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濟城雖拿下,但李珩和白常夫皆成了楚越的戰俘。李珩尚且是安全的,但白常夫生死未卜。令人驚訝的是,琥國的國君在收到了李珩被楚越抓了的消息之後,並沒有其他的動作。反而是遼國國君開始有些慌亂,一再對林笑塵施壓。
百、源兩地撤走了支援楚越的後備軍,我想其中一定是徐徐子做了什麼。
又是一年過去,兩方在川郡已經僵持了快兩年的時間。從最初的反攻到現在的防禦,楚越似乎越來越力不從心。
終於在第二年三月初春,傳來了聯軍大勝楚越的消息。
我在上次一戰後,回到了陳國。在阿花的醫館轉眼已經靜修了一年。手腕上的黑線隨着時間的流逝,仍舊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
阿花放下手中的甘草,看到我百般無聊坐在院中,她在我身側站定,“笑晏,你看,這時間過得可真快,轉眼一年就又要過去了。”
我閉着眼睛靠在身後的木柱上,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一年前以為自己即將要奔赴黃泉,現在卻還能坐在這裏曬太陽。我滿足地嘆息一聲,伸了個攔腰之後,起身去翻了翻阿花曬的藥材,回頭笑道:“真沒想到我還活着啊。”
阿花走過來一掌輕輕拍在我的頭上,嗔怒道:“你倒真是,天天把生啊死啊掛在嘴邊!有我在,那地底下的閻王爺想等你下去,恐怕還要再過個幾十年呢!”
我嗤笑一聲,“還真是......阿花,你這年紀大了,現在說謊也不臉紅了呀?”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這也沒着涼啊?怎麼說話越來越胡亂了......莫不是不小心吃錯了什麼藥材?”
阿花頭向後仰了一個大弧度,生氣地看着我:“跟你說正經的!”
我聽話地站直了身體,雙手負到身後道:“全陳國醫術最最好的阿花大夫,請賜教。”阿花被我這模樣逗笑,但很快又收了笑容,認真說道:“林笑塵說,當年救你的是我爹的死對頭懷揚子。如今,兩位老人都已經故去了......懷揚子早我爹兩天離世,他死後將所有的醫書都送到了我們家,也算是兩個老人鬥了一輩子和解了。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我一直在研究懷叔叔的一些方子,他也有將你的病例寫進他自己的醫書中,只可惜記載的只有如何種蠱催眠之法,其他的再也找不到蛛絲馬跡。”她說著嘆了一口氣,皺眉繼續道:“我看你這一年心緒平靜,脈象雖仍舊紊亂,卻十分有力。這說明兩股毒素還是在你體內共存着,我現在有一個懷疑,這兩股毒素是相依共存的,若是想蠱毒不消散,也許要找到當年你中的毒。我問過笑塵,他說救下你時,給你下毒之人已經死了。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還是需要讓你回憶起自己究竟中了什麼毒。”
我側頭疑惑道:“你說當年救下我時只記載了種蠱之法,那是不是說明我根本沒有中毒?”
“懷叔叔喜歡研究世間的毒,你這麼說來,若你真的中了看不出的毒,那他一定非常有興趣去查出。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體內確實是有兩股毒素在相互對沖。難道,難道你是懷叔用來試驗蠱毒的......”
“什麼意思?”
阿花咽了一口口水,“就是......就是已經救不回來的人,死馬當活馬醫。你體內的毒不會是懷叔叔下的吧。這要是這樣......那可就糟糕了。”
我更加疑惑了,“這麼說來,懷揚子當時根本沒有將我放在心上,他也許根本沒想到我還能存活。只是一心想在我的身上來找到種蠱毒的法子。”
阿花帶着疑慮的神情微微點了下頭,有那麼一點認可我這個看法的樣子。我靠在柱子上,卻是輕笑了一聲,“罷了,與其想這麼多,還不如能活一天是一天。”阿花聽后也是笑着搖了搖頭,兩人相視又是一笑。阿花道:“你心境倒是越來越平和了,比起一開始執意要找回記憶,現在都跟那些雲遊的道士一般了。”
我聽完笑得更肆意了,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將話題越扯越遠,忽然間院中的門被推開,一看卻是一身紅衣的玲兒急匆匆跑進來。我一句話還沒說,她便拉起我的手道:“你怎麼還在這兒呢?!”
我咬牙一笑:“呃?難道李珩回來了?不對啊......李珩要是回來了,也是回琥國啊......”玲兒氣的直跺腳,“哎呀不是!!”她拽着我往外走,“林笑塵要成婚了,你竟然還在這裏獃著!瘋了?”
