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笑晏，他不是什麼好人！”沈茗煊的手越過馬背，扣住我扶着馬的手腕，他握得有些用力，我掙脫了幾下，抬眼瞪着他。
“你可知，我和你……”
“我不想知道！”我負氣地說道。
“……你！”他盯着我，手卻漸漸鬆開。
“沈茗煊，其實我零星記得一些。”我眼神軟了下來，“只是，過去的我，既然選擇了遺忘……那麼，那份過去一定十分痛苦，我不想再記起來。”
“好。”他勉強一笑，那笑容帶着幾分凄涼。我心裏竟有些愧疚無端的生了出來……
沉默着上了馬。我回頭望了一眼，隨後便是揚馬長去。再回京城，燈籠已是高掛。進了城之後，沈茗煊便從馬上下來，牽着馬，讓我坐着。我笑而不語，自覺他多此一舉。到了將軍府門口，他伸手要扶我下馬，我卻縱身一躍，自己跳了下來。
“夜間行路須得小心。”我望着他的背影小聲道。
走遠的他忽然抬起手揚了揚，莫不是聽到了我的話？沒有去多想。我邁着步子進了門，只顧低頭快速走着。沒走幾步，就撞上了一堵人牆，我下意識地想要繞開，那人卻伸手攔住了我。
“笑晏。”林笑塵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怪。我不管不顧，衝破他的手臂，頭也不回的朝自己的院子奔去。
“你是不是去見他了？！”林笑塵跟上我的步子，憤怒地說道。
“你與公主相約，我見誰，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停在圓形拱門面前說道，“再往前就是我的房間了，夜色已晚，大哥還請回。”
“林笑晏！”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我回身，卻見他一隻手垂在我肩上頭，遲遲猶豫着。
“你父親臨終前，我答應過他會照顧你一輩子。所以，我絕對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是啊，是啊。”我點點頭，“照顧我？”我失聲笑道。“現在，大哥你位高權重。說不定，過段時間我就成皇親國戚了。”我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要不要提前恭喜一下，到時候你可要對我更加照顧！”
“自然。”他終究是收回手，語氣冰冷。我咬緊下唇，一口氣推開門，而後拴上。靠在門上，我慢慢跌落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失控地用手捶打着地面，止不住地失聲痛哭。我理不出一個所以然，我想不出為什麼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
最後一次，這一定是最後一次。我胡亂抹掉眼淚，打開門衝出了房間。
“林笑塵！！開門！！”我用力拍打着他房間的門。幾聲之後，仍舊無人應，我便一腳踹開了門。豈料一進去，便看到了他半裸着身子……
“林……”我所有的怒氣一下子被凍結在頭頂，感覺整個腦袋都清醒了一番。
“笑晏……”林笑塵的聲音消失在身後，整個林府都被我拋在身後。月色正好，我在屋檐上疾速跑着，父親曾說，女孩子練好輕功就成了，以後遇到事，就一定要跑。我一定是被他教壞了，現在就這麼逃了出來……
然而，經過一家的房頂處時，我卻不小心失了手，險些滾落下去！我搖晃了幾下，站穩之後，卻看到一個人走過來，我連忙輕輕滾到另一邊，只露出了兩隻眼睛。想着等他進去之後就離開，沒想到這人卻一直在院子裏徘徊……看那人的身影，只感覺好熟悉。他在等誰？幽會情人？我心裏不禁偷笑，也是，這種年紀的……保不準。不一會兒，外面又進來了一個人。那是……沈茗煊？！
我跟他上輩子一定有仇，走到哪兒都能看到。
“哥哥，你可回來了！母親在書房等你許久。”
原來倒是沈茗煊的小弟？我用手搓了搓鼻頭，打算跟上去看看。
瞅着沈茗煊推開了房門，我翻身到了那方屋頂。輕輕掀開瓦片，我俯身趴下，耳朵貼在那方孔上。
忽然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響聲，我連忙將眼睛湊了上去。
“……你這個逆子！”一個身穿紫衣錦服的女子雙手顫抖地指着沈茗煊罵道。
“與你好說歹說，你卻倒是死也不聽！非與那畜生一道！我雖非你生母，然而待你何時又不夠周到……你……你………！”
“大娘。”沈茗煊的聲音沉冷，他筆挺着身子，雖看不見他的表情，可聽他這語氣，我的心不禁一緊。“在我看來。佳凌，死有餘辜。”他一字一句，彷彿在闡述一項罪名，但卻也帶着一份痛苦。
“她是你妹妹呀……！你這逆子…！”那婦人說罷了長呼一口氣，似乎喘不上來，癱倒在身後的椅子上。“我們沈家，與青山那林家，是絕無可能的！這中間隔着的，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妹妹屍骨未寒，你卻與那畜生飲酒作樂！你父親泉下有知，也不知做何想！！你父親……”
“大娘！”沈茗煊出口制止住了她，“非念及舊情，你現在還能在京城好吃好喝養着么？你大概太舒服了，明日，我就差人送你回青山！”
眼前沈茗煊的身子轉身而消失，我雙手顫抖地將瓦片合好。佳凌……沈佳凌……這個名字，這個人……！
我飛身下了屋頂，繞道快速逃開了。一路上，比剛出來時的心情更為難受了。他們沈家，與我們林家，怎會如此……為什麼我從來不記得這些了？沈家原先也是在青山？逃亡一般回了府里，我一路直奔林笑塵的屋子，這回倒是容易，一推開就進入了。
“大哥……大哥！”我呼喚着。
“怎麼了？”林笑塵本拿着本書在桌上靠着，見我來了連忙放下書。
“你又怎麼了？”他伸手捋了捋我額前的碎發，“別哭了。今天是大哥不對。”
“大哥，我們林家和沈茗煊他們家，究竟怎麼了？”我眼眶裏擠滿了淚水，“啊……”我咬住嘴唇：“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會不記得……我好痛苦……你告訴我，痛苦的記憶，就不要再拿起。大哥，為什麼不記得，反而好像更痛苦了！”
“誰告訴你這些的？！”林笑塵溫和的面容轉怒，兩道眉毛鄒得緊緊。
“我……”我眨了下眼睛。淚水滾落下來，“我們沈家……是不是欠了林家一條人命？”
林笑塵的眼睛忽然盯着我，他原本替我拭淚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整個人好像失去了魂魄一樣，他抬了抬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卻沒說。他只是忽然一隻手撐在了桌面，一直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夾雜着痛苦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