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娘家
?待林淵回屋在廚下打了水給溫婉洗果子的空檔,他娘走過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輕聲跟他說了溫婉要回娘家的事兒。
看他娘蹙着眉欲言又止的,林淵納悶“阿娘,怎麼了?”
他娘這才四下一打量,支支吾吾地探兒子的口風“婉娘怎麼這時候要回去?是不是上次的事兒她惱了咱家?”
林淵忙笑着讓他娘放心,自己則端了一大盆紅彤彤滴着水的山李子進屋。溫婉咽着口水迫不及待跑到他身邊,隨手拿起一個就抱着啃,“咔嚓咔嚓”的一臉享受。酸甜開胃,很是不錯!
“明日回娘家?”他看着小臉鼓鼓的婆娘隨口問。
“回去瞧瞧。”她嚼着果肉含含糊糊。
見溫婉眯着眼滿臉陶醉的樣,嘴唇沾着汁水像點了上等胭脂,林淵也鬼使神差地捏起一顆李子扔進嘴裏,汁水迸裂,頓時酸倒了一口牙。
他“呸呸”兩口吐出來,還是腮幫子發緊,舌頭髮麻。只得又慌忙蹲到水缸邊彎着身子灌涼水,一邊灌一邊後悔得想給自己一巴掌!
次日公雞“咯咯”打鳴的時候,林淵扶着溫婉坐在放滿了蔬菜點心的牛車上,搖搖晃晃地去了她娘家,穀子村。
秋風習習,朝霞點點。錯落有致的山村映着朝霞,遠處放牛娃輕快的吆喝,裊娜的白色炊煙曼妙着飛上碧藍的天。溫婉陶醉着深吸一口氣,還真有些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的意境。
天色擦黑的時候,小兩口到了穀子村村口。溫婉遠遠兒就瞧見幾個梳着總角的男娃相互嬉戲打鬧着,“咯咯”的笑聲穿透雲霄。
不知誰喊了一句“溫有才,你看那是不是你阿姐?”
人堆里忽的跑出個穿着霜色布衫流着鼻涕的稚氣男童鑽到牛車前,先一板一眼地朝林淵拱手,而後咧着嘴大聲地沖牛車上的溫婉叫喚“阿姐,阿姐,你可是來瞧有才的?”
聲音清脆爽朗。
溫婉愣了下,恍惚間想起這是穀子村小霸王溫有才,也是她未出嫁前最疼的么弟。
她爬下牛車,蹲着身用豆綠的帕子去擦他那青黃的鼻涕,又去拉他髒兮兮的手“正是呢!你可歡喜?”
溫有才趕走身後那幫捂着嘴笑他的跟屁蟲,賴在姐姐懷裏擰麻花“歡喜,歡喜得緊嘞!”
能不歡喜嗎?他透過溫婉肩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一車的瓜果點心,眉飛色舞地問他姐姐“你這次回來,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
溫婉抿着唇兩手一攤,無辜地眨眼“哎呀,出來得急,姐忘啦!”
剛還熱情萬分的娃娃瞬間癟了嘴眼眶微紅,低着頭一腳一腳地踢那路邊無辜的石子兒。他從來不知還有不帶禮物還這麼理直氣壯的人,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才哽咽道“回來就好,家去吧!”
那故作堅強的神態惹得溫婉忍俊不禁“只帶了雲來居的肉餅,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呀?”
溫有才的臉瞬間有如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一把摟住溫婉的脖子激動得在她臉上亂親“吃!吃!你這小娘子恁得小氣,先前不告訴我,怕是想給我那些侄兒們吃去吧!”
小大人似的童音透着歡喜,又讓林淵笑彎了腰,他一把跳下車將妻舅抱上馬車又忍不住摸他的頭。等溫婉上了車抱着弟弟坐好,才一揮牛鞭駕着車往村裏頭去。
“阿娘,阿娘,阿姐回啦!還給我帶了肉餅。”牛車剛在一處青磚大院前停穩,小有才就叼着肉餅急急跳下車,風風火火的衝進院裏。
溫婉他娘正蹲着身子在院裏曬黃醬,見兒子滿頭是汗的跑進屋,剛想喝罵,就聽兒子說閨女回了。她拍拍一身灰站起來,衝過去問他“誰?你說誰?老幾回了?”
