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陳國宮殿中,徐徐子坐在朝議大殿的上座。我站在他面前,直眼看着他。
徐徐子道:“我聽玲兒說你已經考慮好了。”
我點頭:“笑晏願為陳國將領,以報王上昔日救命之恩。”
徐徐子頷首,笑道:“你言重了。當年我不過是順勢幫你逃出楚越而已。現與你二十萬兵馬,你可有信心取下楚越三分之二?”
他倒是貪心,我粲然一笑,並無言語。
轉身踏出大殿時,外面忽然飄起細雨。走了一段路,回身,先前的大殿隱匿在雨霧中。只有屋頂的兩個犄角竄出,看上去就像走出了一個神秘的地方一般。
還未到轉角正門處,玲兒就迎了上來。她親昵地挽過我的手臂:“怎樣啊,王上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嘆了口氣:“沒什麼。”
玲兒嘟嘴道:“我才不信。怎麼,現在已經這麼機密了么,連我都不能說。”從她手臂中將自己的手抽出,我沒好氣道:“真的沒有說什麼,只不過是向我確認了一下是否真的願意為陳國效力而已。”她似信非信地扯了扯嘴角,一時不言。
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道:“笑晏,昨日的事情是我的不對,不該在你面前耍計策,更不該對阿花那樣說話。”
我望着她略帶愧疚的神色,又想到她也許只是急於向徐徐子邀功,便柔聲道:“你只不過是做了我託付你的事,我並不會責怪你。不過,阿花那邊,你可能需要親自上門謝罪了。”
也許是我的語氣輕鬆,玲兒別過頭偷偷一笑,心中的石頭好像放下了一般,接下來的一小段路,她走得格外自在。兩人走到馬車前,她車夫為我們掀起帘子,兩人一同鑽進馬車內。
我在屋內收拾東西,阿花在一旁道:“確定真的不需要我跟着一同前去么?”將櫃中的男裝通通翻出,往床上一扔,我轉身拉住阿花的手道:“不需要。你就在這裏好好獃着,軍中已經有大夫了。”
她瞅了我的手腕一眼,皺眉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打斷她的話:“生死有命。你已經救過我一次,不需要再以身犯險。不過,現在有一件事你倒是可以幫到我,諾......”我伸手指了一下床上的衣服:“想到要收拾這些,我頭都大了,一會兒還要去宮中吃晚宴,見一下陳國的將領。”
“好啦,我會幫你收拾好的。”阿花用食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快去吧,別遲到了。”
我哼哼道:“唉!真是不想去。”身體卻快速向外面走去。
說是晚宴,不過是徐徐子帶我見一同要出征的幾位將領罷了,我發現其中有一個人我似乎認識。果不其然,那人起身道自己名為“季寥”,我便想起來了他是誰。
陳國武將稀缺,能拿得出手的極少,但兵力並不弱。這個季寥便是如同先前楚越的由是入營一般,也是被自己的叔父送進軍營中的。其他的,多有勇而無謀,我多次輕輕搖頭,徐徐子想必也是看在眼中。晚宴結束后,他親自送我走了一段路。
徐徐子在一棵樹下停了腳步,緩緩說道:“今晚見過他們后,想必你心中也略知一二。”
我嘆了一口氣:“王上請放心,笑晏明白該怎麼做。”
終於再次踏入楚越,卻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青山的街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變過,但如今已經是陳國的勢力範圍。
玲兒邊走邊驚嘆於青山的建築,看到一處茶館,她大叫道:“哇!我真想不到,原來茶館也可以這麼別置,還特意蓋了大院來做茶館。”
立在茶館門前,我拉過她的手向前走去。“青山果真是個怡情的好地方,比起楚越的都城不要好太多,不如我們進去飲一杯茶?”
我笑了笑:“你喜歡飲酒么?”
旁邊的季寥忽然疑問道:“我們不是在講喝茶,你怎麼突然說到飲酒上去了?”
