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樑

第六章 上樑

?冬至那天,林老六家的新屋有了雛形:一個四四方方,用青磚黛瓦和了泥漿砌起來的三進院落。這磚和瓦說起來還是洪川的功勞,農村是沒有的,得去城裏找磚瓦作坊還得有官府審批才能賣。

院裏除了雞舍牛棚,還打了一口可提水盥衣的石井,井四周和院子中間俱鋪了青石板。

明日新屋就能上樑,看着雖然與現代不能比,在李子村裡卻是頂氣派!惹得不少人羨慕眼紅,連溫婉都覺着自己這陣子走路帶着風。

之前溫婉還吊在林淵身上撒嬌,想要個三層小樓。可沒想到林淵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皇帝老子都住一層的屋,你要二層?你是覺着自己比皇帝還能些?”

“我敢跟你打賭,沒等你蓋上去呢,你就得去衙門大牢!說不定還能被五馬分屍,名垂千古!”林淵推開她,嗤之以鼻。

既然等級制度森嚴,溫婉轉了念頭拉着林淵商量“那做個炕出來吧,冬日裏暖和。”

林淵已經不想和她多說“灶房連着卧房,你也不怕一把火燒沒了?再說,你倒是指揮人家折騰出來一個我看看。”

溫婉是南方人,她連理論都不全,實際造作更別提了!得,又玩兒完!

想了半天,溫婉一跺腳”那就按我畫的樣子弄個衛生間出來,茅廁臭不說還容易掉坑裏淹死!”

這個她還真會!

林淵已經懷疑她懷孕懷傻了,上下打量她像看個傻子“做個恭桶放卧室後面,用布帘子隔開不就行了?哪有人屋裏蓋茅廁的?還在裏頭刷牙洗臉,鄰居還不得笑死!”

溫婉怒了,收拾衣服就要回娘家。反正她也做不了主,說啥啥不行!

林淵見溫婉真拿了包袱布往裏扔衣服,忙把衣服扔回箱籠里。連聲誇溫婉之前惦記的大衣櫥好,這個工匠們做起來簡單。其實衣櫥他也沒聽過,誰不是用箱籠裝衣裳的?

溫婉嫣然一笑“當真?那我要的床鋪行么?”

林淵頭痛,要那五尺寬的大床吃啊?

他捂着頭像被火燒了屁股,急急地跑出門“晚點,晚點再看!”

溫婉追到門口要他給個準話,林淵卻假裝聽不見急急地跑出院外。他怕溫婉還要天上的星星,藉著要籌備上樑溜了。

上樑,指的是蓋屋子的最後一道程序,也是建房最主要的一環。即在人字形的屋頂下方橫上一根頂粗的木頭,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形成一個三角形,確保房屋的穩定。上樑錢還要焚香禱告,唱誦祝詞,以求屋主平安和順。

溫婉和婆婆這天很忙,這二人在廚房一個得和面蒸糕,另一個還得洗乾淨銅錢放進捏好的糕里。溫婉七個月的肚子洗銅錢有些累的喘不上氣,可她擦擦汗咧個嘴笑得開心,她的人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有盼頭過,彷彿現在就能看見未來的好日子。

她捶捶腰,繼續拿瓜瓤洗銅板,而她婆婆早就手腳麻利的在灶上蒸出好大一屜糕,個個雪白可愛胖嘟嘟,散發著糯米的甜香。

民間上樑得擺香案祭祖,還得通知親戚長輩,由德高望重的人在樑上繫上紅布條貼上紅紙再抬上屋頂,還得喊來鄰里添福吃酒。上樑后更得由一家之主放上鞭炮,朝屋子四周撒些銅板的糕點,寓意紅紅火火,步步高升。

林淵笑着站在屋頂上往下撒糕點,他的鼻尖下巴上掛着汗珠,鼻尖縈繞着白色的霧氣。屋子底下圍滿了村民,男女老少吵吵鬧鬧,每個人都在推推搡搡的搶糕,孩子們還抹了鼻涕在噴香的糕上咬上兩口墊墊肚子。

溫婉第一次看見這麼熱鬧的場面,很有些新奇。看她興趣盎然,婆婆站在她旁邊也是堆着一臉的笑心滿意足“你包進去的銅錢可以給娃娃買糖吃,可以給婦人買針線,可以讓他們沾了咱們家雙喜臨門的福氣,這積攢起來的可都是財運好運哪!”

溫婉看過去,每個人臉上都染着笑,孩子更是咯咯不停你追我趕,在噼里啪啦的鞭炮映襯下顯得整個村子格外喜慶也格外熱鬧,只有村裏有喜事才能讓人放下忙碌的擔子,忘了擔憂煩惱短暫的樂上一樂。

這些溫婉沒見過,不過,她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傍晚添福吃席,全村老少,親戚鄰里都去了老屋院裏。院前院后,屋裏屋外擺滿了桌子點滿了紅燈籠。每桌都坐得滿滿當當,人頭躦動。婦人婆子們穿梭其間,倒水的倒水,擺茶盤的擺茶盤。

她娘家弟兄和老屋的叔伯妯娌也都來得齊整,在這裏不管什麼人家,不管大事小事,那都得全家齊上陣,否則就是人心不齊,家門不幸。

“弟媳,不是嫂子說你,你呀還是不會過日子,有這閑錢幹啥還在這勞什子地方窩着?去青州城裏買個屋,我們兩家常來常往,你也能做個城裏人不是更好?”這農家破院子有什麼可得意的!