溫有才坐在門口的矮凳上啃着油乎乎的肉餅,含含糊糊答“三姐,嫁李子村的三姐。”
溫家有三子二女,除了么兒還小,其餘兒女各已成家分了出去,二老則跟着大兒住。因家裏世代經營豆腐作坊和豆腐鋪子,日子很是過得。
一聽是最疼的小閨女回了,她也顧不得兒子,急急解了頭巾往院門口沖。拉開院門,果然見她的心肝肉正大着肚子笑語晏晏地看着她“阿娘!”
一聲嬌喚差點讓她的眼淚珠子滾下來,可她卻不搭理溫婉,只紅着眼熱情地將林淵往屋裏迎。
“姑爺來啦,快進來,帶這麼多東西作甚?”說著在圍裙上擦擦手,接他的東西。
待進得堂屋,溫婉他娘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你丈人去豆腐作坊了還沒回來,你先坐下喝點水,我去給你擀碗臊子面墊墊。”
“有勞丈母”林淵彎腰一拱手。
溫婉她娘忙擺手讓女婿坐,又瞪一旁裝聾作啞的閨女“你過來幫忙。”
溫婉只得躡手躡腳地跟着她娘進了廚房,看她娘倒水和面地忙活着,便自覺坐在矮凳上給她娘燒火。在她娘抬手拭汗的一瞬間,她看見幾根銀絲滑落下來。
“說吧,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我瞧你這氣色,應該不是兩口子拌嘴。”說到這回頭看了一眼溫婉。
“想阿娘了唄,回來看看。”溫婉言之鑿鑿。
“別跟你娘打這馬虎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會不知道?你趁早說了讓我放心。”她這閨女嫁出去快一年了也沒見回來兩次,如今身子不方便卻巴巴回來看她,真是想她了才有鬼呢!
見閨女不說話,她擰着眉頭回頭瞪她“是錢不夠花了?”
想到這面色陰沉,扔了麵糰就拿尖尖的手指去戳溫婉,溫婉不敢回嘴也不敢動,怕怕地縮着腦袋。
“他那家底子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和你大嫂給你尋摸那麼多人你不要,非要找個最窮的!“想到這她就氣,跟她爹那頭倔驢一個樣!
“你說說你,從小被老子娘捧手心裏長大的,偏偏要去李子村過那苦日子!要不是看他人還頂用,對你也算體貼,我才不捨得將我的心肝肉給他!偏你還樂得很,挺個肚子才捨得回來!”她恨鐵不成鋼地敲閨女的頭,懷疑她腦子裏是不是進了水?
溫婉不敢反駁,等她娘發泄完了才拉着她的衣角撒嬌“阿娘,手裏沒錢花了,再不接濟你閨女,我就得去賣嫁妝了。”
看着搖頭晃腦的大肚子閨女,她娘只想一擀麵杖敲死她!
“阿淵找了個蓋鋪子的營生,現正拆了我那間破屋重蓋呢!這不,一來二去的銀錢就花光了!你總不會真讓你閨女賣嫁妝吧?”這一番話她說的是理所應當,厚顏無恥。
聽到這她娘才白了閨女一眼放了心,人說兒女都是債!她家底厚,兒子媳婦又勤快孝順,只心疼這小閨女嫁的差些。
“明兒個我拿給你,你多在家住兩日。那頭能有什麼好東西給你補身子!”她又氣又心疼,最終還是嘆口氣妥協。
等溫婉點頭答應,她娘的面色才好了些。盤算着大兒打回來的山雞晚上可以燉湯給閨女喝,自家的豆腐乾豆腐皮閨女也吃得。一邊下麵條一邊數着家裏的好東西,哦,還有大兒媳孝敬她的銀耳紅棗也給閨女帶回去!