我耐心解釋道:“青山的茶館,多數是飲酒的。這裏的人都喜歡喝酒,只不過,若是到處都有酒館,未免顯得不夠文雅,於是便改酒為茶。雖然外面看上去是茶館,但裏面多是只供酒,不供茶的。”
兩人對視一眼,相互點了點頭。玲兒道:“還真是有意思。”
季寥搖了搖頭:“素來只聞大衛國的人喜歡飲酒,卻沒想......啊,是了,青山以前就是大衛國的。”
聽到他說大衛國,我眼神落寞了一下。又想起那日在密道中看到的那些屍骨,只覺得內心被撕扯了那麼一下。
“不如我們進去坐一坐吧?”玲兒拉過我和季寥,“反正現在已經到了青山,你們也還要安兵佈陣,距離正式上戰場還要一段時間。”
季寥舉手贊同道:“我同意,反正也不差這一天。笑晏你就帶我們好好逛一逛吧。”
我悶了一口氣在心中,心想這兩人究竟是來打仗還是來出遊的。不禁黑臉道:“我帶你們是熟悉一下青山,也順帶打探一下楚越現在的消息,你們倒好......”
我在這邊說著,那邊季寥搖着紙扇已經跨過門檻。玲兒見狀也推着我走進茶館:“好啦,好啦,你就寓教於樂嘛。”我無奈地進了去,一到廳堂,小斯迎面而來:“幾位爺,裏面請。”
我道:“小樓上還有位嗎?”
小斯弓腰陪笑道:“對不住了,樓上的位已經被一位公子全部要下了。”
玲兒大叫一聲:“啊?”
小斯不好意思地繼續賠着笑臉:“不然幾位爺就在底下就坐?好酒好肉一會兒就上來!保證快!”玲兒聽后立即不滿道:“不行,這底下這麼多人,又吵又鬧,我們怎麼能坐在底下?”季寥也跟着說道:“對啊。我們怎麼能坐在下面,有失身份。那位公子花多少銀兩?我們願意出雙倍的價格!”
小斯見玲兒和季寥都身着不凡,而看我又有幾分眼熟,正愁着不知道說什麼,玲兒卻率先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先上去了。”說罷抬腿便往上面走了一半,小斯立刻追上去伸手攔住:“爺,真的不好意思,樓上已經被買下了。你現在要上去了,小的實在難做啊。不然小的帶你們去另外一家館子?”
玲兒眼睛眯了眯,似乎看到了什麼,推開小斯的手,又往上踏了兩步。她的雙唇越發的抿緊,只是定定盯着一個方向看。我正要說些什麼,那小樓上忽然一個白衣男子從上面下來,露出笑容道:“我以為是誰在鬧事,原來是季兄你們。”
那男子目光掃過我時,停頓了片刻,笑容僵在臉上。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玲兒卻是從樓梯上退了下來,瞪了那男子一眼:“真是今日出門,應該算上一卦。走吧,我們去別家。”
正說話間,樓上又下來一個白衣女子,長發落肩,只一根與玉簪挽住少許髮鬢,看上去像極了古畫中出落的絕色。她欠了欠身子,緩緩開口道:“玲公子,季公子,許久未見,近來安好?”
玲兒不耐煩地笑了笑:“安好安好。”
那女子又道:“真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遇見你們,不如一起去小樓上飲一杯酒?”
季寥正要答應,玲兒伸手在他的腰上暗暗掐了一下,季寥立刻憋痛道:“啊!今日,今日還有事情!改日,改日!”說罷兩人都朝着那白衣女子深深躬了一下身子。
我站在一旁,只覺得那白衣男子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而他的眼神中,似有太多隱忍。待我看他微微一笑時,他卻不自然別過了頭。
被玲兒拉出去之後,我好奇道:“剛才那兩人是誰啊?你怎麼和見了鬼一般要避開?”玲兒聽后咽了一口口水,說話半吞半吐:“你,你問我他是誰?”
我更加疑惑地睜了睜眼睛。
“你連林笑塵都不記得了?!”玲兒說完這句話之後,忽地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的眼珠轉了轉,放下手之後,臉上的表情仍舊非常震驚。此時那名白衣男子卻急匆匆從茶館內追了出來,我指了指正往這邊走的他,問道:“你說他嗎?”
玲兒猛地點頭,又強調了一遍他的名字:“林笑塵。”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尷尬笑容。林笑塵走近,到了我面前,儘管他極力壓住喘息聲,但聲音還是有些顫抖:“笑晏,你怎會來青山?”
眨了眨眼睛,望向他,我眉頭緊皺起來。這個人知道我的名字,可我着實不認識他......不過阿花說過,種蠱後會失去一些記憶,再加上玲兒剛才的反應,想來此人必定是之前認識我的。我微微一笑道:“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生了一場大病,記不得好多人。若是我們此前有相識,方才沒有打招呼,先給你賠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