“瞧見我這頭面沒?陳記打的,崑山仔料,五十兩銀哪。”老三媳婦兒林楊氏摸着頭,美滋滋地甩着帕子炫富。

溫婉笑得牙不見眼“真好看!對了,三嫂,我小三嫂沒來啊?”

三嫂林楊氏笑不出來了,一下子楞在那。

林家老三有些生意頭腦,娶的是鎮上肉鋪老闆楊叫花兒的獨生閨女楊氏。剛一成親,他老丈人就給小兩口在鎮上買了宅院,聽說還給了不少生意本錢。這老三拿着這本錢又去四川進些布匹,佐料回來賣,幾年下來攢了不少,去年又搬去了青州城。

原本挺好,可是常年在外做生意應酬難免寂寞。恰好又碰上個身世可憐的白月光,硬是在四川納了貴妾帶回了城。等叫楊叫花知道打上門,老三早已不是當年的窮小子,家底厚自然不怕。

林楊氏生的一般,見哭訴無門,男人薄情。只得抹了淚罷住家產,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一雙兒女身上。

這事兒老屋裏傳得沸沸湯湯,林楊氏回村少嫌這裏窮,配不上她的身份。她以為沒人得知,卻不知是多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村裏的人厚道不會當面戳破,可背後卻不會留情。這不,足不出戶的溫婉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胡謅啥,什麼小三嫂,呸!她也配!”林楊氏捏了捏皺巴巴的手帕落荒而逃,這老六媳婦兒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倆說啥呢?開席了,快上桌吃飯去!”性子爽利的老五媳婦兒林田氏走過來,見三嫂跑得飛快連她打招呼也不理,很有些納悶。三嫂可不是個吃虧的主兒啊!

這林田氏與她同村,算是打過交道混個臉熟。嫁的老五是鎮上茶樓的說書先生,對她極好,日子過得很是不錯。

溫婉嘆口氣“能說啥?聊她那五十兩銀的頭面唄,金晃晃的讓我眼暈!”

“噗,她真這麼說?你別聽她的,她那頭面我見過,不過才十兩銀子!她呀,是人前顯貴,人後受罪!”她幾乎笑岔了氣去,三嫂的笑話誰不知道?

溫婉扶着腰慢慢往飯桌走,五嫂伸手扶着她,發愁的盯着她的肚子,以她過來人的經驗看,太大了!可不吉利的話今天大喜日子不能說。正猶猶豫豫間,打眼見林淵一臉緊張的找過來。

“瞎跑什麼,找你半天了,大冷的天仔細摔着!”說完朝林田氏一拱手叫聲嫂嫂,便扶了溫婉往屋裏走,一路小心伸手護着她的肚子,怕人多磕着碰着了。

溫婉低低地嗔他“不過是和三嫂五嫂聊了兩句,作什麼大驚小怪的?你老這樣妯娌們會笑話我的。”

林淵低低的反駁“你們母子是我的命,旁人笑話與我有什麼相干?”

林田氏聽了這話很是怔忡,婉娘有福氣。

愣了一會兒,復又抿着嘴看着二人笑,她羨慕什麼?不自覺摸摸丈夫與她買的新衣裳,抬頭就見她那口子也正轉着頭四處找她。她搖搖頭,走到熱鬧里,女人這輩子啊,可得擦亮眼再嫁人,後半輩子可全在裏面了!

飯桌上婦人們聊得熱火朝天,大嫂林劉氏正拿着碗肉往孩子碗裏倒,不時捏顆炸肉丸送進自己嘴裏,油乎乎的手指在衣服上抹出一道道油印子。回頭看到老三媳婦兒金光燦燦的在她們這桌坐下,不免有些眼紅。

“喲,弟妹這通身的氣派,真真像極了地主娘子,看這金晃晃的首飾多氣派!哪像我?男人沒本事,一輩子也掙不來這麼些錢。”手裏夾菜動作不停,面露嘲諷。

林楊氏剛被觸了眉頭,氣呼呼地咬牙,沒工夫搭理她。

林劉氏卻打蛇隨棍上“不如你這金簪子也借嫂子裝扮兩天唄?趕明兒我一準洗好了給你送回去!”

林楊氏聞言只青着臉打着懷裏孩子道“吃吃吃,一桌子菜都堵不住你的狗嘴,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瞬間林劉氏叉腰站起來,指着她高聲喝道“你說誰呢?”

眼見一場戰爭拉開序幕,那有眼色的紛紛護着碗躲到了別桌去,只留妯娌二人“咿咿呀呀”粉末開場,又是一場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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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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