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都城(五)
許是已經離舒清堯近了的原因,江潯心中反而沒有之前那麼著急了,踏踏實實的一覺睡到了將近辰時才起床洗漱。慢條斯理地用完早飯後,江潯吩咐常興趕着行李馬車,先行去了單星繁提前幫他安排好的那處宅院裏清掃安置一番,自己則坐着馬車隨着常久一起,等在了提前打聽好的舒清堯下朝必經的那座宮牆門前不遠的路邊。
一直等到了將近辰時三刻,閉目養神的江潯才聽到坐在馬車外面的常久,低聲提醒他道:“公子,有些朝臣的轎子已經出來了,想是今日早朝應該結束了。”
江潯應聲睜開眼睛,一邊“嗯”了一聲作為回應,一邊掀開車簾,遠遠地注視着宮門口那邊來往的各色行人。
不多時,江潯便看到騎着匹馬的魏鑫從門內出來了,身邊一同騎馬的正是多日未見的舒清堯。從舒清堯一出現,江潯的嘴角便忍不住勾了起來,正當他打算走到馬車外給舒清堯一個驚喜時,忽然看見一個全身打扮都極為俏麗的官家小姐,一臉含羞帶怯地攔在了舒清堯的馬前。雖然相隔不遠,但江潯還是只能看見他們相對而立在說著什麼,卻並不能聽清楚他們說話的具體內容。
常久之前並未見過清王殿下本人,不過他從江潯的神情中,還是一眼就明白了門前那位氣度不凡的貴公子,就是自家公子等了許久的清王殿下了。只是江潯面上才剛剛露出一絲的喜色,不過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了蹤跡。常久轉頭看了看宮牆門前的情景,非常有眼色地低下了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十分理智的保持着沉默。
常久本以為以自家公子的性子,此刻就算不出手,恐怕也是要上前宣誓一下自己主權,未曾想,江潯只是靜靜地在馬車裏看了一會兒,然後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側靜靜卧着的那把掛着環形玉佩的長劍,便放下了簾門,示意常久先行回府了。
一頭霧水的常久,不明白自家公子為什麼這樣輕易就回去了?!一邊慢吞吞地爬上了馬車,一邊忍不住回頭偷偷打量着宮門口那邊。就見原本一直低着頭同那位官家小姐說著什麼的舒清堯,忽然似有所覺一般,猛然朝着他們馬車所在的方位,看了過來。
常久被舒清堯突然轉頭的動作嚇了一跳,躲閃不及被他抓了個現行。偷看的動作被人撞破,又擔心自家公子知道以後會更加不高興,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常久,只好露出了一個訕訕的笑容,然後一揚馬鞭,駕着馬車便朝着來路奔了過去。
舒清堯蹙了蹙眉,明顯察覺到了他的反應有些異常,不等立在馬前的穆陽郡主將話說完,便一夾馬腹從穆陽郡主的身邊一躍而過,想也沒想,就朝着那輛馬車追了過去!也不管身前的穆陽郡主,究竟被嚇成了何種模樣?!
身後的魏鑫也被自家王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下,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急急喚了一聲“王爺”,揮手示意身後的隨從跟上,便也縱馬也追了上去。
宮牆門邊的守衛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貿然跟着去追,只能紛紛提着刀護着一旁的穆陽郡主和幾位尚未走出城門的權貴們,戒備起來。
常久聽到身後一連串的馬蹄聲響起來,回頭一看,果然是清王爺帶着人追上來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加快速度趕車。就這麼一猶豫,馬車沒跑多遠,便被舒清堯給迎頭攔住了,車后是帶着隨從追上來的魏鑫等人。
舒清堯見這個趕車的小廝明顯沒有什麼強烈反抗的意願,不禁也有些疑惑起來,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盯着常久打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車裏坐的是何人?你為何一見到本王就跑?”
常久沒有立刻出聲回話,等了一會兒,見車裏的江潯並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的意思,才有些尷尬地咳了咳,心中對於舒清堯剛才惹江潯不快的那一幕也有些憤憤不平,於是,便硬着頭皮故作不屑地回道:“……誰說我跑了,這條路這麼寬,難道只許你們走得,我們卻走不得不成?再說了,你們無緣無故就過來追我們的馬車,我家公子還沒怪你們無禮呢,怎麼你們反倒‘惡人先告狀’,跑來質問起我家公子來了?!”
舒清堯對於這個小廝的這番狡辯,只是冷冷哼了一聲,並未開口。倒是一旁的魏鑫,有些驚訝在都城這邊竟然會遇到這麼個膽大包天的無禮小廝,於是開口斥道:“大膽!你是哪家的下人?!見到王爺不僅不下跪,竟然還敢這般質問王爺的話,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肩上的這顆腦袋了!”