我愣了半晌,甩開她的手。她便是又上來拽,我卻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阿花急忙上來朝玲兒使了個眼色:“別折騰她了......”
我淡然一笑,對玲兒道:“他愛娶誰便是誰吧,我不在意。”
玲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好歹是正室,拜託,就算生氣,也不能自暴自棄啊!”
“正室?”我低頭呼了一口氣,看着地面草間尚未消融的積雪,忽然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湧上了心頭,“正室又如何。他有了新歡,也很正常,哪有可能一輩子只守着一個人過。玲兒,我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但我......但我並不在意這些。”我只是詫異,他要娶別人為何卻獨獨是別人跑來通知我,這又是何等嘲諷。
真沒想到,一年前合上的那一道門直接將我和林笑塵此生永遠隔開了。話雖是這麼對玲兒說,我還是跟着她趕去了遼國。
他要娶的人,是遼國的公主啊。
一路快馬,進到遼國,整個都城張燈結綵,充滿了喜慶的氛圍。我站在擁擠的人潮中,當看到林笑塵坐在高頭大馬上時,雙手不自覺握成拳。飄着薄紗的馬車緩緩從街道上走過,我身旁的玲兒急道:“你不上去阻攔一下么?”
我搖搖頭,轉身離開。玲兒跟上來,“笑晏......”我攬過她的手臂,“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想來看一眼。”
“這麼幾天沒日沒夜的趕來就只為了看一眼?”玲兒攔在我面前,“你莫不是瘋了就是傻了。我知道你現在心中一定很難過。我們陳國是不允許男子一生有兩個妻子的,雖然......雖然說你不是我們陳國的人,但是你現在居住在陳國,林笑塵也曾經受過陳國的庇護。現在轉身就投到衛國王室麾下去了,這又算怎麼回事?王上也很支持我這次前來幫你一起討個說法。”
說到底,還是想確認林笑塵究竟想為哪個國家效力啊。要通過我來判斷么?可我如今在林笑塵的心中,已經失去了價值啊。
我看向玲兒:“你們是不是認為林笑塵不娶遼國公主就能夠回到陳國為陳國效力?”輕笑一聲,我繼續道:“你們恐怕高估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即便他心中真的有我,也是永遠擺在他的野心後面。你們都不了解這個人,又如何放心讓他與陳國效力。”
玲兒道:“你真聰明,一眼就看穿了我此行的目的。沒錯,我找你的確如你所言,但其中也有我自己的幾分私心,我把你當成我的朋友,才會那麼說。若你真的不在意那些,便當我未曾說過好了。但我想你這樣的女子,怎麼能容忍自己喜歡的人有了別的女人?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其他國家都不能像陳國一樣,一生一世只有一人廝守。”
“你這麼說,那跟在徐徐子身邊的綠蘿又算是什麼呢?”我問道。
玲兒轉身揚了揚下巴,露出燦爛笑容:“你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綠蘿是公子的貼身侍女,公子到現在也未立王后,他將來迎娶的一定是琥國的公主啊。公子喜歡聰明善良的女子,綠蘿也算是一個吧,不過公子一直拿她當自己的妹妹看。”
我不再接話,陳國還真是國風淳樸才能出玲兒這樣的女子,此刻她渾身上下充滿了天真爛漫。
又想起楚汐,她曾經給我的也是這樣的感覺。原來我總是不自覺和這類人走得近,是因為我羨慕她們擁有着如此美好的未來。
回身看了一眼繁華的街道,我對玲兒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玲兒適可而止,並沒有跟上來,只是在我走了幾步之後說了一句話:“若是你覺得在林笑塵身邊待得不開心,陳國隨時歡迎你來。”
我心中忽地滌盪開一股悲傷,明明是陽春三月的好時節,卻整個人被封進凍結的湖水中,掙扎不得,呼吸不得。
楚越川地失守,三國聯軍瓜分了川地和青山。遼國國主將川地的一半作為封地給了林笑塵,他終於奪回了原本宋國的國土,只不過現在是以另一種的形式存在。
我在遼國待了幾日,才打聽到,當年我出嫁時,楚越皆以為我是出嫁給徐徐子。又問了玲兒才知道,因為當時陳國國主並未離世,徐徐子答應林笑塵等他登基之後,便正式授予爵位。但這件事,在陳國並未公開,就連徐徐子派出的和親隊伍,也是軍營中秘密安排的。這麼看來,我倒成了那個不清不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