進來。門就這麼敞開着，卻也沒有人經過。他開了門之後，就躺在了屋子的一個搖椅上。
“大師。”我叫喚了一聲，“你可知我來，所為何事？”
“我不是什麼大師。”老者伸手捋了捋鬍鬚，漠然睜開眼睛，“有些事強求最後也只是不得善終。你……有你自己的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