念念叨叨的,恨不得好東西都補貼了閨女。
溫婉托着下巴笑得歡快,臉蛋像撲了粉紅撲撲的“阿娘也帶上,煮飯給我和阿淵吃!”
“去去去,少來這一套!再懶看你爹不打死你!都是你那家婆慣的,她那作風我是瞧不上!”她可不慣兒媳婦,從來只有兒媳哭得份,沒她受氣的份!
溫婉上輩子孤苦無依,沒想到這輩子倒是全了父母的緣分,很是得父母的偏愛。
說話間一鍋臊子面做好了,澆頭是切的細細的肉絲、豆腐乾和酸豇豆鋪滿了一層,盛給林淵的那碗底下還卧了倆荷包蛋。話里雖嫌棄,可天下丈母娘看女婿就沒有不順眼的。林淵拿了面吃的吸溜直響,又默不吭聲把雞蛋都夾到了溫婉碗裏,才埋頭吃得痛快。溫婉她娘看到這兒,才算眯了眯眼放了心。
兩碗麵條下肚,林淵滿足地摸着肚子,只覺胃裏暖洋洋的實在舒坦。麵條酸辣咸香又筋道,實在是美味,怪不得自己婆娘手藝也好!連胃口小的溫婉和溫有才都幹掉了一碗。
晚上,溫家大院裏實在熱鬧,堂屋裏滿滿當當地坐了兩桌子。男人們那一桌又是拼酒又是吆喝,女人們這桌倒是安安靜靜。最瀟洒快活地是繞着桌子奔跑追逐的孩子們,嬉笑打鬧着,不時張口吞下大人們送到嘴邊的飯菜。
溫婉在桌下抖着腿,自在地吃着肉喝着湯,像個奢侈的土財主。晚上的酒席是嫂子整治的,不僅菜色豐富,味道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粳米飯管夠!她娘選的兒媳婦兒全是孝順能幹的,因此她這個得婆婆偏愛的小姑子在家裏永遠是嬌客。
晚上兩口子歇在溫婉從前的屋裏,林淵正卷着袖子給溫婉洗腳按摩,等溫婉抬腳甩了他一身水,才拿了膝頭的布巾給她擦好腳放進被裏。
“白日裏和丈母在灶屋裏說的什麼?能讓你一晚上笑得像個彌勒佛!”那時候他在堂屋灌了不少茶水,盡聽她們娘兒倆“嗡嗡”咬耳朵了。
溫婉心情不錯地哼着歌,聞言吐氣如蘭朝他勾手指“你過來~”
林淵依言附耳過去,滿臉好奇。
“我阿娘說........”她一把扯住他的耳朵“你敢對我不好,她讓我老子兄弟打折你的腿!”
林淵卻拿掉她的手,如珠如寶地摟着她箍進懷裏,滿足地輕晃“我才不信,你父兄可歡喜我嘞!”
過得兩日,走的時候,林淵漲紅個臉和溫婉一起往車上搬東西:肉、蛋、菜、米、面、紅棗、冰糖、銀耳,連辣子和醋都拿了!看着林淵手腳不知道往哪放,溫婉撇撇嘴淡定自如地爬上馬車,和她娘揮手道別。
等看不見穀子村了,林淵還在嘮嘮叨叨埋怨“你這回來跟打家劫舍似的,岳家肯定覺得我沒出息了,說不定還會後悔把你許了我!”
見後面一點動靜也無,林淵抽空回頭,差點沒嚇出心臟病來!
只見溫暖坐在車上,手裏拿着錠閃閃發光的銀子拋來拋去,狀似苦惱“我說不要,阿娘非要塞給我!”
見他抽空回頭,還擠眉弄眼做出個拋銀子的樣子“既然你好面子,那不如扔了吧?”
林淵慌忙讓她將銀錢捂回袖裏,說財不露白,怕人瞧見又急急趕了牛車往李子村趕。心忖道:怪道人家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古人誠不欺我!
溫婉卻不以為意,等他們混出來了再加倍還回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