常久這時才恍然記起面前的這位,可不是容城裏的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富家子弟,而是北逍國大名鼎鼎、戰無不勝的清王爺,頓時嚇得一激靈從馬車上蹦了下來,一時間,又是想下跪,又有些擔憂江潯的反應,偷偷地朝着馬車裏面瞥了好幾眼,也未能拿定主意。
這個趕車的小廝這一連串的反應,倒是讓舒清堯的心中更加疑惑起來,他原本以為自己今日八成是個碰到了某個被家裏寵壞的少爺公子。但看小廝的這副反應明顯不像,掃了不遠處的魏鑫一眼,正當他打算讓魏鑫強行將馬車內的人‘請’出來時,馬車內傳出了一聲極輕地敲擊聲,那個小廝應聲就跪了下去。而後,一聲含着淡淡笑意的聲音,滑進了舒清堯的耳朵里:“多日未見,沒想到連七哥發脾氣的樣子,都讓我這般念念不忘啊。”話音未落,幾根修長白皙的手指,便緩緩挑開了馬車的門帘。
從這人開口說出的第一個字開始,舒清堯就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側頭盯着馬車的車簾看了又看,藏在胸腔內的心臟狠狠地狂跳了幾下,恨不得立刻就將那人抱在懷裏好生‘欺負’一番,方能一解他這些時日以來的相思之苦。可偏偏那個‘罪魁禍首’不僅不知道主動前來安慰他,反而還故意慢慢悠悠的招惹他!
舒清堯不等江潯自己挑開帘子,便欺身上前一把掀開了那礙事的帘子!果然,帘子後面坐着的可不就是那個讓他朝思夢想了許久了的那人么!
簾內的江潯一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舒清堯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深深地注視着眼前的人,身邊的萬事萬物似乎都在這人的笑容里,漸漸地變淡變遠,直至消失不見。
許久后,正當江潯想說些什麼時,就聽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嘈雜地聲響,一個不算和諧的聲音傳進了眾人的耳膜中:“堯哥哥,你沒事吧?!”
江潯聽到有人這般親近的稱呼舒清堯,立刻挑了挑眉。
站在一旁的魏鑫看着自家王爺越皺越深的眉頭,暗自嘆了一聲“命苦”,然後轉身攔住了就快要走到舒清堯跟前的穆陽郡主,道:“郡主,您別擔心,王爺沒事。”
穆陽郡主眼見已經走到近前了,還沒瞧見人,哪裏肯罷休,見到魏鑫竟然還敢攔着她,立刻惱了:“大膽魏鑫,你竟敢攔着本郡主,若是堯哥哥有任何閃失,你該當何罪?!”
魏鑫心中很是無奈,雖然見到江潯他也很高興,但是此刻面對這樣一副情景,他有些後悔今早沒有與莫未換一天執勤。暗暗嘆了口氣,魏鑫陪着笑臉道:“郡主,您別生氣,王爺只是遇到了一個朋友,確實沒事,您就不用擔心,早些回去歇息吧!”
“堯哥哥的朋友?是誰?本郡主見過嗎?”穆陽郡主聞言,心中更加好奇了。
舒清堯壓下眼中的不耐煩,剛打算開口回絕,卻見江潯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緩緩從馬車裏走了下來,推開擋在穆陽郡主身前的魏鑫,看了看從之前就一直糾纏在舒清堯身邊的那位郡主,對着魏鑫開口道:“魏大哥,你沒聽到郡主很擔心七哥的安危,你總是攔着郡主做什麼?”
江潯這一聲‘魏大哥’喊得魏鑫心肝直顫,心中暗暗叫苦,掃了臉色不善的舒清堯一眼,魏鑫急忙低頭抱拳行禮道:“回江公子,並非屬下對郡主不敬,只是王爺最近一直休息不好,尤其是今日極為疲乏,屬下只是希望能讓王爺早些回府休息而已。”
穆陽郡主從聽見江潯的聲音時,便一直盯着他看,她從小就喜歡舒清堯,一直覺得天下間再沒有比舒清堯更加好看的男子了,如今猛然見到一個比舒清堯還要俊美幾分的少年站在跟前,她着實被驚艷了一把,一時竟有些看得呆住了。許久才回過神,低着頭臉色微微有些泛紅:“你……你就是堯哥哥的朋友?”
江潯點點頭,微微頷了頷身:“見過郡主。”
穆陽郡主見狀,臉色更加紅了,雖然她最喜歡的還是她的堯哥哥,但是面對着這麼好看的少年,她的心臟還是禁不住有些‘砰砰’直跳。
舒清堯的臉色明顯更黑了,不等穆陽郡主說話,便一把拉過江潯,丟了一句“有事先走”后,便將江潯推進了馬車內,反手便把帘子扯了下來,然後縱身一躍,也鑽進了馬車內。
“魏鑫!”
“屬下在!”
“你來趕車,回王府!”
“是!”
魏鑫答應完,伸手將還跪在地上的常久拉了起來,笑呵呵地說道,“小兄弟,對不住了,只能勞煩你去騎我的那匹馬了。”